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鮮花餅

腳步先大腦一步靠近, 司子濯摸索着接過頭盔,戴上。然後在荼羅的攙扶下跨坐上了仿賽摩托車後座。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坐別人的摩托,身體下意識前傾, 雙手虛虛環抱住了對方勁瘦的腰。

“那個……你把頭盔給我了, 你還有嗎?”

“嗯,我還有。”趁着夜色, 荼羅不知從哪兒又變出了一個全盔。

這時年輕警察上前, 語帶怒意地斥道:“你哪裏來的!這是警局門口,不是你耍帥的地方!”

荼羅聳了聳肩, “警官,我接人,不犯法吧?”

确實不犯法。但年輕警察看男人這麽社會浪蕩的模樣, 不知為何格外不順眼。司老板剛逃脫徐原清的魔爪, 就和這種人厮混在一塊?

司子濯開口道:“謝警官,這是我朋友。他來接我,就不麻煩您了。”

“行吧。”年輕警察只得後退半步,朝他揮了下手,“路上小心。”

司子濯:“嗯嗯。”

其實只要年輕警察再仔細地觀察一下, 興許就會發現這臺摩托的詭異之處。

它雖然插着鑰匙, 屏幕也亮着, 但根本沒點着火……

轟鳴的大排量轟鳴聲, 是荼羅根據胥正豪的描述模拟出來的。因此聽起來格外得響。

作為一株花, 它并沒有摩托駕駛證, 也不會開。

而司子濯這個盲人,更是絲毫沒有察覺到異常。

他坐在男人的後座, 感受到對方熾熱的體溫, 鼻間嗅着芬芳迷幻性的曼陀羅花香, 心髒怦怦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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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羅:“走了?”

司子濯短促地“嗯”了聲,就感到車子以弓箭離弦的速度蹿出去。慣性使然,他猛地往前一撞,鼻梁就撞到了男人寬闊硬朗的後背。好痛……他摸了摸鼻尖,只得把臉側過去,更小心地抱緊對方的衣角。

“抱緊了,小心掉下去。”荼羅騰出手攬住他的手臂。

司子濯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你,你怎麽伸兩只手?你不用開車嗎?”

荼羅默默收回一只手,裝模作樣地握住車把。

司子濯道:“好好開車。”

冰涼的風從耳邊呼嘯擦過。有的順着他的衣服布料鑽進去,帶來絲絲涼意。

這是司子濯過去二十四年人生中從未有過的刺激體驗,他感到自己整個人似乎飄了起來。

荼羅載着他,馳騁在路燈昏暗的大道上。

偶爾有幾個路人或汽車司機注意到他們,霎時瞪大了眼睛。

這、這摩托車輪胎怎麽不動的!它就像是一艘船,在夜色中漂移前進,仿若幽靈。

有反應靈敏的人想掏出手機拍下這詭異一幕,然而摩托車早已絕塵離去。

司子濯看不見,他只覺得這個青年的騎車技術很一流。

坐在後座上,完全沒感覺到颠簸。

摩托開起來時聲音太大,司子濯不方便和荼羅說話。

等紅燈停下來時,他忍不住問對方:“你怎麽知道我在警局?”

荼羅說:“我傍晚路過你店門口,剛好看到你上警車。”

司子濯臉唰地一下就紅了。所以,對方是特意來接他的?

沒等他多想,荼羅已将他送回花店門口。

“我走了啊。”荼羅接過他摘下的頭盔放到後座。

“你,你等一下!”司子濯想留下青年,一時又不知道該找什麽理由,最後急中生智道:“你還沒吃晚飯吧?”

“我吃過了。”想起剛才那兩道大餐的美味,荼羅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

“那,那這個給你。”司子濯折返回花坊,取了一個紙袋遞給它,“裏面是我自己做的鮮花餅,味道還不錯,你可以嘗嘗。”

“哦。”荼羅接過鮮花餅嗅了嗅,皺起眉。唔,是同類殘屍的味道。

“小心!路上注意安全啊。”

聽到油門轟鳴漸行漸遠的聲音,司子濯不自覺有些悵然失落。但很快又振奮起來。

對方願意來警局門口接他,說明肯定也是對他有所好感的。

他從褲兜裏摸索出手機,用語音給備注“陀正豪”的號碼發去了一條短信:

[到家了記得跟我說一聲^_^]

對方一直沒回。

司子濯坐在店裏,有些局促不安。

他知道自己現在患得患失的狀态,很不正常。

明明他與那名青年才見過幾面而已……

這時朋友平陽華打電話過來,“子濯,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我帶你去看一場新朋克樂隊的演出。”

也只有他這個為數不多的朋友才知道,外表看似文靜的他其實有喜歡朋克音樂的愛好。

但司子濯現在并沒有看演出的心情。他只是急于想找一個人傾訴。

因此在猶豫片刻後,他就答應了平陽華。

“位置在哪兒?”

荼羅把摩托車停回了齊錦家樓下的車庫。

準确而言,這現在已經是它的“家”了。

連同車房,包括那五十多萬的存折,現在都成了它的財産。

漂浮在地下車庫上方的胥正豪一看到它回來了,還有點納悶:“你怎麽這麽早?我還以為你要跟司老板去約會呢。”

荼羅說:“今天沒空,我有事。”

說罷,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惡”,它需要更多的惡。

曼陀羅花枝吸髓蠕動,令荼羅感到無窮無盡的饑腸辘辘。

它行走在亂葬崗的夜晚街道上,就如同一位數天沒吃過飯的沙漠旅客看到自助大餐。

它要盡情享受,這頓豐盛的晚餐。

……

月像一柄孤獨的刃,流瀉一地。

燈火掠過,似乎有什麽邪肆的龐然大物一閃而過。

惡靈們結伴而行,俯趴在路燈下吞噬着黑暗的影子。

而就在此刻,它們身後忽然出現了綠色的碩大藤蔓。妖豔、美麗的紫色曼陀羅花張開血盆花口,很快悄無聲息地合上。

陰暗的幽冥世界,霎時響起了惡靈們此起彼伏的慘叫。

“不是說……這東西不會出來嗎!”

“啊啊啊——!!!!”

霎時空中一道紫色驚雷劃過,電閃雷鳴,照亮了半邊天空。

也照亮了那邪惡滋生的亂葬崗,惡靈怖鬼們正在驚慌失措地四下逃竄。

它們神情是如此恐懼,就仿佛,看到了比自己恐怖上千萬遍的生物。

等胥正豪趕到時,荼羅已經不知道吃掉了第幾百個惡鬼了。

月色下,它慵懶、随意地躺在屍山血海上,身下是流動的血冥之河,血水咕嚕嚕冒着泡,無數只幹枯如骨的手掙紮着伸出河面。而亂葬崗的屍山之上,卻開遍了豔麗妖美的紫色曼陀羅花。

它們在風中搖曳着,姿态優雅,花香四溢。

它卻打開了印着花店LOGO的普通紙袋,在慢條斯理地品嘗着一塊鮮花餅。

随開的餅屑和鮮花渣像下雪,缤紛地落了下來。

這驚心動魄的可怕一幕,不知為何卻透着一種難以言說的唯美。

胥正豪看着,張大了嘴巴。

他踉跄着後跌半步,不小心被一只惡鬼的骨爪握住腳踝,霎時,整只鬼凄厲地慘叫起來:“啊啊哥救我!”

荼羅懶洋洋地擡起眸,斜睨了他一眼:“怎這麽膽小。”

熟悉的涼薄語調,在此刻卻給了胥正豪莫大的安全感。他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急急地爬到它腳邊道:“哥,你別吃了,快跟我回花店吧,不然司老板就要跟別人跑啦!”

“哦?”荼羅挑眉,似有了幾分興致。

胥正豪咽了口口水,道:“我剛親眼看到,司老板上了一個陌生男人的車……那個男人長得也挺好看的。哥,這一定是你的情敵!”

荼羅随口說:“可能是他的朋友吧。”

“不可能!”胥正豪一下激動起來,說:“我剛還跟蹤他們一路了,親眼看着他們勾肩搭背,一起進了一家同志酒吧!!”

他想讓荼羅明白事态的嚴重性。

只是沒想到似乎過了頭,一瞬間,荼羅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他一只鬼孤零零地跪在惡靈們的陳屍血河之上。弱小,無助,又害怕。雖然胥正豪生前也是個陽氣極重的體育生,但實在架不住眼前這一幕,實在太恐怖了。

他伸出爾康手,“啊啊啊啊哥你記得帶上我啊!”

……

“這就是你說的朋克演出?”被拉着踏入酒吧時,就算盲人如司子濯也感到了不對勁。

平陽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這不是看你寡太久了,來帶你多認識一些男人。”

司子濯:“……我不需要。”

“來都來了。”平陽華用這句話堵住了他嘴。

司子濯終于明白,為什麽對方剛才堅持要來接他了。

兩人是司小夏裝修房子時認識的。平陽華是室內設計師,自己開了一間裝修公司。當時因為司小夏、林立軒都忙于工作沒空,便時常委托他去跑工地現場。一來二次,司子濯就和平陽華熟了。

平陽華人不錯,而且也是gay,和他很有共同話題。

司子濯也知道平陽華這次帶自己過來酒吧,心裏其實是為他好的。希望他能夠找個對象。

畢竟這幾年平陽華身邊的人來來回回的換,就他還孑然一身。

平陽華帶他到卡座坐下,大喇喇道:“你等着好了,今天哥們一定要讓你脫單!”

司子濯沒看見對面坐着好幾個平陽華帶來的“帥哥”,只小聲道:“不用。我,我最近有喜歡的人了。”

“啊,你剛才說什麽?”酒吧裏太吵,平陽華一時沒聽見他說話。他拿起酒瓶,給他倒了杯混合洋酒。

司子濯接過酒杯,以為是水,端起來喝了口,卻被辣得整張白淨俊臉都皺了起來。

周圍人頓時起哄,“平哥,你今兒怎麽帶了個小白兔過來!”

“別亂說話!閉嘴。”平陽華瞪了他們一眼,又低下頭問司子濯:“你還好吧?我記得你酒量沒這麽差的。”

“是這個酒太辣了……”司子濯咳嗽了兩聲,繼續道:“我剛才說,我有喜歡的人了。”

“什麽?是誰??”平陽華震驚得手裏酒杯都掉地上摔成了兩瓣。

與此同時,這家同志酒吧門口傳來一陣喧嘩。

一排人簇擁着,擠着想去外面圍觀。就連正在清掃吧臺的侍應生聽到人們的讨論,也不禁好奇地往外張望。

“這麽大排場,是明星來了?”

“不是,是剛來了個超級大帥哥!”

“我靠,我跟你說太極品了那個男人……”

“打了個賭,我們今晚誰能把他拿下?”

“他是1是0啊。”

“看着很1,不知道實際上是什麽樣。”

“……”

整條街燈火通明,格外熱鬧。一個閃爍着彩虹霓光的燈箱店招格外顯眼。

看着屋子裏進出圍堵的人類們,荼羅不自覺皺起眉。

但隐約聞到空氣中殘留的司子濯味道,它還是邁開長腿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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