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孕吐
諾斯克感覺自己做了一個真實、遙遠的夢。
在夢境裏,它看到了一只大章魚短暫的一生。
哦,原來這只大章魚就是它自己。
諾斯克的母親在繁衍完畢後便選擇自殺,留下了諾斯克與其他一堆章魚卵寶寶。
想在環境污染嚴重的亞科斯海域活下來并不容易。雖然它們種族在成年後會長到海洋霸主的體型,但在初生時,它們與其他章魚幼崽一樣,脆弱得不堪一擊,有許多天敵。
諾斯克的許多兄弟姐妹還未破卵而出便被其他海洋生物當成食物吃掉了。
可笑的是,當年吞吃它們的小型魚,還不夠長大以後的它們塞牙縫。
諾斯克是其中為數不多存活下來的章魚寶寶之一。
它憑借超高的智商,在幼年期便覺醒了變色本領,有時蜷伏在海底沙土中僞裝成一粒礫石,或是珊瑚從中的一部分,成功逃過一劫。
然而幸運女神并沒有眷顧它。
在三個月左右時,一場突如其來的臺風暴雨将整片亞科斯海域攪得天翻地覆。
它也随之被沖上海岸,困于幹涸的沙灘中,奄奄一息。
就在諾斯克以為自己要死時,它忽然聽見一陣人類的歡笑聲。
一只屬于男性,修長有力的大手将它小心翼翼地捧了起來:“爸!快看,我發現了一只章魚!”
一個較為年邁的男性笑道:“你不是最喜歡吃章魚了嗎?帶回去等下讓酒店給你烤了吃。”
“可是它看起來好小,還沒滿月。”青年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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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諾斯克并不能聽懂他們說的話。
它柔軟、稚嫩的觸手吸盤緊緊攀附在青年指尖,仿佛能傾聽到他血管下跳動的脈搏。
砰,砰,砰。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它擡起頭,認真地端詳着他的面容。
這一眼,跨越了時空、維度。
在剛出生不久,諾斯克便很奇妙地體會到了與自己截然不同生物的一種美。
也正是這次覺醒,奠定了它與其他章魚的不同。
青年的指腹撓了撓小章魚的觸手。
諾斯克頓時就感到有微妙的電流劃過全身。
接着,青年将小章魚舉過頭頂,迎着金色的朝陽眯起眼欣賞它半透明的Q版身軀。
“回你老家去。”他輕輕捧着它,揮臂将它扔回大海。
伴随一個流線型的弧度,諾斯克在半空中翻轉了360°。
它拼命了睜大了眼睛,想要記住救命恩人的長相。
“怎麽看你還舍不得,哈哈。”青年朝它揮了揮手送別,“你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了再給我吃吧。”
——這是諾斯克與王景山的第一次見面。
算不上太美好,卻有種命中注定的既視感。
它始終記得救命恩人最後說的那句話,并在後來遇到格雷之後,用超高的智商翻譯了其中意思。
救命恩人想吃長大以後的它。
這可以嗎?
諾斯克想,嗯……怎麽不行呢。
于是它割下了身上最寶貴、最有營養價值的隐肢,拱手送上。
在遇到王景山之前,諾斯克的魚生并沒有多少意義。它龐大的體型注定它超高的能量攝入,每天都要為食物忙碌奔波。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覺、捕獵,它知道自己存活下去只是為了迎接生命尾聲的那一次繁衍。
當而自身基因進入雌性母體,完成最基礎的結合步驟後,諾斯克這個種族的雄性會感到一種藕斷相連的聯系。這股聯系也在告訴它,你該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這個世界的資源十分有限。一個偉大的章魚父親,理應為新生兒讓步。
諾斯克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它軟趴趴的觸手也随之垂下,好像再無生機。
“諾斯克!諾斯克——!”
渾渾噩噩間,諾斯克聽見一道熟悉的低沉男聲,正用力呼喚着它的名字。
諾斯克知道那是王景山。
它很努力想睜開眼看他一眼,卻抵不過基因的本能。
諾斯克的主腦已經停止反應。
但它的副腦,還在慢動作回放着與王景山初次見面的場景。
金色陽光、沙灘、大海、椰林……還有他美味、甘甜的血液麝香。
它用靈魂最後一次貪婪又珍惜地這些視聽嗅覺。
幾滴藍色眼淚緩緩從大章魚緊閉的眼角滑落。
聞聲闖進來的白大褂看着眼前這一幕,不可思議道:“它、它是在哭?!”
“這證明它還有求生的意志!”王景山握緊了拳頭。
上次他感到這麽無助的時刻,還是眼睜睜看着父親在牢獄中上吊去世。
史密斯很快帶領一衆助手趕了過來。
他看了眼水池,便宣布要給諾斯克緊急動手術。
這群訓練有素的白大褂素質極高。
在他下達命令後,助手們便快速往實驗室內運送了醫療器械等物,以及一臺重型起吊機。這恐怕是為了運送人們到大章魚身邊,給它進行手術。
與此同時,水池內的水在被抽幹。
王景山看到這個自動抽水的高科技産品,暗想難怪國土面積不到安格拉大陸千分之一的瓦紮國,國力能如此強盛。他們的科技水平,恐怕早已遠遠甩下安格拉一大截。
換好生化防護服的史密斯回頭看了王景山一眼,說:“無關人士暫時請離開。”
王景山瞪眼,氣勢兇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像獅子一樣沖上去:“我怎麽就是無關人士了?我對諾斯克來說是不一樣的……”
“我知道。”史密斯說,“但等下工作人員會在全場進行消殺,我們需要無菌的手術環境。”
“來,王警官,請跟我往這邊走。”
最後還是一名黑人白大褂生拉硬拽才把王景山帶出來。
砰!
他們離開後,實驗室太空感十足的鋁金大門緩緩合上。
王景山跌坐在地上,頹然地捂住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難過。明明他與這只大章魚也沒認識多久。
黑人似察覺他的哀傷,開口道:“先生,教授允許您在手術期間任意走動。或許,您想在這附近參觀一下?我很樂意做向導。”
王景山搖了搖頭,又咬牙站起來說:“你們這兒有清靜一點的地方嗎?我想坐着喝一杯咖啡。”
“好的,您可以去我們的餐廳。那裏是全天候自助模式,除了咖啡還随時提供各式飲料、茶點,供您随意選擇。”黑人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朝他伸出手道:“我是保羅,一名低級研究員助理。”
事實上這個信息不用他說,王景山早就通過他胸前別着的藍色鋼牌觀察到了。
在這裏工作的所有白大褂胸前都戴着類似彰顯身份的鋼牌,上面刻着名字、職位。
藍色是最底層,再往上,王景山還見過紅色、紫色。
而史密斯胸前別的是黑綠色,顯然他在這個鬼地方地位最高。
“王景山。”他伸出手跟保羅握了握。
保羅收回手,咧嘴笑起來,露出一口亮眼的白牙:“我聽說過您。”
王景山:“嗯?”
保羅領着他在幽深通道間穿行,邊道:“教授說過,您是他在安格拉大陸認識的第一個知心好友。”
王景山嘴角抽搐,心想史密斯這種人真是可怕,在下屬面前都要将人設凹到底。
“你見過哪個朋友是被捆着的?這就是你們教授的待客之道。”他嘲諷道。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我們公司有保密條例。”保羅大概真把他當成了史密斯教授的好友,正試圖挽和他們的關系:“您知道嗎?早在幾天前,我們剛把大章魚捉回來時,它就已經變成這樣了。”
王景山停步,轉身盯着他:“什麽?”
保羅道:“那個時候它就已經半死不活了。本來我們開會說要馬上給它做手術,但史密斯教授忽然提議說讓您過來見一見章魚,看它是否會有所好轉。結果您也看到了。幾乎您人一到,章魚就活了過來。您真的很厲害。”
王景山這下明白了,為什麽前天史密斯會這麽熱情地邀請自己去“見一個東西”。
可是,史密斯又怎麽知道他對諾斯克來說是特殊的?
王景山忽感後脊發涼。
他想起父親曾說過,在瓦紮國,監控無孔不入。
也許在迷霧侵襲小鎮的那一晚,史密斯就已悄無聲息地監視着他與大章魚。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餐廳。
這裏沒有看守者,保羅在門口輕輕刷了下挂在脖子上的工牌,“滴——”自動玻璃門應聲打開。
餐廳并不大,除了萦繞于四周的自助長條取餐臺,便是一個個挨得滿滿當當的不鏽鋼桌椅,在白熾燈下閃爍着冰冷的金屬光澤。
王景山探頭看了一眼,發現裏面有人。
零零散散的白大褂在其中用餐。但他們只擡頭看了他一眼,便不感興趣地移開目光。
保羅解釋道:“有些研究員的用餐時間不規律。您要是介意,可以去我的宿舍。”
“算了。”王景山挑了張角落位置坐下。聞到餐廳內食物的味道,他驟然感到了饑餓。明明才剛吃過早餐,可這股饑餓感依舊來勢洶洶。
“你要吃點其他東西嗎?”保羅為他端來了一杯速溶咖啡。
“是的。”王景山喝了一口,苦味皺得他舌尖蜷曲。他往杯子裏倒了兩袋子白砂糖,注意到液體表面正在微微晃動。“我們不在地面?”他下意識問。
保羅眼睛閃爍了一下,道:“可能地震了吧。這邊經常會發生小型地震,震感很輕微,您可以放心。”
接着,保羅介紹:“我們這裏早上有提供玉米面包、培根雞肉、鷹豆罐頭、香腸、咖啡牛奶……哦對了,還有白粥,炒面這些。我想,也許後者更符合亞裔人的口味。”
王景山起身在入口處拿了一個餐盤、碗與餐具。他視線巡邏了餐臺一圈,發現幾乎都是些耐儲存的速制食物。哦,還有海鮮,魚類以及一盆炒章魚足。不過此刻他看到章魚并沒有什麽胃口,用夾子夾取了四片玉米面包,盛了滿滿一碗羅宋湯,一小碟腌酸黃瓜,最後拿了兩個番茄水果罐頭轉回座位。
“其實我不太習慣亞裔普遍的飲食。”他咀嚼着塗抹了黃油的玉米面包說道。
保羅:“這大概率是你的家庭使然。”
王景山點了點頭。
保羅喝了口甜橙汁,“你的瓦紮國語怎麽說的那樣好?我的意思是…光聽你說話,就像我們本國人一樣。”
王景山說:“在我小時候,我父親便為了請了一名瓦紮國的家庭教師。”
“哇,那您的家庭一定非常有錢!”保羅驚嘆道。
王景山沒有否認。不過那已經是曾經,過去式了。
在用餐時,王景山聽到旁邊那兩個白大褂在閑聊。
“你的妻子懷孕多久了?”
“快六個月了。哦,我真的很難過不能在她的身邊陪伴她……我昨晚聽母親說她孕吐很嚴重,除了酸的食物,別的都吃不下。”
王景山低頭看了眼盤子中的食物。
不知道為什麽,他最近也很喜歡吃酸。
他咽下最後一口面包,又喝了口咖啡。
下一秒。“嘔——”
“王警官您怎麽了?”保羅焦急地站起身。
隔壁桌兩名白大褂也為之側目。
王景山感到不斷往上翻湧的胃,有種要yue出來的沖動。
“我想吐……”他慘白着臉問:“這附近有洗手間嗎?”
“有的,就在出門左拐第二個房間,要刷卡進去。”保羅把自己的工牌遞過來,表情有些擔憂,“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不用。”
王景山生怕自己當場吐出來,連忙捂着肚子跑了出去。
他一進衛生間,果然,“嘩啦啦——”
一下子就把今天吃的所有食物都吐了個幹淨。
吐完之後感覺舒服多了。
王景山漱口、洗了把臉,便坐在隔間的馬桶上靜靜發了會呆。
好像自從來到亞科斯海域,他的人生就變得撲朔迷離。
想到這裏,王景山摸了摸口袋。
他被搜過身,什麽都沒了,但那張卡牌還在。
王景山肯定史密斯教授如果看到卡牌的存在一定會将其收繳。
因此他猜想,這張神秘卡牌,或許只有自己一個人能看到。
他拿出卡牌仔細又看了一遍。
上面的內容發生了一些細節變化。比如人外姓名那一行——從(暫無),變為了諾斯克。
狀态也從【求偶期】,變成了【生無可戀】。
這讓王景山稍稍穩了下心神。
估計諾斯克是游戲中待攻略的NPC,按照常理,沒那麽容易死。
在衛生間待了一會,王景山推門出來。
他并沒有急着回餐廳,而是看了眼頭頂紅光閃閃的監控,轉身往反方向走。
史密斯為什麽會大方到允許他在這個“秘密研究所”随意走動?
因為這裏,連上個廁所都要刷卡。
好不容易拿到工牌,他當然要好好探索一番。
不知走了多久。幾乎每過一扇門,發現一個新房間,王景山都要刷卡試試。
不過可能保羅低級研究員的權限太低端了,大部分他都無法進入。于是他這樣轉一圈下來,也沒發現什麽線索。
就在他打算放棄返回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條新的通道。
那條路地板上鋪着深紅色的地毯,看着就不一般。
王景山放慢腳步走了過去,看到走廊盡頭有一位藍色工裝打扮的黑人男清潔員正拎着水桶從房間出來。
而房間大門上赫然挂着“史密斯”的名牌。
他心中一喜,趕緊握着工牌走了過去。
“你是?”清潔員打量着他,說:“後面是史密斯教授的宿舍,你不能入內。”
王景山笑了笑,“我是史密斯教授的朋友。他拜托我過來拿東西。”
得益于史密斯在全研究所人員面前說的那句“王警官是我朋友”,清潔員并沒有懷疑。但他還是伸出了手,想要按照慣例檢查一下程序:“教授的工牌呢?”
王景山只能把手裏的東西遞上,信口胡謅道:“教授忙着做手術,就先把保羅的給我了……”
可能上天也在幫他。
清潔員看到工牌就驚呼,“保羅!我可憐的小侄子,他如今竟然能在教授面前混到臉熟了。”
王景山:“你們是親戚?”
“是的,我是他舅舅。”清潔員把工牌遞還給他,轉身領着他來到那扇闊氣的木門前,邊刷着自己胸前的工牌邊說:“不過幸好你遇到我了。保羅的卡沒有權限打開這扇門,教授沒跟你說嗎?”
王景山:“呃,他可能太匆忙忘記了。”
這句話仔細一想就存在邏輯破綻。
但清潔員依舊沒起疑心。或者說,他壓根不會懷疑自己可憐的侄子。
他推開門,示意王景山進去:“你慢慢找,我先走了。哎,孩子你是不知道,自打那只怪物來了以後,所裏清潔的任務是越來越重……”
王景山根本沒注意聽清潔員後半截的抱怨。
他在看到房間內那扇流動着藍色海洋窗戶的第一眼,就屏住了呼吸。
海水在游弋。
時不時還有優美的小醜魚、水母,隔着透明玻璃一閃而過。
王景山立即沖進去趴在窗邊,這一看就倒吸了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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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