53

“喂……小兔崽子……他媽的在這裏裝什麽死呢?”

“艹, 又在這裏耍心眼子……”

……

朦朦胧胧中,方乾安感覺到有人拽着他的頭發,不斷踢着他的肚子, 扇着他的耳光。

靠……誰敢這樣對他?

在憤怒之情浮出意識表面之前, 他首先感覺到的, 卻是一種發自骨髓的陰寒,以及前所未有的虛弱。

方乾安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團棉花,而且, 還是那種浸在冰水中的棉花。

他身體是如此沉重, 沉重到連指頭都動不了。那種感覺陌生極了,但是冥冥之中, 方乾安又覺得,自己好像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

這樣虛弱, 痛苦, 絕望。

費勁了一切力氣, 方乾安才勉強在刺痛中睜開眼睛, 朦胧的視野裏出現了幾個面目模糊, 穿着家政服的人。

“終于不裝死了。”

見到“方乾安”睜開眼睛, 那人發出了一聲嗤笑,随即便拖着他的胳膊将他一把拽了起來。

“別他媽在這裏裝可憐,自己站起來, 難不成你還想着讓我們八擡大轎擡着你走?”

在刺耳的辱罵聲中, “方乾安”艱難站定。

他意識到自己剛才正蜷縮在一間無比逼仄陰寒的無窗小房間裏。此時驟然被推到了外界,從落地窗外射進來的光芒都能刺得他兩眼不斷的流淚。他的身體更是控制不住地在瑟瑟發抖。

“磨磨蹭蹭幹什麽呀?夫人要見你呢, 喂, 我跟你說, 你別在這裏搞什麽小動作, 害我們被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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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家政婦發出了一聲煩躁的嘟囔。一邊說着,她一邊重重地拍了“方乾安”一把。就是這麽一推,“方乾安”險些又摔到地上。

這些人怎麽敢這麽對自己——

不對……

她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自己為什麽會感到憤怒呢?明明早就已經習慣了。

兩種完全不同的情感在“方乾安”的心中交織。

隐約中,“方乾安”記得自己地位明明很高,所有人都應該是捧着他的,可現在,湧現在他心頭的,卻是一陣強烈的無助。

“自己”甚至生不出任何的反抗之心。

就好像……就好像他的身體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對待。

而且他也很清楚,任何的反抗都只會招來更加兇殘的毆打與辱罵。

對,這就是他的日常,他為什麽會覺得自己可以反抗這些人呢?

“方乾安”咬着嘴唇,面無表情地從地上踉跄站了起來。

在身後家政婦的推搡之下,他拖着步子來到了豪華別墅的客廳裏。

一個女人就坐在沙發上,她端着咖啡杯,此時正在慢條斯理地享受着自己的下午茶。

“方乾安”看不清她的臉,只能看到女人鮮紅的嘴唇鑲嵌在慘白的臉上,像是一張虛假而又恐怖的假面具。

看到“方乾安”之後,女人的嘴角往下撇了撇。那是一個極度厭惡而嫌棄的表情。

“啧,教了你那麽久,還是一點禮貌都不懂。怎麽了,見到我,不會叫人嗎?”

女人刺耳的聲音響起。

“方乾安”嘴唇輕輕動了動。

但是掙紮了許久,他始終未能發出任何聲音。

一旁家政婦揣測着女主人的心情,這時候皺緊了眉頭,眼看着又要給客廳裏瘦弱的男童一巴掌。

女人冷笑了一聲,示意仆人住了手。

“……算了,不叫就不叫吧。被一個小雜種叫‘媽’其實也晦氣得很。哦,對了,今天叫你來,就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女人放下了咖啡杯,白臉上的兩顆漆黑空洞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方乾安”。

“你那個賤人親媽死了。”

“……”

“聽說死得還挺慘的,是跳樓死的吧,屍體都不成人形了,啧啧啧,她以前也就是靠着她那張臉搶男人,你看,這就遭報應了吧,死了以後臉都沒有了。”

女人笑嘻嘻說道。

別墅裏,時間仿佛突然之間凝滞了,周圍是如此的安靜,如此的陰涼。

“方乾安”依然靜靜地站在遠處,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他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女人一直盯着他看。

“方乾安”莫名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女人現在之所以如此專注地看着自己,就是為了看到他痛苦絕望崩潰的表情。

然而他卻沒有辦法滿足女人的願望,因為他的心是麻木的。

“方乾安”無意識地看向了女人的身後。

在陽光明媚的客廳裏,女人身後卻有一團模糊不清的暗影。

隐隐約約,像是一個垂着頭的人。

孩童的沉默,讓女人不滿的蹙起了眉頭。

“聽到親媽死了還是這副死樣子,不然我怎麽說呢,你啊,根本就是天生的賤種,白眼狼。”

女人冷酷地說道。

“要不是肖維斯腦子不清醒,我是肯定不會讓你進我們家家門的。李钰,你要是識相一點,就以後最好再乖一點,你要知道,要不是我收留了你,你現在就已經是個孤兒了……”

“我不是孤兒。”

“方乾安”聽到自己忽然開口,用一種沙啞的聲調,一字一句地沖着女人說道。

“我還有弟弟。”

虛弱的男童,開口之後,聲音聽上去卻異常倔強。

“媽媽帶我去看過他,我弟弟特別漂亮,而且還特別乖。”

“哈?你什麽時候——”

“我還有外婆,我外婆就跟弟弟在一起。”

漸漸的,漸漸的,小孩的聲音裏終于染上了哭腔。

“我根本就不想當你們家的孩子,你把我丢出去吧,我去找我外婆,找我弟弟。”

“我根本就不想跟你們這種壞人住在一起——”

“咔嚓”一聲,有什麽東西被女人砸了過來。

昂貴的骨瓷咖啡杯在“方乾安”的額角化為了碎片,滾燙的咖啡淋下來,讓他半張臉都火辣辣的疼,以至于連他傷口中不斷滲出的血,在熱咖啡的對比下都變得濕涼。

“都這時候了還要惹我生氣,把這個雜種給我關起來!”

“給我關到他懂事為止!”

劇烈的疼痛中“方乾安”聽到了女人尖叫道。

在女主人的吩咐下,有人走上前來,有點猶豫地托起了弱小孩童瘦骨嶙峋的軀體。

然後,他們把“方乾安”,或者說,李钰,重新丢回了走廊盡頭那間陰冷逼仄的房間裏。

随着反鎖聲的咔嚓響起,黑暗再次籠罩在了孩童的身上。

……

“沙沙……”

房間裏,忽然響起了某種微弱的抓撓聲。

在面對毆打的時候也不為所動的孩童,此時卻蜷縮在牆角,腫脹的臉上浮現出了恐懼的神色,他擡起眼睛,望向了房間另一邊的牆壁——肮髒的牆面上,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出現了一扇小小的紅門。

某種含糊的低吟從門後傳了出來。

然而無論“方乾安”在夢境中怎麽仔細聆聽,也沒有辦法聽清那聲音究竟在說什麽。

他只知道“自己”在不斷搖頭,然後更緊地抱住了自己。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間的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我就進來看看他怎麽樣,別跟我姐說……”

“方乾安”躺在地上,瑟縮了一下,卻根本沒有力氣擡起頭。

他感覺到有什麽人走了進來。

然而,那個人并沒有推搡他,也沒有像是喂狗那樣把裝在不鏽鋼盆裏的發臭食物丢在他身上。

來人只是蹲在他的身側,然後對着他“咔嚓”“咔嚓”地拍起了照片。

“哇,真的好慘啊。”

明明是少年人的聲音,聽上去卻格外的渾濁。

那個人嘴裏啧啧有聲,拍上幾張照片後,就直接伸手,擺弄起孩童的軀體,好讓對方身上的傷口更加明顯地展露在鏡頭前。

漸漸的,他的呼吸變得更重了。

就這樣,他抓着頭發把孩童的臉掰過來,嘴裏忽然發出了一聲低呼。

“靠,原來你還醒着呀。”

“方乾安”遲鈍地眨了眨眼睛。

他看向那個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出現在他的面前。

是歐陽。

是少年時期的歐陽。

年少的歐陽手裏舉着相機,對上“方乾安”的眼神後,他的嘴不受控制地咧開來。

他看上去就像是已經餓了許久,正在對着肉塊流口水的野狗。

一種詭異的光芒在他眼睛深處閃爍不停。

“嘿,李钰……”

“方乾安”聽到歐陽這樣喊道。

“既然你醒着就好辦了,小家夥,我聽說你已經好久沒有吃東西了,對吧?你是不是很餓?”

“……”

“看你可憐,這樣吧,待會兒我開個錄像,你呢,就按照我的指示把衣服給脫了。你脫一件衣服,我就給你一塊餅幹,怎麽樣?”

歐陽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餅幹在孩童的面前晃了晃。

雖然聽上去是在提議,可在說話間,他的手已經貼在了瘦弱孩童的衣襟上。

下一秒,歐陽慘叫出聲。

“好痛——”

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都已經是一幅快嗝屁的模樣了,那小孩竟然還有力氣直接撓他。

要不是他躲得快,恐怕眼睛都會被這兔崽子挖出來。

“你他媽找死!"

歐陽不敢置信地低下頭,看了一眼掌心的血跡。

他的臉扭曲了。

緊接着,他直接一腳踢在了孩童的身上。

“方乾安”嗚咽了一聲,蜷縮起了身體。

他根本無法躲開那個人的毆打。價格昂貴的單反相機在歐陽這種富二代的手裏,直接變成了簡單易得的砸人工具。

“砰——”

“砰——”

“砰——”

……

在劇烈的疼痛中,孩童的意識開始模糊。

地板變得又濕又滑,還有一點點黏。

“方乾安”想要開口,他太痛了,然而僅僅只是張開嘴唇,嗆鼻的腥甜液體就不斷地從他的口鼻處噴出來。

他甚至連求饒的話都說不出。

終于,歐陽猛地停下動作。

他喘着粗氣,已經沒有任何動靜的男孩身邊爬了起來,驚疑不定地看着地上已經不成人形的那一團血肉。

“艹,搞沒搞錯——”

他抓了抓頭發,眼底閃過一絲後怕。

“喂,小兔崽子!”

歐陽咽下一口唾沫,用腳尖輕輕點了點地上的孩童……是軟的。

跟爛泥一樣軟。

這下歐陽的臉色真的變得難看起來。

他一把撈起地上的單反相機,抱在懷裏擦了擦血跡,然後急急忙忙的沖出了房間,砰的一下砸上了門。

隔着一扇門,隐約可以聽見其他人與他的對話。

“歐少爺,你這是怎麽了……天哪,怎麽這麽多血?”

“瞎問什麽,跟你沒關系,對了,今天我在這裏的事,不許跟任何人說。”

“……”

“多嘴也不會讓你多攢點錢,總之別跟人說這事,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聽見沒……”

“好,好的,歐少爺。”

……

其噶人的聲音開始變得朦胧而遙遠。

“方乾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劇烈的刺痛已經逐漸從身體裏遠去。

身體開始變冷。

“自己”快要死了。

雖然只是幼童,“他”對于自己快死這件事卻異常清楚。

與逐漸微弱的生命之火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孩童胸中不斷騰起的強烈恨意。

“好痛啊……”

“好痛……”

“這些壞人……”

……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黑暗中,他聽到了一聲濡濕的摩擦之聲。

原本無比模糊的聲音,此時卻變得格外清晰。

【“哦,是要把這些人全部都殺掉嗎?”】

【“那麽,你打算用什麽來作為交換呢?”】

【“你的一切?”】

……

【“好吧……雖然我已經餓了這麽久了……”】

【“那麽從今以後,你的一切都屬于我了。”】

【“你的名字。”】

【“你的身體。”】

【“以及,你的存在本身。”】

有什麽東西慢慢覆蓋上了他的身體。

那種幾乎可以刺入靈魂深處的寒意,帶來的痛苦甚至比死亡更加難以忍受。

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咀嚼着他。

在意識徹底消亡之前,“方乾安”掙紮着睜開了眼睛,看向了自己身上的東西。

那是一團邪惡,污穢,而且惡心的東西。

它正在吃他。

它很餓。

“唔——咳咳咳——”

方乾安尖叫着醒了過來。

噩夢中殘留的恐懼感深入骨髓,吓得他一直在抽冷氣。

然後,他便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無數細小的硬質小顆粒就那樣從方乾安的嘴中噴出,方乾安捂住嘴,恍惚了一瞬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往外噴米。

生米。

他的嘴裏,此時竟然塞滿了生米。

半跪着地上咳嗽了好久,方乾安才緩過了一口氣。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竟然蹲在廚房裏。只不過,一直以來都被蘇阿姨收拾得整整齊齊的廚房,如今已是一片淩亂,密封的米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粗暴地翻了出來,如今正傾倒地上。

而方乾安的面前,滿是都是鋪撒開來的米粒。

其中還有一些就是他吐出來的,上面還浸着他的唾沫。

“這他媽是……”

方乾安驚駭不定地環顧四周,整個人完全懵逼了。

他現在到底是在幹什麽?

他怎麽……怎麽會在這裏?

就在此時,他身後傳來了一聲沙啞的詢問。

“好不好吃啊?”

方乾安的背脊一涼,下意識地站起身來。

在這個時間點還會來廚房檢查情況的,也就是一直照顧着他的蘇阿姨了。

“蘇姨,我他媽好像在夢——”

年輕的校霸驚慌失措地開口解釋道。

我好像夢游了。

可是,方乾安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了。他震驚地望向身後,發現此時此刻,那直挺挺地站在廚房角落裏的,壓根就不是他熟悉的蘇阿姨,而是一名有些眼熟的老太太。

老太太面容灰白,眼睛是一團渾濁的灰色。

她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壽衣,整個人看上去僵硬無比。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混雜着很淡很淡的屍臭味襲來。

方乾安整個人都在哆嗦。

“外,外婆?”

方乾安大腦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往後退去。

他已經認出來了,眼前的老太太不正是那一天從另外一個世界把他和李秀帶出來的老人嗎?

他後來聽說了,為了救他們,李秀的外婆去世了。

可現在,那本應躺在殡儀館的屍體,竟然,出現在了他家的廚房裏?

這是噩夢吧?

自己又在做連環噩夢了吧?!

方乾安死死咬住自己虎口。然而從傷口處傳來的疼痛卻讓他絕望地意識到,自己現在竟然并不是在做夢。

可方乾安寧願自己真的是在做夢——

因為就在他惶恐後退之時,他眼睜睜地看着那老人,踮着腳尖,搖搖晃晃地朝着他走了過來。

“多吃點啊,好孩子……多吃點……”

含糊不清的嘟囔從屍體的口中吐出。

說話間,老人竟然直接将自己枯瘦如雞爪般的手,探入了口中。

先是手掌,然後是手腕,最後是手臂……

屍體的脖子梗了起來。

超出常理的動作讓屍體的口頰綻裂。

滴滴嗒嗒的粘稠黑血,順着綻開的傷口縫隙不斷往下流淌。

老人一點點地從自己的肚子裏,掏出了什麽東西。

然後它轉頭朝着方乾安笑了起來。

假如,那還能稱得上是“笑容”的話。

剛才的動作已經讓老人的下颚徹底撕裂,灰紅色的舌頭也軟軟掉出了口腔,黑血不斷湧出,而在屍體那布滿黑血的手掌裏,是一團混合着肉塊的碎骨。

“吃,吃吧,你都這麽餓了。”

老人不斷地重複道。

“外婆給你藏着呢,你好好吃飯,吃飽了才能長高高……”

……

眼看着那老人的屍體直直擡着手,離自己越來越近。

方啓安吓得魂飛魄散,順手抓起了放在流理臺上的刀架,砰然砸向了老人。

沉重的刀架砸在老人身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方乾安引以為豪的臂力,在此時終于有了一點實際的作用。跟那些虛無缥缈的鬼怪不同,被刀架砸到之後,老人的屍體晃動起來,然後重重地朝後倒了下去。

借此機會。方乾安慘叫着,直接越過了老人的屍體狂奔出了廚房。

他本能地去按房子裏的報警器,想叫保安上來。然而,他的手還沒有碰觸到屏幕,眼前就多出了幾道熟悉的人影。

看到他們,方乾安的瞳孔驟然緊縮。

“有沒有搞錯……”

男生絕望地嗚咽道。

那些人,正是蘇阿姨還有今天晚上在房間裏值班的其他家政人員。

人還是那些人,可方乾安如今一看他們,就知道他們已經變得不對勁了。他們還活着嗎?方乾安甚至不太确定這點。

因為他們每一個人走路的姿勢都很怪,很僵硬,而且,他們的眼睛都是翻白的,臉色也是一團青灰。

方乾安敏銳地注意到,在蘇阿姨的脖頸處有一道深深的齒痕,就像是剛咬出來似的。

“吃飯吧,好好吃飯“

“別怕……”

“你餓了。”

最可怕的是,在朝着方乾安靠近的時候,他們還異口同聲的重複着之前老人屍體說的那些話。

沒有絲毫猶豫,方乾安舉起手邊的椅子就朝着那幾個人甩了出去。

有好幾個人都被方乾安砸倒了,但是,方乾安卻沒能像是在廚房裏那樣順利脫困——原因無他,這些“人”,實在是太多了。

最可怕地是,被砸到之後,那些“人”明明已經滿頭都是血,有幾個人甚至肩膀和手臂都出現了明顯的斷裂歪折,他們卻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痛苦一樣,依舊以那種無比奇怪的方式逼近方乾安。

“吃啊。”

“該吃飯了。”

他們催促着方乾安。

不知不覺,方乾安已經被逼到了房子的角落裏。

昔日的校霸,此時已經吓到臉色煞白,聲音也一直在發抖。

“你們別過來……”

方乾安一邊慘叫着,一邊不斷地揮舞着手中唯一的武器,一把斷掉的椅子腿。

而就在此時,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上似乎有一點癢癢的,一抹脖子,方乾安發現自己脖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淌滿了黏糊糊的腥臭黑血。

“?!”

一股涼意順着背脊直竄而上,方乾安僵硬地擡起了頭。

一張扭曲破碎的臉映入了他的眼簾。

屍體變形的老人,如今正倒立着站在天花板上,雙手直直垂下。

裂開的口腔,此時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吃飯了……”

老人對他殷切地說道。

枯瘦僵硬的手指向下一探,死死卡住了方乾安的下颚。

“唔——”

方乾安怎麽用力竟然也完全動彈不得。

他無助地睜着眼睛,看着老人一點一點地把手中的東西遞到了他的唇邊。

“不……”

“救……救命……”

方乾安哭了。

他全身冰涼,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在這一刻,整個世界似乎都是模糊的,唯有老人那變形的屍體和渾濁的眼睛清晰到不可思議。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迫吃下剛從屍體肚子裏掏出來的不明物,房間的大門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門被人暴力破開了。

“外婆!別——”

一道清脆而惶恐的聲音在方乾安的耳邊驟然炸開。

方乾安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神智忽然回到了身體之中。

而李秀此時正氣喘籲籲地跪在方家奢華的門廳處,一擡頭,少年就就看見了牆角慘烈的一幕。

他滿臉眼淚,沖着牆邊那具熟悉又陌生的屍體喊道。

“外婆!外婆你別這樣!你放過他——”

鬼魅陰森的屍體在聽到李秀的呼喚後,動作微微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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