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一個認真的人
我與晚思回到俪都,幾天之後,正是出征的黃道吉日,陸敬初焚香祭天,将五萬士兵召集在城下,慷慨陳詞,揮師東征,然後一行隊伍浩浩蕩蕩離去。陸敬初離去之時,将後方的事務一應大小全交給了我。我雖然職位不高,因是陸敬初任命的,所以全軍将士沒有不服的。
俪都上下十分太平,眼看到了春末夏初,軍隊裏戰馬大多老邁不堪。此時西北方向的草原上新馬駒剛好長成。我打算去那裏采購一批戰馬,順便打聽一下亂冢國的境況,雖然亂冢國目前并未向陳留國開戰,但是他們的王室與司徒逆糾纏不清,想必現在也在觊觎陳留國的疆土。
臨出發之前,我去見了晚思,自從上次回來之後,我們兩個極少說話,也很少碰面。其實我心裏覺得他在刻意地避開我,小朋友的心思還真是難猜啊。
他正在校場和一群年輕的士兵練習射箭,見我走過來,小兵們紛紛垂手行禮,識趣地散開。晚思目不斜視,望着遠處的箭靶,雙手拉開弓箭,目光專注,雙唇緊抿。他的樣子很像講武堂的小學生。
我在他身旁站了一會兒,看來如果我不主動說話,他是不打算看見我了。
“脊背挺直,箭矢微微朝上,”我輕聲說:“弓要拉滿,手不能抖。”
他努力按照我說的去做,但是大概力氣不夠大,弓弦總是癟癟的,白皙的手也微微發抖。我下意識地走上去,握住他抓着弓箭的手,還沒說話,那支箭脫離弓弦,輕飄飄地飛走,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
晚思極快地後退一步,像避開一只毒蛇蠍子似的,臉上卻故作冷淡地說:“找我有什麽事?”
我心中有些不快,将手中的弓箭挂在一旁的木架上,與他一起走進軍營裏。我和他說了采購戰馬的事情,并且在地圖上給他指出了那片草原的位置。他盯着那片廣袤的區域,輕聲問道:“這也是我的國土嗎?”
“一部分是,另一部分是亂冢國的。”
“這片草地很漂亮,實在不應該分成兩部分。”他随口說了一句,然後又說:“我在俪都整日都很閑,不如随你一起去玩玩。”
他既說出了這番話,俪都上下是沒有人敢反對的。第二日我收拾了行裝,又挑選了幾個一流的侍衛,扮作普通客商的打扮,與晚思一起朝西而行。
一路上風餐露宿,幾天之後就到了目的地。這是一個以販馬出名的小鎮。還未靠近時,我們在馬車上就聞到一股牲畜的氣味,遠遠望去,整個小鎮被灰色的陰影包圍着,走近時,才發現那是成千上萬的馬匹。現在正是新馬上市的季節,全國各地的馬商雲集在此。稍微像樣一點的客棧都訂滿了,我們只好在一家簡陋的大車鋪裏投宿。
這裏的房間潮濕而肮髒,裏面是有一張寬而巨大的炕,供幾十人在上面睡。我和那些侍衛自然不挑剔,但是晚思是萬萬不能睡在這種地方的。我與那店鋪老板商量,說盡了好話,總算用十倍的房錢換了一間單人房。忙完了這些,我叫了一盆土豆炖牛肉,一盆米飯,與衆侍衛一起坐下吃飯。
剛拿起筷子,我忽然想起晚思不見了,急忙走出去,才見到他正蹲在廊下,手裏抱着一只剛滿月的土狗玩,還把手裏的糖果喂給它。
“少爺,過來吃飯。”
他哦了一聲,走進屋裏吃了幾塊土豆,又夾了肉放到碗裏,捧着碗出去玩了。
吃過飯,我帶着幾個侍衛出去,馬市上人聲鼎沸,我找到個專門出售戰馬的馬販,他身邊只帶了十幾匹馬作為樣品,其餘的馬在不遠處的草原上,我一面相馬,一面同他交談。
“若是平常年代,這樣好的馬哪能輪到我們去販賣。”馬販籠着袖子說道:“如今陳留國內戰,三面稱王,戰馬就成了稀缺資源了。”他很聰明地沒有打聽我的來歷,而是一個勁地誇贊自己的馬駒如何健壯優良。
“像這樣的馬,老板家中還有多少?”
“足有兩千匹。”他得意地說、
“這麽多?不會是賣不出去的吧。”我疑惑道。
“胡說,上午還有一個公子在我這裏預訂了一千匹,如今正在我家中挑馬,你若不信,只管跟我來看就是。”
我心中一動,立刻點頭答應了,那馬販将攤子交給旁邊的夥計,自己跨上馬在前面帶路,我則與侍衛們打馬在後面跟着。
馬販的家是一個低矮的帳篷,帳篷外面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以及灰蒙蒙的馬群。
尚未走近時,迎面見到一群體格健壯的年輕男子,瞧他們騎馬的身姿,應該是征戰多年。我立刻挺直身板,警惕起來。
馬販高聲喊道:“公子,看的怎麽樣了?”
那群人最前面的是一個面容嚴肅、眼神銳利的年輕的男人,他只是點點頭,便策馬而去,旁邊的跟班抛給馬販一袋錢,喊道:“明日來取馬。”便宛如疾風驟雨般離去,路上揚起一陣煙塵。
馬販望着他們的背影,贊嘆不已,又對我翹起大拇指,咂舌道:“剛才這位,瞧那通身的風度氣派,少說也是個将軍,我行走江湖這麽多年,像他那樣的青年俊才,算是極少見的。”
我聽了這話,就含笑看着他:“那麽老板來幫我相相面,我是做什麽的?”
“你麽……”他仰着臉想了一會兒,笑道:“你以前是個教書先生嗎?”
“不是。”我有點郁悶。
“那麽就是個富家少爺。”他見我臉色不好,安慰道:“不過,像您這樣脾氣好,斯文有禮的富家少爺,也是極少見的……”
“夠了!”我擺手道:“別說了,趕路!”
在馬販那裏訂購了一千多匹戰馬,回到客棧裏,已經天黑了,我在大堂裏吃過飯,又找店老板尋來木桶,在後院的井裏打水洗澡。幸好現在是春末,洗涼水澡也不至于感冒。回到房間時,幾個侍衛正盤坐在床上玩牌,見我進來,笑着回禀道:“殷祭酒,陛下叫您到他房裏睡。”
“這是怎麽說的。”
“這個客棧魚龍混雜,陛下是萬金之軀,一個人在房裏睡不安全。我們這些黑眉烏嘴的,給陛下守夜只怕會驚擾了他。”幾人說笑了一會兒,又低頭玩牌。
這段時間晚思一直不怎麽搭理我,只是不知道他今夜怎麽又忽然叫我過去。
走進他的房間,我見他正穿着白色的裏衣,坐在木桌旁逗一只鹦鹉。旁邊臨時加了一張低矮的木板床,這大概是晚思要求店老板加的。
我坐在他旁邊,把今天買馬的事情和他說了,他手裏捏着蘆葦杆,一下一下地戳着那鹦鹉的腦袋,氣得那只鹦鹉上蹿下跳,想沖出籠子啄他,他像是覺得很好玩似的,白皙的臉上顯出一個梨渦,一雙秋水般的眼睛彎成了小月亮。
我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起身去打理床鋪。他的床上橫七豎八地擺放着剛脫下來的衣服,還有一個鵝黃色的短褲壓在衣服下面。我的臉不由得熱起來。想起了那天在農莊上,他對我投懷送抱的事情,原本以為那是他撩撥的手段,卻沒想到我剛出手,就被他冷冰冰地推開了,之後更是對我冷眼相加,等閑不給好臉色。
如今卻又主動要我與他同房,又把衣服脫得亂七八糟。這個人到底是想鬧哪樣!我穩了穩心神,打算做一個正人君子,不能再被他耍弄了。
我自顧自地除掉自己的鞋襪和外衣,坐在木板床上。晚思轉身看了我一眼,臉上露出疑惑地表情:“你現在就睡覺嗎?”
“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我溫和地說。
他看了一眼床上堆放的衣服,皺了皺眉,沒有說話。自己走過去疊放整齊,想了想又從随身帶的箱子裏取出一件睡衣,扔給我。
我手裏托着那件輕薄柔軟的睡衣,有些無語。男人為什麽要穿睡衣啊!而且這種尺寸我根本穿不上去的。
他坐在床上,踢掉靴子,将一雙白皙的腳并排立在床沿上,漫不經心地說:“我猜你大概住不慣那種房間,所以讓掌櫃的在這裏加了一張木板床。”
我心中一暖,輕聲笑道:“你太費心了。”想了想又試探着問:“這幾日你總對我愛理不理的,叫我心裏好不安生。也不知道自己哪裏沖撞你了?”
“你自己做了什麽,自己不知道嗎?”他冷着一張臉,又把頭發披散下來,将平日的憊懶淘氣都掩住,顯得烏木紅唇,眉眼妖豔,含情脈脈,風流妩媚,宛如花妖豔鬼一般。
我揉揉眼睛,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幾乎不能思考,體溫卻格外燥熱。
“把燈關了。”我聽見他輕聲說:“我要換衣服。”
我走下床,将門反鎖,又按滅了蠟燭,風一般地撲向他,在他還沒來得及驚叫之前捂住他的嘴巴,然後在他臉上狂熱地親吻。我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但是現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我要他。
他只略略掙紮了一下,就順從地放軟了身體。我松開捂着他嘴唇的手,吻了他的嘴唇一下,微笑道:“乖孩子.”
他擡手捂住我的嘴巴,聲音平靜又有些不耐煩:“別親了。”
我在黑暗裏觀賞着他的臉,在他香而柔軟的小手心上舔了一下,他觸電般地松開了。
“怎麽了?我是南梧啊。”我的頭腦微微有些清醒,調整了姿勢,将他壓在我的身下。
“你喜歡我嗎?”他輕聲問了一句。
“嗯……”我含糊地回應,低頭卻解他的衣扣,卻被他緊緊攥着。
“你喜歡我嗎?”他又問了一句。
“我現在喜歡你。”我回答:“喜歡你的身體。”我隔着衣服愛撫他的身體,他卻很僵硬。
“你做不做?”我擡高他的腰,在他耳邊問。老實說這種事情自然是兩廂情願的,如果他一直不配合,我也沒有太大的性趣。
“南梧,我現在問你,你是打算單純地玩一玩,還是想和我長久地在一起。”
“這種問題……”我失笑:“一定要現在說嗎寶貝。”
“我只是想知道答案。”他的聲音很輕:“不論你說什麽……我今天都會配合你的,但是……我只是不想糊裏糊塗地……”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下去了,我心中忽然像是被撞了一下,放開他,坐在床尾,柔聲問道:“你是不是,沒做過?”
他聲音很低地應了一聲。我深吸一口氣,從床上走下來,穿上衣服和鞋襪,平靜而溫柔地對他說:“晚思,我不喜歡你。”
他在黑暗裏默默地回了一句:“我也是。”
我笑了笑,推開房門走出去。他立刻探頭問道:“你去哪裏?”
“我和侍衛們一起睡。”我回答道:“別怕,就在你隔壁,我們會保護你的。”
“你……”他期期艾艾的,像是有點說不出口。
我剛才抱着他的時候,發覺他也有些反應,現在撒手不管的話,總覺得自己很無情呢。
“你自己解決吧。”我紅着臉小聲說:“總之我不會再冒犯你了。”面對那麽端正認真的男人,總覺得不忍心下手。
但是他好像會錯了意,以為我嫌棄他,直接丢了個枕頭砸在門上:“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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