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你想不想再揍延寂一回?……

于是擂臺之上, 劍光更盛。

在劍光之中,又有一只葫蘆倒懸在空中。

此時它似乎将劍氣吞了不少,然後又吐出來, 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劍氣彈,目标對準的,就是被劍光籠罩住的白衣少女。

忽然,在劍光與葫蘆劍氣彈之外, 又劈進來一縷笛音。

那笛音穿透力極強,哪怕是雲臺上觀戰的弟子聽到,也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同時又接二連三打起呵欠, 好像在這一瞬間就變得特別困。

陸棠舟打到第三個呵欠的時候,猛然感覺到不對, 她硬生生将這呵欠憋回去一半, 再仔細聽了聽從擂臺那邊傳來的笛音, 倍感意外的“咦”了一聲,“音師姐竟然已經學了無念曲?”

若是這時候,旁邊有人能聽到無念曲這三個字, 大概也會瞬間明白過來。

無念曲,天音宗的不傳之秘。

天音宗有一種能夠使人進入暈眩狀态的樂曲,據說被此曲針對的人聽了, 便會雙眼渙散,腦中空空, 三個數內全無半點反應。

若是兩方對決,這便是可趁之機。

甚至若有修為深厚者奏出此曲,不光會影響到專門針對的對手,而且還會讓周圍聽到這曲子的人都覺得困頓非常。

只是這首曲子習來不易, 演奏之時對修者本身的要求也高,在外甚少能領教得到。

雲臺上除了陸棠舟以外,也有些人想到了這一茬,是以當這些人再去看向擂臺上被他們三人圍攻的俞晚,下意識就添了一絲緊張。

……

同樣的,這一支《無念曲》,俞晚也聽了個清清楚楚完完整整。

然而她好像毫無反應,反而還有空去想,這位樂修弟子吹的笛子,可比十長老那拉的宛如鋸木頭的二胡好多了。

念頭才起,劍氣與劍氣彈就至。

這次與之前幾次被圍攻不同,大家都是有些高階修為在身上的,這樣幾乎同時的攻擊,讓俞晚在閃身躲避的時候,難免就有些狼狽。

但也只是顯得有些狼狽,等她避開那集中到一起的攻擊以後,幾乎是同時,半空中又起一聲龍吟。

黑龍垂下來的尾巴,靈活的朝着那劍修和器修處一掃,那兩人同樣連一聲都來不及出,下一刻就回到了雲臺之上,自然也就宣告者他們這一場比試的失敗。

擂臺上只剩下了俞晚和那名樂修弟子。

在黑龍第二擊又中以後,它看了一眼俞晚的眼神,再次默默地縮回到半空,等着她下一次的指示。

俞晚則獎勵似的将燒餅丢到空中,喂給黑龍,全程對那樂修毫不在意。

“天音宗音瀾,請道友賜教。”音瀾手中執笛,再次做好一個起勢。

哪怕她的臨時隊友全都被俞晚打出了局,自己幾乎毫無勝算,也依然眼神堅定,毫無膽怯之色。

俞晚見狀,也回了一聲,“第一宗,俞晚。”

“我知道你。”

音瀾嘆了一口氣,“當初在青崖秘境之中,我已經領教過了這條黑龍的威力,剛剛又親眼見它一下就掃走了三個,我知道我絕不是它的對手,所以,”

她擡眸重新看着俞晚,“我是樂修,你是食修,我想與你堂堂正正對決一場,你可同意?”

俞晚擡眸看了看半空中的黑龍。

音瀾這話的意思,就是讓她不要再讓燒餅參與對決,同時,也順勢卸了她的劍。

她當然也可以回答不同意,只是這一刻,俞晚忽然就升起了一種非常奇異的念頭,如果她不用劍,也不靠靈獸,對上音瀾這位樂修,她能有多少勝算?

音瀾說完話以後,并未催促,只在等着她的回答,期間偏頭看了一眼線香所剩的長度,知道時間還早,于是也更加有耐心。

同樣的,俞晚考慮的時間也并不算長。

似乎并沒有過去多久,俞晚拿着玄霜又挽了一朵劍花,将玄霜在劍身流光璀璨時收回。

她看着對面那位手拿笛子的樂修少女,眉眼彎彎,點頭回應,“好呀。”

話音落,音瀾的笛聲就響了起來。

這次不是《無念曲》,而是一首江南小調,輕快,熨帖的,帶着點兒悠閑的調子。

然而就是這樣一支輕快的江南小調,俞晚卻從中感覺到了一點殺氣。

同時,她也看到音瀾周身的靈氣随着這支曲子發生了變化,

從一開始呈防禦式的護在周身,慢慢的延伸出一條線,然後那條由靈氣化成的淺碧色的線,蜿蜒又快速的,向着她襲來。

頃刻之間就要繞上她的手腕。

俞晚一擡手,那條線順着剛才的位置穿過,卻又有另一條淺碧色的線催生而來。

這次要纏繞的,是她的左手。

在第二條靈氣化成的線将至未至的時候,俞晚還看到了更多細小的線,從四面八方朝她襲來。

那支原本還極輕快的江南小調也有了變化,雖輕快依舊,調子裏卻添了些變化。

這些變化,就仿佛前一刻還莺聲燕語的江南小鎮,下一刻就籠上了一層濃霧,繼而遮蔽住慵懶日光,再将白日變得昏暗,又仿佛瘴氣叢生,有鬼夜行。

輕快到了極致,竟然就開始變得凄厲。

随着這些變化,淺碧色的靈氣也轉成了深碧色,又愈發的密集,像一張網,縱橫交織着,要把俞晚困住,或者,将她變成一具被操控住的傀儡。

音瀾的笛聲不斷,她的腳下踏着特定的步法,配合她,試圖在一點一點的把俞晚束成一個繭。

而在這連綿不斷的笛聲裏,忽然傳來一聲……

從從容容的嘆息。

“哎,我其實不太懂音律的。”

不懂音律又如何?

音瀾腦子裏第一時間冒出這個想法。

她的同門之中,不乏對音律一竅不通之人,哪怕他們拿着鋸子鋸一截木頭,只要樂修心法還在,就不存在其它問題。

對手亦然。

但俞晚的這句話,到底還是讓音瀾的笛音有了一絲停滞。

也正是這一點停滞,讓這一場看似已經有了結果的比試,出現了一點反轉。

俞晚的手裏,出現了一口鍋。

她好似對周圍那些密集的靈氣化成的線渾然不覺,在那愈加詭異的笛聲裏,她将鍋倒過來,屈起食指,對着鍋底敲了兩下。

“當、當。”

聲音不算大,幾乎可以被笛聲蓋住。

音瀾原本以為俞晚會以敲鍋來抵禦她的笛聲,然而當她聽到那兩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敲鍋聲,她滿心想到的都是……

就這樣?

她原本的期待忽然有了這樣大的落差,于是音瀾再換曲子的時候,就并沒有換消耗靈力更多的“春風錦上”,而是與方才那支威力差不多的“雙調”。

在兩支曲子銜接的空檔,俞晚又敲了敲她的鍋。

這次聲音稍大一些,卡點也及時,剛剛好就卡在了兩支曲子的中間。

音瀾握着笛子的手,卻忽然一頓。

她試探着吹響了“雙調”的第一句,不期而然的,俞晚又恰好在她換氣的時候,敲了一下鍋。

“咚。”

像是打着節拍,又像在模仿她的心跳。

音瀾心中大驚,她暗暗催動靈氣,同時加快了速度。

但每一次,在她換氣的氣口,那一聲“咚”的敲鍋聲從容而至,如影随形,甚至都不像是跟着她的節奏了,而是在引着她,跟上敲鍋的節奏!

俞晚敲的疾一些,她的笛子就吹得快一些;

俞晚敲的緩一些,她的笛音就慢一些。

于是,曲不成曲,調不成調。

那些由笛音催生出來的碧色的線,也不再有規律可循,而是變成了,

長一根、短一根、松一下、短一下,

渾然不成了模樣。

當音瀾的一支笛曲勉強吹完了最後一句,她的臉色已是蒼白,周身靈氣散亂。

反觀俞晚,她一臉輕松的胡亂敲着鍋,那些像網又像繭的線漂浮在她周圍,再慢慢被她周身的靈氣沖散。

接着,俞晚停了手,在一片音韻餘音裏,輕快地向着音瀾道了一聲,“承讓。”

計時的線香還沒有燃盡,擂臺并未關閉。

音瀾在離開之前,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問了俞晚一聲,“你真的……不懂音律?”

不懂音律,卻能次次都精準的敲在她的氣口上,帶歪她的節奏?

俞晚仍是笑了笑,“是呀,不太懂。”

“我知道了,”音瀾還想再說什麽,最終又作罷,她深深看了俞晚一眼,最後只說,“恭喜。”

……

當俞晚也回到雲臺上以後,原本的二十五人排行榜自動變成了五人。

除了俞晚之外,餘下的四人分別是,岑逸,梅芳若,陵述,延寂。

決賽的規則也同時公布了出來。

五人抽簽,抽到空牌子的,視為輪空,暫時不必參與比試;

餘下的四人,兩兩一組,再決出一人以後,與輪空的人比試,決出魁首。

可以說,這一次抽簽,是連同機緣一起抽的。

陸棠舟不無遺憾的看着俞晚,“沒想到自始至終,我都沒能堂堂正正與你比試一場,真是遺憾。”

又有些好奇,看着天音宗離開的方向,問俞晚,“音師姐的那首《無念曲》,你聽了……真的沒什麽感覺嗎?”

俞晚回憶了片刻,“還挺好聽的。”

“哇……你們食修難道還有特殊的堵耳朵功夫嗎?”

陸棠舟大為震驚,“天音宗的《無念曲》音出無形,只要是聽到的,若是抵抗不了,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影響,你居然什麽感覺都沒有?”

說到這兒,不免好奇起來,“上次見面,聽說天音宗的音瀾師姐已練至金丹七級,如今就算她沒破鏡至元嬰,想來也差不離,你既不受她影響,那你現在……是什麽修為了?“

“我竟是看不出來。”

“已經元嬰了嗎?”

聽到陸棠舟這麽說,俞晚心中了然。

也許第一宗真的比較特殊,如果自己不說修為的話,別人根本看不出。

所以她邊往抽簽的地方走,邊語氣輕松的回答,“我啊,大概到元嬰了。”

“怪不得。”陸棠舟飛快地掃了另一邊的梅芳若一眼。

他們這邊随口閑聊幾句,便繼續有說有笑的前往抽簽的地方。

然而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卻有人将他們的對話,一字不落的聽在了耳中。

雲皎月眼裏驚疑,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卻也還是飛快地追上了同樣往抽簽場地走的延寂,開口的時候還有些驚慌。

“大師兄!”

延寂見她慌裏慌張的跑過來,連忙問,“怎麽了?什麽事這樣驚慌?”

“大師兄,你一定要小心俞晚那個賤——”

雲皎月及時收住了即将出口的話,緩了緩神,重新說,“大師兄,下一場擂臺,你一定要小心俞晚師姐。”

延寂聽到這裏,瞬間回想起在青雲城的那一幕,下意識皺起眉頭,“月兒,你聽到了什麽?”

雲皎月咬了咬下唇,說的卻是,“俞晚師姐已經不是從前的師姐了,我也不知道剛剛有沒有聽錯,總之,俞晚師姐她、她說……”

“她說什麽?”

“她說,若是與大師兄你對陣,她一定不遺餘力,用她化神期的修為壓制你,散了你一身修為——”

“你說俞晚她……化神了?”

延寂震驚之餘,仍不忘壓制住自己的聲音,“月兒,你沒有聽錯?”

之前誰不知道,俞晚這個親傳弟子不學無術,修習了那麽多年,修為始終停滞不前。

甚至一直到她離開無極宗的時候,都一直沒突破築基期!

怎麽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一下子躍上化神了?

“師姐她畢竟進了第一宗,大師兄你也看到了,她還修習了那麽多古怪功法,若是走了哪條歪路……”

延寂深吸了一口氣,眉頭皺得愈發的緊,就也顯得他本就不大的眼睛被擠得愈發的小,

“我明白了,你擔心她動了邪念,走了邪路,月兒,你是個好姑娘,你說的話,大師兄記下了。”

他再睜眼時,眼裏閃過一抹決絕,

“若是俞晚她當真動了歪念頭,便真有化神期的修為,我也要拼上一拼,抛去這同門之情,為九州除害!”

……

抽簽還是在老地方。

梅芳若看着自己手裏抽到的和岑逸一樣的木牌,又嘆了一聲,“岑道友,擂臺之上,還望手下留情啊。”

岑逸輕松一笑,“那是自然。”

又回頭看着俞晚手中那塊空木牌,用只有他們彼此才能聽到的聲音,問她,

“你想不想,再揍延寂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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