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惡之花
荼羅轉身走出巷子, 并沒有關注男孩的表情。
事實上,它對除司子濯以外的人類都并不甚在意。
只隐約聽到了一陣啜泣哭吼聲。權高玉似乎正用嘶吼在發洩着什麽。
他在對方靈魂中聞到了一絲與齊錦相近的腐爛味。
這股味道,令人作嘔。但對于曼陀羅而言, 卻像是香噴噴的美食。
那是惡的氣味。
欲望本能告訴荼羅, 假如自己能把人類靈魂中的“惡”給吸走,也許它能變得更加強大。
跟着它游蕩過來的胥正豪不禁好奇地問:“齊錦在賀卡上寫了什麽?”
荼羅:“你自己去看, 我又看不懂。”
胥正豪這才想起荼羅本質是一株花, 讀不懂人類的文字。
不知為何,齊錦的态度總讓他感覺有些不對勁。
“那個…哥我先去看看, 你等我啊。”
荼羅:“嗯。”
它雙手抱胸,斜倚在路邊的牆上。
不時有路人經過,目光一時都無法移開。
這名姿态慵懶的黑發男子, 有着一張難以用言語形容, 絕豔美麗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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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随便往那一站,卻令整面牆都蓬荜生輝,散發着耀眼邪肆,像博物館珍藏藝術品一樣的光芒。金色陽光下,“他”的黑發和黑眸更是折射出一種流光溢彩的紫意。
有個蹬共享單車的女孩, 更是差點因看“他”而差點撞上前車。
待她回過神來時, 看到陌生男子沖自己狹促一笑, 臉霎時通紅。
經過下一個路口時, 她掏出手機瘋狂給閨蜜發消息:“靠, 我剛剛!看到了一個超級極品的大帥哥!!真的能帥得我合不攏腿那種。身材也巨好, 蜂腰長腿,從左肩打車到右肩要二十塊的那種雙開門寬肩。”
閨蜜:[我不信, 除非你有圖為證]
女孩猶豫了一會, 剛想掉轉車頭, 可回頭看時,卻發現那名美貌男子早已消失不見。
……
乍然吃了個巨瓜,胥正豪一路激動地飛飄出來對荼羅道:“哥!你知道那張賀卡上寫了什麽嗎?我都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齊錦他居然祝權高玉歡迎加入艾滋病俱樂部!”
路邊人多眼雜,荼羅帶他瞬移到一片僻靜之地,順口問:“這怎麽了?”
胥正豪:“你不知道艾滋病?!”
荼羅莫名看了他一眼,“這又是什麽?”
胥正豪一拍腦門,急急解釋道:“這是一種人類致死率極高的惡性傳染病,主要靠血液和性傳播……”
荼羅“哦”了聲。
“所以,真相只有一個!”胥正豪比了個名偵探柯南的沉思手勢,“肯定是齊錦先得了這個病,然後惡意傳播給權高玉。他送給權高玉菊花,其實是想把權高玉拖下水送他上路……這無異于謀殺!”
荼羅若有所思,“你們人類還挺邪惡的。”
胥正豪:“咳咳。”想到艾滋病的起源,生而為人,他很抱歉。
荼羅:“我們回去吧。”
胥正豪瞪大了眼睛,看向它:“哥,你不好奇嗎?”
荼羅:“什麽。”
胥正豪:“就是,權高玉和齊錦之間肯定有一個說謊了啊。我覺得我們應該去問問權高玉,這樣說不定就能得知真正的事實。”
“不好奇。”荼羅冷淡道。它對人類的這些破事一向不感興趣。
可胥正豪真是忍不了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
他眼珠轉了轉,道:“哥,這件事也與你的利益密切相關。要是權高玉等下去警察局報警,警察就會去調查齊錦的死亡,這樣他的財産,他給你的酬勞,你就沒辦法拿走了。”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胥正豪自認已有些了解荼羅。
果然,不出他所料,荼羅聞言轉過身,立刻就帶他重新回巷子裏。
曼陀羅花是惡之花。
惡的本性之一,便是逐利。
想要作為人在人類社會生活,勢必會需要錢財。
因此荼羅才會答應和齊錦進行交易。但它對人的經驗不足,并沒想到整件事處理起來,比想象中要麻煩得多。
噠,噠,噠。
聽到腳步聲,權高玉下意識擡起頭。
“你,你是誰?”看到男人的一瞬,他有些癡了。
荼羅看到菊花已經被他扔在地上,撕爛踩成了花泥,便改口道:“我是來帶你走的。”
“這麽快嗎?”權高玉自嘲地笑了笑,随後揚起脖子一副任殺任剮的模樣:“走吧,帶我走吧。我相信就算地獄再恐怖,也比這人間好。”
胥正豪:“……?”
浮在半空中的他看了看荼羅,又看了看權高玉,總感覺人似乎誤會了什麽。
不過,這是一個很好的試探切入口。
胥正豪附在荼羅耳邊,小聲道:“哥你這樣問他……”
權高玉現在狀态可能有點不正常。
他感到自己聽到了死神的召喚,疲憊發愣間,竟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氣球飄了起來。
越飛越高,直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他聽到陌生男人問自己:“你為什麽覺得自己死後會下地獄,而不是上天堂?”
權高玉笑了一下,說:“這不是當然的嗎?您長這樣,一看就是來自地獄的使者。”
荼羅:“……”
胥正豪重重咳嗽起來。這家夥,還真敢說啊。
他其實有點搞不懂,權高玉到底是怎麽誤會的?就因為荼羅長得好看?
他承認荼羅的長相的确帥到有些非人類,但好像也沒誇張到這種地步吧。
其實是曼陀羅花香有致幻作用。
權高玉本身就患有毒瘾,更容易因此産生幻覺。
早在看到荼羅的第一眼,他就認為對方不是人了。結果真被他歪打正着。
人間,不存在這麽美麗的生物。它是如此妖氣沖天。
就像你明知邪惡,卻又忍不住深深地迷戀其中,難以抗拒。
權高玉看着男人,癡癡道:“侍者大人,你美得…就像一朵花。”
胥正豪內心吐槽:這什麽土味情話。
“哦?” 荼羅不動聲色地問:“什麽花?”
權高玉:“來自地獄的幽冥花。”
荼羅:“齊錦本來是想送這種花給你。”
對于這個陌生男人談及齊錦,權高玉并不驚訝。
在他看來,對方就是地獄派遣要帶他走的使者,了解這些也無可厚非。
“我猜到了。”權高玉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蒼白慘淡的微笑:“大人,我現在只想知道一件事。他下地獄了嗎?”
“沒有。”荼羅問:“你為什麽覺得他會下地獄?”
一聽到那家夥竟然沒下地獄,權高玉出離憤怒了。
他忍不住向男人狀告對方的罪行:“就是齊錦把艾滋病傳染給我的!您一定要讓他下地獄!!”
随後,他講述了自己和齊錦認識的經過。
和胥正豪猜想的一樣,他們兩人所說的版本根本截然不同。
荼羅其實沒什麽耐心,但還是勉為其難地聽他講了下去。
權高玉說自己和齊錦是在一次網絡同志聚會上認識的。
這種聚會專門給老男人和年輕漂亮的男孩們牽線搭橋。權錢性交易,明碼标價。
權高玉也知道自己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從小父母離婚,兩方都不要他,也不願意給他錢,把他當皮球一樣踢來踢去。
一氣之下,他就離開了家,獨自出來混社會。可是他心比天高,一心只想畫畫,看不上那些用時間換錢的低端工作。仗着年輕資本,最能容易用來換錢的,就是身體了。
于是,他就在網上加了這個同志群,打算試一試。聽說那些老男人給錢都很大方。
第一次參加線下聚會,權高玉就遇到了齊錦。
齊錦帶他回家,兩人度過了很愉快的一夜。
而齊錦本人也根本不是他自己說的無聊上班族。
在權高玉口中,他很會玩,花樣不少。
權高玉對像齊錦這樣又老又醜的男人不感冒。
次日他拿錢就想離開,齊錦卻哀求他留下來。
齊錦說自己太孤獨了。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體驗過被愛的滋味,哪怕用錢來換權高玉的陪伴,他也願意。他提出養權高玉,并在未來要送他出國留學。
權高玉本來并不相信齊錦畫的餅,但正好他現在也無處可去,就同意在齊錦家住了下來。
齊錦一開始的确對他很好,給他買生活用品、衣服、畫具和香煙等等。
上班前會給他做好早點,包容他偶爾的任性、壞脾氣,經常帶他出去吃大餐。
這些無微不至的照顧,是缺愛的權高玉一直沒體會過的,因此這時候他對齊錦有些動心了。
但齊錦也有讓權高玉無法忍受的缺點。
比如,他總是會在權高玉面前念叨自己對他的好。有時給權高玉買了個東西,出去吃了頓很貴的飯,就能念叨一星期。他最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我對你這麽好,你可不能離開我”。
還有做愛從來不帶套,以及齊錦有病等等。
具體是什麽病權高玉當時不知道,他只是有一次無意間在齊錦包裏看到了藥盒,便追問了一句。
齊錦說,他有腸胃炎。
但從那以後,權高玉再也看到家裏出現類似的藥盒。齊錦也從來不在他面前吃藥。
現在想來,估計是害怕被他發現異常。
說到這裏,權高玉自嘲笑了一下,說:“也許我早就該懷疑的。”
艾滋在亂搞的男同性戀間還挺普遍。
胥正豪想,也有可能他心裏早就種下過懷疑的種子,潛意識裏卻不願意相信。
胥正豪說:“其實齊錦對你也挺好的吧,他都花十幾萬給你買了一輛摩托車。”
不知何時,權高玉突然能聽到在場另一個人的聲音。
雖然他看不見對方,但他并不害怕。反正自己就要死了。
他冷笑道:“你以為是為什麽?我抓到過一次他出軌!齊錦內疚,所以才答應給我買車。但大本寫的都是他名字,我只有使用權。”
當初權高玉其實還挺感動的。齊錦那麽摳門的人,居然願意給他花這麽大一筆錢。說不定,留學也是真的。
可現在,他只覺得窒息般發冷。
難怪,難怪!
胥正豪這下徹底沒話說了。
不得不說,齊錦這個男人真的很精明。
就這樣過了三個月,齊錦辭職了。
本來權高玉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忍忍的,可是辭職以後的齊錦占有欲變本加厲,天天看着他在家中,不讓他出門,也不讓他社交。這幾乎等于變相的軟禁。時間一長,權高玉忍無可忍,就卷了齊錦放在家裏的幾千塊錢和一塊名牌手表等物跑路了。
他這個年紀,正向往自由。成天和老男人待在一塊,權高玉感覺自己身上仿佛都多了一股腐爛的味道。
只是權高玉自己也遇人不淑。
他之後的朋友帶他吸毒,賭博。他花光了身上所有錢後又貸款,去賭場。最後欠款滾雪球般越滾越大,他被人切掉了手指。
到現在,權高玉也知道自己沒救了。他寧願自己爛在泥濘的土裏,迎來生命的終點。
荼羅:“你會報警嗎?”
“報警,”權高玉說:“我馬上就要死了,報個屁警。”
荼羅看着他,淡淡道:“其實我并不是什麽地獄使者,我只是和齊錦做了一場交易。我将獲得他的所有財産。所以,我不希望你報警,給我惹麻煩。”
那你,就是魔鬼了?
權高玉看着男人,陷入沉思。
“我不會報警。”他爬過濕漉漉的肮髒水坑在男人面前虔誠地跪下,甚至因為擔心污水濺到男人幹淨的鞋,只敢匍匐着。權高玉仰起頭,黯淡的眼中早已沒了光,剩下的只有如黑夜般波瀾不驚的死寂和仇恨:“我也想求您做一場交易……無論是我的靈魂,還是身體,一切我擁有的,你想收走都可以。我只有一個請求,您可以讓齊錦下地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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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