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惡之花(下)
警察找來時, 司子濯還在桌前包紮花束。
兩名兼職生不在,此時店裏只有他一人。
昏黃燈光打下來,照亮了他挺直纖瘦的背脊。以及, 那雙琥珀色的無神眼眸。清澈, 卻又因黯淡的眼珠而顯得有幾分文靜的寂寥,在黑暗中散發着溫柔的光。
年輕的男警察看到他還有些于心不忍, 情不自禁放緩了腳步。
司子濯卻先一步擡起頭, 輕輕道了聲“歡迎光臨”。
他說話聲線很好聽,清潤幹淨, 像一朵柔軟的白雲,令人聯想起專業的配音演員。
也難怪……犯罪者會盯上他,男警察想。
就這名花店老板的外貌條件, 去參加選秀節目出道都綽綽有餘。
“你好, 我是xx公安分局的民警。”按照慣例,男警察向司子濯出示了證件。考慮到對方看不見,他還讓人摸了下證件上的警徽。
另一名老警察上前道:“方便跟我們走一趟嗎?”
“哦哦,您好您好。”司子濯忙放下手頭的東西,道:“我願意配合。不過你們來我店裏, 是有什麽事嗎?”
他以為警察找來可能是為了之前自己收到假幣報警的事, 都已經在腦海裏想好了說辭。
卻聽到年輕警察道:“是這樣的。我們分局最近在破獲一起艾滋病惡意傳播事件, 剛抓到一名兇手。不過我們趕到現場時他已經去世了, 只留下一本日記。在這本日記上, 我們看到了你的相關名字信息。”
“我?”司子濯感到不解, “我不認識什麽艾滋病患者啊……”
年輕警察掏出了錄音筆,按下按鈕:“你仔細想想, 那名兇手名字叫徐原清。”
聽到這個名字, 司子濯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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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性很好, 雖然說不上過目不忘,但對店裏常客名字都記得很清楚。
“我的确認識他。這個人之前經常來我們店裏買花……”說到這裏司子濯有點尴尬,不知道該不該說後面的內容。
年輕警察很善解人意道:“日記本上寫了。其實我們都知道,去警局再詳談吧。”
“哦……好。”司子濯拿起杖拐,戴上墨鏡,腳步遲緩地跟在他們身後上了一輛警車。
漂浮在空中的齊錦望着這一幕,頓時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
徐元清也是他們俱樂部的會員之一。他曾在群裏拍照炫耀自己發現了一個容貌極品的花店老板,要把對方也一起拖下深淵……現在想來,這家花店老板估計也被傳染了。
而就在他猖狂大笑盡情發洩內心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幽幽男聲:“你好像很開心?”
一股陰森的穿堂風掠過魂體,齊錦生生打了個寒顫,僵硬地轉過身。
在看清荼羅的容貌後,他不自覺松了口氣,笑了一下說:“沒什麽。花已經送到了吧?”
“嗯。”荼羅再靠近齊錦的靈魂,終于明白了他身上的腐臭味從何而來。也許齊錦就是患艾滋病死的。那是屬于惡的味道。他壞得淋漓盡致,醜惡無比,可在曼陀羅看來,那味道卻如同人類美妙甜蜜的香草冰淇淋般誘人。
很久違的,荼羅感到了饑腸辘辘。
它紮根于土壤的粗壯根莖,蜿蜒伸長的枝幹、葉片和嬌豔花瓣,無不在呼喚着饑餓——“吃了他”“吃了他”“請吃掉這個人類的惡”。
荼羅曾單純地以為自己的食物是水、土壤和太陽。它就可以自己進行光合作用。
然而現在它發現自己錯了。
它的本能呼嘯着,那種感覺如此強烈,召喚着它去吞噬世間的一切“惡”。
“你認識司子濯?”荼羅問。
“司……他誰?”齊錦一臉疑惑的樣子,其實心裏已然隐隐猜到它指的應該是花店老板。
荼羅慢吞吞道:“哦,那沒事了。”
齊錦還沒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眼前竟憑空出現了一根巨大粗壯的綠色藤蔓。藤蔓渾身長滿了鋒利的倒刺,像牙齒,在昏暗中閃着森森銀光。而最令人恐懼的是藤蔓頂部那朵美豔妖麗的紫色喇叭花。它張開血盆花口,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吞噬——
這是放大版的曼陀羅花!!齊錦幾乎一眼就認出了,這正是生長在花店院子角落裏的那株花。
它,它與眼前這名黑紫眸男子有什麽聯系??!
恐懼令齊錦兩股戰戰,差點就要尿出來。雖然他如今已是鬼魂狀态,但靈魂本能告訴他,如果真被這朵花給吞了,自己可能會就此消散……
“你,你,我沒招惹你吧大哥!”齊錦牙齒關節都在打顫,“我,我的錢都在保險櫃裏,密碼是2309,既然交易已經結束,你,你放過我好嗎?”
荼羅看着他,歪了歪花頭:“抱歉,不能哦。有一個人類,用自身邪惡的靈魂委托我讓你下地獄。”
花枝藤蔓無處不在。齊錦這回真的感到了害怕,莫非自己在與魔鬼交易?
這時,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權高玉那張秀氣、充滿青春氣息的臉孔。“權高玉”勾起唇角,向他邪肆地笑了笑。
他瞪大眼睛,甚至無法眨眼。
而下一秒,那張面孔卻變得無比猙獰,如同地獄爬出的鬼臉撒坦,化作一縷黑煙向他奔湧而來……
齊錦滿頭大汗,急得倒抽一口氣。就在黑煙即将靠近自己的那一剎,他忍不住踉跄着後退落在地面上,同時尖叫大吼:“我,我認識司子濯!!”
黑煙在離他不到半厘米的距離停了下來。但還是有一點觸碰到了齊錦透明虛弱的魂體。他清楚地聽到自己正在發出滋啦滋啦的融化聲,吓得哆嗦了一下,不禁渾身發顫。
這回不等荼羅開口,他便急急地倒豆般傾吐道:“司子濯就是這家花店老板對吧?我,我之前加入了一個艾滋病俱樂部。裏面有個男的叫徐原清,他說自己經常來這家花店買花,看中了老板,要把艾滋病傳染給他,拉老板一起進俱樂部……”
“原來是這樣。”荼羅若有所思。
可該說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齊錦依舊沒有逃離被吞噬的宿命。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惡”像缥缈的煙霧,被妖邪紫色巨花一點點吸走。
而這一次,他徹底走向了滅亡。
胥正豪看着這可怕一幕,不禁生生打了個冷戰,後退半步小心翼翼道:“哥,你不會也吃了我吧?”
“說什麽呢。”荼羅擡起頭,唇瓣殷紅恍若映着血色。它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又不吃人。”
“我知道,哈哈。”胥正豪幹笑了一下。此時他終于體悟到了只交易了“十年打工仔”的自己有多幸運。
荼羅起身,舒展了一下花枝,同時漫不經心道:“你可以放心。你身上沒有“惡”,我對你不感興趣。”
“那司老板身上也有“惡”嗎?”胥正豪“咳咳”了兩聲,說:“因為…呃,我看您對他挺感興趣的。”
荼羅說:“他身上沒有。”
司子濯,是它見過周圍靈魂最純淨的人類,沒有之一。
不僅是它,荼羅能感到周圍那些惡靈們也對他十分渴望。它們總是徘徊在花店門口,伸出長長的慘白指甲撓門,試圖找到那麽一個零碎的時機進入。
可是,它們本能地恐懼院子角落的那株紫色曼陀羅花。
即便那時它還未“覺醒”,它的血腥恐怖威壓依舊令惡靈們夾着尾巴膽寒畏懼。
一天之內吃了兩道邪惡大餐,荼羅舔了舔殷紅薄唇,還有些意猶未盡。
它能感受到這些惡意湧入花體內,在令自己變得更加強大。
于是它開始渴望更多“惡”。
正好這附近曾經就是亂葬崗……深夜總是湧動着許多惡靈怖鬼。
這些常人敬而遠之的邪惡生物,在荼羅看來,卻是再甜美不過的美食。
胥正豪道:“我剛看到司老板被警察帶去警局了,應該就是因為與那個艾滋病俱樂部相關的事。您要不要去接他?”
這番話稍稍勾回了荼羅的理智,“好啊。”化作人形的曼陀羅花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下衣襟。
它決定暫時放下對惡的欲念,先去領司子濯回家。
另一邊,司子濯也在做完筆錄後離開了警局。
這起案件經過本來與他沒什麽關系。是兇手徐原清将他寫進了日記本裏,詳細記錄了他的名字、年齡、住址等信息,引起警方懷疑,擔心他是其中的受害者。
但實際上,司子濯與徐原清并無甚瓜葛。
只是徐原清曾經試圖追求過他,約他出來吃飯。
這個人的言語太露骨,意思是想當天住酒店什麽的。令司子濯本能感到厭惡,便拒絕了他。
後續,他們再無聯系。
警察說,幸好他拒絕了。
調查表明徐原清便是這個艾滋病網絡俱樂部的創始人。他在三年前确診患有艾滋病後便開始報複社會,短短時間內就傳染了幾百人。而有的被他傳染的人,竟也自暴自棄,加入了這個俱樂部。就跟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造成的社會惡劣影響極大。
司子濯拄着拐杖走到警局門口正要打車。
年輕警察開着車過來,搖下車窗道:“司先生,我送你回去吧。這麽晚了,坐網約車多不安全。”
“哦,好。謝謝啊。”司子濯摸索着去拉車門。“你等一下,我幫你開門。”年輕警察快速解開安全帶,匆忙從車頭繞過來。
就在這時,年輕警察忽然感到一道刺眼的車燈照過來,下意識伸手擋了擋。
前方傳來低沉轟鳴的引擎聲,響得像能漆黑夜中掀起一陣巨浪。看到陌生的黃色車牌,警察很生氣,什麽人啊!居然敢在警局門口這麽嚣張。
一股凜冽的風呼嘯着,擦過地面,唰地停在司子濯面前。
他明明什麽都看不見,卻因聞到那股芬芳淡雅的曼陀羅花香,而心髒砰砰跳起來。
男人摘下頭盔,遞給他:“要上我車嗎?”
作者有話要說:
荼羅:我偷別人摩的載你
胥正豪:開快點哥!!再晚點你老婆就要上別人的車啦
荼羅:急什麽。(有些表面風輕雲淡的曼陀羅花,背地裏卻把引擎油門擰到底)
一路風馳電掣,趕到不忘裝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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