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調查
“章魚爬上岸殺人!”布萊恩表情像見了鬼一樣。
謝宜年:“屍檢表明,兩名死者都是被某種粗壯、柔軟的長繩狀物絞死。他們身體上遍布詭異的淤青掐痕,因受到超過千帕的巨壓而導致口鼻爆裂濺出鮮血。我一開始實在想不通哪種兇器能讓他們變成這副慘狀,直到我看到店門口的章魚。如果真像飯店老板所說,章魚島附近的深海中存在這樣的巨怪……那麽,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王景山:“你的意思是,導致死者死亡的兇器就是章魚觸手?”
謝宜年點了點頭。
“難怪……”布萊恩深吸一口氣,旋即恍惚地喃喃:“我們島上一直流傳着巨型章魚食人的傳說。”
王景山感到自己臉有點疼。
方才他認為有兩把刷子的謝宜年,此刻說着無比荒謬的胡話。
更可怕的是,他的同僚布萊恩居然對這種胡話信以為真。
“謝法醫…你沒在開玩笑吧。”
謝宜年看着他,反問:“不然你以為那滿地的不明黏液是哪來的?”
“你有送回保護區的警署裏化驗嗎?”王景山搖搖頭說:“在沒有科學證明之前,誰也不能篤定那就是章魚留下的……”
在他的印象裏,活章魚的氣味都是腥臭的。可那間屋子裏的黏液不僅無色無味,仔細聞着似乎還有點誘人。
王景山話還沒說完,就被身後忽然出現的一道生澀中文腔打斷:“先生,我可以确定那就是章魚的體液。”
謝宜年擡起眼。
王景山和布萊恩的座位背對着飯店大門。
他們也幾乎齊刷刷地轉過頭,去看發聲的來源——站在門口的那位金發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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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教授深邃俊美的五官十分紮眼。他戴着一副金絲框眼鏡,看起來很年輕,也許二十一,最多二十五。藍色條紋襯衫,左手插在白色長褲口袋裏,外表風度翩翩。
像是注意到王景山的警惕,史密斯含笑道:“警官們,你們應該剛從案發現場過來。我有聞到你們身上傳來的氣味——作為一名專業研究深海章魚的教授,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們,那來自于一種新型章魚的體液。”
他的俄文發音并不标準,但言語流暢。
說着,史密斯在三人身後的桌子坐下。
對方出現的時機過于巧合,就如同蛛絲連網,讓王景山不禁懷疑——史密斯是不是和這場血案有所聯系。
王景山當然不會相信什麽章魚殺人的鬼話。因為以他刑警多年的經驗,大部分非自然的恐怖案件背後……往往是人在裝神弄鬼。
“您能具體說說嗎?”謝宜年起身,似乎想與這名教授繼續攀談。
“抱歉,現在是我的私人用餐時間。”史密斯身上天然有一種高傲,就好像那層浮于表面的熱絡只是逢場作戲的禮貌。他用紙巾擦了擦嘴,婉拒道:“關于太平洋章魚的內容,你們可以上網搜索。”
太平洋章魚……
王景山瞬間就想到了那張神秘卡牌。
他不動聲色地将右手伸進兜裏,摩挲了一下卡片上凹凸不平的花紋。
它背後到底隐藏着什麽?
王景山隐隐有一種預感,或許自己即将被卷入一場未知的風暴漩渦。
謝宜年吃過飯就走了。
他要把案發現場收集到的物料證據盡快提交檢驗科處理。
王景山翻看了現場照片,“這背後說不定有內情。”
“死者都是平民百姓,哪來的內情?”麥爾肯哭笑不得。
“我的第六感。”王景山道。
離開前謝宜年說大概率會成為懸案。否則,一只殺人的大章魚,傳出去絕對會造成社會不安定因素。
或許上報後這件事會引起海洋局的注意,但對于人手緊缺、已經大半年沒放過假的保護區分局而言,這起案件已經可以落下帷幕了。接下來,不屬于他們的業務範疇。
對此,布萊恩和艾爾肯也是差不多态度。
如果兇手是人,他們還可以去緝捕。但對深海裏的章魚,實在是無可奈何。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真的抓到了,又怎麽能證明這只章魚就是殺人的那一只?
這位來自帝都的王警官年少氣盛,不信邪,還想徹查此案,說一定要抓到兇手。
兩人明顯是想勸王景山理智。
布萊恩:“你可千萬別想着去抓章魚。那麽大的章魚,說不準是保護動物。再者,我們這鎮子老一輩迷信,有祭祀章魚神的傳統,你要是真把它抓回來了,可能會引起衆怒。”
“你們這兒還有祭祀?”王景山來了興趣。
“是的,很久以前,排場十分大,成箱成箱的活魚、蝦蟹當做祭品丢進那條海溝。”艾爾肯插嘴道:“不過近兩年因為捕不到什麽魚,祭祀就暫停了。”
王景山:“這個祭祀很燒錢吧?”
布萊恩點了點頭,“很費錢。要不是窮,鎮上老人說什麽都得辦。”
“今年的祭祀日貌似也快到了。”艾爾肯走過去翻了頁警署牆上的日歷,“就在下周。”
王景山:“那今年也不辦是嗎?”
布萊恩:“辦,怎麽不辦。今年由那個史密斯教授掏錢贊助,說要在鎮上大辦特辦一場。”
又是此人。
王景山疑心這個史密斯到底要搞什麽飛機。
但目前來看,史密斯的所作所為都有理由。
據說他對章魚有着濃厚的興趣。且,今天會碰巧和他們出現在同一家餐廳,也是因為島上就那一處賣正經飯菜的地方。聽麥爾肯說,史密斯往常也基本是去那兒解決三餐。
這份沒有确鑿證據的懷疑在當晚王景山旁聽到島民們的議論後在心裏愈演愈烈。
因為兩年暫停祭祀,漁獲越發減少,島民們認為這是章魚神憤怒的後果。
而死者——愛德華和他妻子就是曾經抗議祭祀最大聲的人。
有個老太甚至惡毒地說他們死了也是活該。
她尖利的嗓音飄進王景山耳朵裏:“觸怒章魚神的凡人,遲早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刻意的普通話,明顯就是說給王景山這個外島人聽。
王景山不由得陷入沉思。
這麽看來,章魚殺人的作案動機都有了。
可他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也許是吃慣了餐桌上的美食,潛意識裏覺得人類可以肆意支配章魚,而章魚卻毫無還手之力?
亦或是,他被卡牌上“可愛善良”、“危險性低”的形容詞給洗腦了……
王景山看了看卡牌,又看了看那個順來的Q版章魚挂件,還是覺得這玩意殺人很不靠譜。
他決定自行調查。
整座島上他最先懷疑的人,就是那個來自瓦紮國的史密斯教授。
幾天後。
晴天,金色的陽光将整片海洋點綴得波光粼粼。讓它本來并不那麽藍的顏色,都顯現出一種如翡翠般的高級質感。
帆船徐徐收起了繩索,船身随着海浪波紋左右晃動。
一只挽着褲腿的腳踩進了船腹內的實木甲板上。
“王警官,請。”史密斯很客氣地想攙扶王景山上船。
男人并沒有接他的手,而是一躍輕松蹬上了玄梯,矯健得像一頭叢林獵豹。
史密斯望着他高大的身姿,微微笑了笑。
與一位本地警官交往密切,對自己想要實現的那件計劃有着非常大幫助。
何況人天然容易對好看的事物心生好感。王警官長着一張很英俊的臉。
僅僅才幾天,兩人的友誼便進展到可以同船出游。
王景山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他想要調查案件,就不能打草驚蛇。
與其冒昧地去刺探史密斯,倒不如用這種迂回戰策,先降低對方的戒備。
今天正好是禮拜日,警署放假。
王景山昨日在委婉表明自己初來乍到假期無處可去時,史密斯很熱情地邀請他上自己的研究船一同出海,看看風景。他欣然同意,便有了這一出。
“起水,開航!”掌舵船夫赤着腳站在船尾喊道。
下一秒,帆船開足馬力,朝着暗藍色的深海駛去。
與島民們的破舊木船不同,這艘大帆船看着就很氣派。
王景山偷偷上網查了一下價格,市值百萬金幣,顯然這位教授并不缺錢。
約莫四十分鐘後,帆船停泊在著名的馬裏海溝附近。
此處也被稱作章魚礁,是當地魚群、章魚出沒最多的地方。據說以前生态環境好的時候,還可以看見海豚和鯊魚。
史密斯從艙內取出專業的釣具,讓王景山與他一同海釣。
王景山撓了撓頭,“我不會釣魚。”
史密斯爽朗一笑,“沒關系,我教你。”
花了點時間教會他使用釣竿,兩人便開始抛鈎。
史密斯還開玩笑地說要與他比賽,王景山擺擺手說:“那我肯定比不上你。”
“最近魚況不太好。”史密斯望着這片一望無際的海域,嘆息道:“希望今天能夠釣上一只章魚。”
王景山側頭,笑道:“您要帶回去研究嗎?”
史密斯幽默地說:“不,我要煮了當作今天我們的晚餐。”
他知道王景山十分喜愛吃章魚。
“哈哈,先釣魚吧。期待章魚神能眷顧我們。”王景山擺弄着魚鈎,一不小心卻又刺破了手指。
他嘶了口氣。幾滴鮮血随風墜入海裏。
冰冷死寂的深海底部,長眠着一艘沉船。
從鏽跡斑斑,隐約模糊的繁瑣花紋上不難看出它的古老。黯淡發綠的表面仿佛記載着成百甚至上千年的歲月。
路過的魚群無比小心翼翼。它們知道裏面盤踞着某個無比龐大,令魚恐懼的東西。
沙沙、沙沙。
一切海洋生物驚恐地四散開來。
仿佛聽到了某種來自靈魂的呼喚。
黑暗中,它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拉萊耶他的宮殿裏,沉睡的克蘇魯被新娘喚醒。】①
不知為何,王景山腦子裏突然閃過這句話。
可能是最近克魯蘇游戲玩多了吧,他想着,有些吃力地提起釣竿。
又上鈎了。從這兇殘的拖拽力來看,百分百是一條大魚。
海水翻滾着。
明明沒有風,卻忽然掀起巨浪。
帆船在浪花中劇烈搖擺起來。
而下一秒,王景山感到手中力道突然變輕。甚至,他感覺水下有股力道,在幫自己往上推。于是他很輕而易舉地就拉杆收線,将那只大魚拖上了水面。
船夫湊過來一看,忍不住發出驚呼:“我的天!藍鳍金槍魚!”
三個大男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上岸。
最後稱了一下,超過一百斤。
這下可暴富了。
一條如此巨大的藍鳍金槍魚,足以賣出幾十萬乃至上百萬金幣的高價。
史密斯又看了眼剛才王景山釣到七七八八的一堆魚、龍蝦,臉上帶着異國式誇張的詫異:“王警官,你真的是第一次釣魚嗎?”
“對,是第一次。”王景山擦了把額上的汗,跌坐在魚堆裏喘氣。
只是配合眼前的場景,實在沒什麽可信度。
船夫雙手合十,面朝大海虔誠地在甲板下跪:“感謝海神眷顧。”
他拜了一會,忽然整個人跳起來,指着某個地方喊道:“教授!那裏有什麽東西!”
史密斯眯了眯眼,拿起望遠鏡。
那是一只肉質詭谲的深紅觸手。
他清晰地看到,它如同鐘擺一樣伸出海面機械地晃動……就像是…像是在跟他們打招呼。
史密斯用探究的眼神又看了眼王景山。
他來這座島大半年了,每日風雨無阻地出海,卻從未見過那只巨型章魚的蹤跡。
可最近卻連着兩次見到。
而每次,王警官都在。
這會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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