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誰是你師姐?
擂臺之上戰意縱橫, 到處都打得熱鬧。
但在俞晚和雲皎月所處的這一角落,氛圍卻明顯壓抑了許多。
俞晚揮開一道經過了激烈對決後還順帶擦到這邊的已經式微的劍氣,而後沉沉朝着雲皎月那邊看過去一眼。
對于雲皎月所說的話, 她向來都是聽十分只信一兩分;
尤其在現在的這個有些特殊的場合,雲皎月忽然對她說這種話,用意不言而喻。
俞晚本來應該立刻就斷定這話肯定是假的,但是忽然之間, 她想起了剛到青雲宗時候發生的異常。
如果雲皎月說的是真的,她的确在出發之前添油加醋的給執事堂說了一通,按照執事堂動手的速度, 他們很有可能立刻就點了人下山——
俞晚握緊了玄霜, 想,如果真是那樣的話, 她給無數等人的傳音符一直得不到回應, 便有了另一種解釋:
不是飯館的生意太好了, 而是飯館被砸了。
可惜擂臺上專門設有結界,即使她立刻就想傳音給無數求證一二,也得等這場擂臺結束。
她神色變換不定, 對面的雲皎月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繼續說道,
“我知道, 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師姐你又不在那邊, 他們未必能抵擋得住。”
“只是就算師姐你恨我,我也還是要說——”
雲皎月見俞晚臉色不對,心中愈發得意,臉上表情卻愈發誠懇, “月兒只是怕師姐離開無極宗以後,被歹人欺騙,誤入歧途。”
“師姐何不想想,第一宗在九州盛名已久,百年來多少人想要領略第一宗風采卻不能,為何這麽多年過去了,第一宗始終都不曾露面?”
“多少人求拜無門,可為何師姐一下山就能被第一宗找到,收入門下?”
“師姐當真去過第一宗嗎?”
“他們說自己是第一宗,師姐就信了嗎?”
一連串的疑問和質疑,直指如今這個出現在衆人眼前的第一宗根本就是個騙子。
雲皎月自認經過她的一番合理詢問,俞晚一定會無話可說,甚至當場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正的第一宗弟子都有可能。
然而站在對面,看似像是陷入自我懷疑的俞晚,卻突然笑了一聲。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俞晚将紛亂的思緒攏了攏,再看向雲皎月的時候,眼神已恢複了清明。
“師姐覺得我忘了什麽?”雲皎月下意識問道。
俞晚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先回憶了一番岑逸出劍的樣子,握着劍的手也再次蓄力,劍氣充盈,劍意也更盛。
她把雲皎月想象成練劍臺上的那個靶子,然後,一揮玄霜。
劍氣席卷擂臺一角,又收為一束,再凝成一點。
去勢極快,沒有絲毫猶豫。
比她在練劍臺時,出的任何一劍,都要一往無前。
在這樣盛的劍意之下,雲皎月勉強橫劍擋在身前,同時運起周身靈氣,試圖以劍氣化成護盾,擋住這一擊。
如月劍橫在身前以後,那一道她以為能擋住的劍氣,也仿佛蜻蜓點水一般,點了一下她的劍。
雲皎月忽然感覺劍身一震,緊跟着,握劍的手一麻。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那一道看似輕巧的劍氣就好像一瞬之間成了巨浪滔天,洶湧的壓制住她,
連同她勉力凝成的劍氣護盾,也在這樣的威勢下轟然崩裂,讓她徹底失去了倚仗。
她在劍氣的逼迫下連連後退,眼看着就要被打下擂臺,那劍氣卻忽然停了。
就好像……
剛剛那一劍已經出到了盡頭,只能無奈停下。
雲皎月心中一喜。
她擡頭看向對面的俞晚,目中不服,語氣卻惶惶,然後又似倔強的走回來幾步,“師姐,你真的要對月兒下死手嗎?”
心裏卻想,你便是盡了全力又如何?還不是只能到這個程度?
然而她嘴邊那輕視的笑還沒有完全聚攏,卻忽然聽到俞晚的聲音不遠不近的傳來,剛剛好能讓她聽清。
“打擂臺,就要有打擂臺的樣子。”
頓了頓,俞晚一彈劍身,讓方才未盡的劍意重燃。
于是凝固的劍氣也再一次氣勢洶洶,雲皎月才剛走了兩步,就又感覺到熟悉的劍氣沉沉的逼着她後退,甚至比剛才更重,卻又刻意的,壓制着她周身的靈氣,再讓她眼睜睜看着自己距離擂臺的邊緣越來越近,直到完全脫離擂臺。
而俞晚的第二句話,也輕飄飄落在她耳邊。
“還有,誰是你師姐?”
……
擂臺上發生的一切,兩邊雲臺上的人看的一清二楚。
陸棠舟揀了個最靠前的位置,胳膊輕輕抵住圍欄,在看到俞晚把雲皎月打下擂臺以後,輕輕拍了兩下手,像是慶賀。
又轉頭去問旁邊的岑逸,“你們第一宗的劍法挺新穎啊,這是什麽劍法?這一劍,叫什麽名字?”
“在下不知。”岑逸的目光始終落向擂臺那邊。
“你居然不知道?”陸棠舟有些詫異。
還有一句話她到底忍住了,沒直接問出來:
難道第一宗教人劍法,都是一人一套,誰也別看誰的嗎?
她想不通,又問不到,就只好繼續去看擂臺上俞晚的比試。
餘光裏忽然看到剛被從擂臺上打下來的雲皎月,又忍不住悄悄回頭,打量起了那邊。
卻見雲皎月白着一張臉,在走到無極宗那邊以後,立刻露出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樣,好像俞晚把她從擂臺上打下來,是一件多麽十惡不赦的事一樣。
陸棠舟看的一陣惡寒,連忙收回了目光,繼續去看擂臺。
此時擂臺上還剩下十六個人,梅芳若輾轉過幾處地方,來到了俞晚身邊。
這時候,俞晚也剛剛一劍挑開一位符修落下的符咒。
“俞道友,”梅芳若的聲音平靜中帶着一點兒赧然,“下一場比試不知還能否有幸與你同臺,不知可否請你賜教一番?”
“好啊。”俞晚一抖劍身,玄霜發出一道悠長的劍鳴,劍身流光更盛。
然後她看了一下梅芳若手裏的劍。
與陸棠舟的那把重劍“丹鴻”不同,梅芳若的“扶風”劍中規中矩,看上去平平無奇。
可就是這樣一把劍,哪怕它只是被梅芳若随意地握在手中,卻仍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劍意,仿佛下一刻,那些劍意就能沖天而起。
梅芳若做了一個起勢。
仍舊是中規中矩,但那些規矩裏,卻透着這些年他勤加修習積累的紮實的功底。
劍起,劍意也起,只是那劍意并不明顯。
如果這時候有其他與梅芳若對過劍的人看到這個起勢,大概會一臉驚恐,并且大聲提醒俞晚:
別看了,快點兒跑吧——
俞晚的确還在看,只是她看的,卻不是梅芳若出手,而是在看梅芳若周身突然暴漲的劍意。
這一劍的起手她并不陌生,之前在練劍臺上,岑逸曾将青雲宗弟子的招式都演練了一番給她看。
甚至為了讓她看得更清楚,他又把每一個角度都連貫的演示了一遍,而且還劃了重點。
所以這時候再看梅芳若出劍,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俞晚總覺得,梅芳若的動作,有些慢了。
她盡力去忽略那些多餘的動作,只将注意力凝在一處,然後在那一劍送出的瞬間,錯身上前。
玄霜的劍尖在扶風的劍身輕輕一點,力道卻沉,一下子就讓扶風劍身歪了一歪。
扶風劍意受阻,俞晚也借着這一瞬的停頓,再次借力向前。
她沒有直面梅芳若,而是揮劍向後攔了一下。
下一刻就聽到兩柄劍相碰的一聲輕響,梅芳若撤劍回擊,俞晚擰劍格擋,又在格擋的同時,一震手腕。
于是玄霜那薄如蟬翼的劍身如一條白練,倏地翻折一點,之後一道劍氣卻也借着這翻折的力道,如流星一般劃出。
孤獨六劍切、片、剁、劈、拍、剞,劍劍不斷,劍劍相連。
配合她每一步都踏的恰到好處的步伐,竟是直接将梅芳若連同他的扶風劍,全部籠罩在了自己的劍意之下。
此時擂臺上再減五人,空間相對餘下的人便也更大,而那一玄一白兩道身影,就也更引人矚目。
雲臺之上,陸棠舟瞠目結舌看着俞晚與梅芳若之間的對戰。
醞釀了好半天,才終于将心中所想,感嘆出來:
“我怎麽覺得,俞道友好像在把我師兄……當個土豆在切?”
同樣的想法,也在梅芳若的心中騰起。
但他想到的不是土豆,而是蘿蔔。
尤其是這最後幾劍。
俞晚手裏的玄霜忽彎忽折,截了他的劍風,削了他的劍氣,又琢上他的劍意,整套動作就好像在拿他雕一朵即将被用來裝菜擺盤的……
蘿蔔花。
卻也是在這個時候,用來計時的線香燃盡,一道鐘聲響徹擂臺。
俞晚收了劍,向周圍一望。
只見擂臺之上,除了她與梅芳若,還站着另外三位已經決出勝負的修士。
她将玄霜收起,朝着梅芳若那邊點了一下頭。
差一點兒就被雕成蘿蔔花擺盤的梅芳若平息了一下氣息,也對着她抱一抱拳。
擂臺關閉,俞晚再一次回到了雲臺。
陸棠舟已經拉住她,卻又拼命忍着笑,先看了一眼梅芳若,然後問俞晚,“俞道友,你剛剛和我大師兄對戰的時候,用的劍法叫什麽名字啊?”
“孤獨六劍。”俞晚摸了摸鼻子,這名字總讓她很難叫出口。
陸棠舟一怔,“這套劍法……我還真沒聽說過。”
又悄悄拐了一下梅芳若,小聲調侃,“大師兄,被切土豆的感覺,如何?”
梅芳若嘆一口氣,“三師妹這樣好奇,不如争取下一場與俞道友抽到同一場,親自感受一番。”
然而等到了抽簽的時候,四個人還是抽到了四個不同的組。
陸棠舟拿着木牌,嘆了一口氣,“大概,這就是天意吧。”
而俞晚看到不遠處一身紫衣的延寂,還有跟在他身邊時不時朝她投來一縷怨恨的目光的雲皎月,忽然拿出傳音符來,給無數傳話:
“師兄,無極宗的人,來砸我們飯館了嗎?”
她問這話的時候,岑逸在一旁聽的清清楚楚。
他不由得也靠的近了些,方便一起聽傳音符那邊的動靜,同時跟着往無極宗那幾個人的方向看過去一眼,眼眸微暗。
這時,無數的聲音也從傳音符裏傳出來:
“放心,我砸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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