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野心
在殷南梧在勸說下,我不再派人搬運陸敬初的屍體。他始終認為自己是豌豆國的人,那就讓他留在他自己的國家好了。于此同時,我把豌豆國劃分成四十多個州縣,派入軍隊和官員去管理。從此從此這片土地上再沒有豌豆國,只有陳留國和亂冢國。
北方戰勢基本平定,南方邊陲卻被司徒逆占據。雖然照目前的形勢來看,鏟除司徒逆是遲早的事情。但是真正行動起來,要耗費很大一部分人力物力。百姓們不願意再戰,朝廷內部意見也很大。
我自己對那一股逆軍恨得咬牙切齒,偏又無可奈何。
時逢臘月初八,一場暴雪從西南部席卷而來,一大早,殷南梧領着宮裏的老奴在京城幾個熱鬧的街口分發臘八粥。他對軍務和政事厭憎得恨不能掩鼻繞道。對這種不費體力和腦力的事情還稍微有點興趣。
散朝回來我乘着步辇回到內宮,聽見堆着白雪的松樹後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身旁的侍衛上前一步呵斥道:“誰在這裏喧嘩!”
松樹後面轉出兩個衣服華麗眉眼好看的兩個男人,一個青年一個少年,披着一色的狐裘,臉上的笑意未消。殷南梧立在道旁微微颔首,小離則搶先走上來跪下行禮。
我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一手支在扶手上,說了聲:“走吧。”于是衆人擡起步辇,錯開他們緩緩離開。
到了下午,陸續從各地報上來受災的情況。統計下來,并不比往年嚴重,國庫裏的餘糧足夠供應了。不過亂冢國則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據邊境的官員講,風雪剛過,那裏就出現了大量凍死人的情況。
我正在書房裏批閱奏折,房間裏暖香袅袅,下人們沒有我的吩咐,是不敢進來的。不知道何時,手邊多了一杯熱茶,手背不小心碰到,燙得忙縮回手,殷南梧不知何時站在我旁邊。
我甩甩手背,靠在椅背上,輕輕舒了一口氣。
“就累成這樣?”他一手搭在椅背上,微微傾身看了案桌一眼,然後活動手指關節:“來,我幫你。”
我有些不信任地看他。他将我從椅子上拖走,自己坐下,然後說:“你在旁邊看着,不合适就講出來。”他随手從筆架上取下一支我剛才用的朱筆。我頓時愣了一下,朱筆是君王專用的,臣下或者太監若是為君王代為批閱奏折,一律用藍筆。這雖然是小細節,一旦出錯就是殺頭的罪名。
他将案桌上剩餘的幾十本赈濟雪災、彈劾官員、宮廟修建。王族祭祀等事宜處理得井井有條,整個過程十分專注,甚至根本不回頭看我一眼,更別說請示了。我坐在扶手上,目光掃過他的肩膀和後背。他上午在宮外忙碌,又跟小離玩鬧了一陣,大概還沒換衣服,就趕過來見我了。 藍色的衣領上染了一星紅。
我用手撚了一下,放在眼前仔細看,像是胭脂。
他把太監叫進來,把案桌上的奏折都拿去,然後轉身對我說:“其實這些事情交給中書省的人去辦就行了。他們喝花酒逛茶樓,樂得清閑。倒把你拘束住了。啧啧,年紀輕輕的,每天在書房裏枯坐,像個老學究了。”
我有些不自在地用手帕擦掉手上的東西。想起上午見到的情景,心裏宛如針刺了一般,淡淡地說:“中書省的人多半是新提拔的,我不太放心。何況,這寒冬臘月的,不在屋裏待着做什麽?”
“外面的雪下的這麽好看,當然是出去玩了,上午我和小離在花園裏撐網撒谷子,捉了許多小鳥。”
“小孩子的玩意兒。”我不自覺地咬了一下牙,別轉過臉:“這麽大的人去捉小鳥,有什麽意思。”
“是哦。”殷南梧點頭:“不過也是為了陪小離嘛。你不喜歡這個,我們就玩點成年人的游戲。今天上午遇到幾個舊時的玩伴,到城北一家新開的酒肆裏喝酒。那裏面幾個沽酒的小孩子,聽說是從海外帶來的,膚白貌美,能歌善舞,婉轉可愛得很,就是有一點,臉上的胭脂塗太厚了,又愛往人身上蹭。我聽了一段曲子就出來了,中午回宮後急着見你,沒來得及換衣服,大約上面粘上了什麽,你別放在心上。”
他一口氣把話說完,倒讓我有些無話可說了。
“我這邊國事一大堆,哪有心情管那些,”我低頭笑了一下:“你愛和誰玩就去,和我有什麽關系。”
“是這樣嗎?我看你剛才的表情,像是要殺人似的。”他歪着腦袋看我。
“沒有那種事情。”我不高興地打斷他。
這場雪斷斷續續,從臘月初一直到正月十五,才停歇下來。到了二月份,積雪基本上已經融化了。我命人清點國庫的糧食和武器,又檢閱了幾次士兵。雖然我什麽也沒說,但是朝廷的大臣們多半已經猜到,這是準備和亂冢國開戰了。
連着幾天勞累,我在一次外出時患了傷風,起先并沒有太在意,回宮之後就開始發燒咳嗽,幾乎站不起來。我心中急躁,連吃了幾副藥,只不見好轉,氣得把那幾個太醫拖出去打了幾板子。晚上睡覺時,身邊的侍女戰戰兢兢地拉上床帳,就逃到走廊外面去了。
我腦子裏昏昏沉沉的,閃現出零零碎碎的畫面,幼時在宮裏玩鬧的情景,流浪在外面勉強生活的情景。還夢到了慘死的九重、絕望自殺的老路和不知流落何處的司徒逆。
半夜裏醒來,看見帳子外面依稀有燭光閃爍,便好奇地探頭去看。果然看見殷南梧坐在案桌前寫寫畫畫,旁邊堆放着已經批閱過的奏折。我披上外衣,穿上鞋子走過去,殷南梧很快察覺,回頭看了我一眼,很不滿地說:“你起來幹什麽?回去躺着。”
我走過去與他并排坐在椅子上,看到案桌上攤放着一張繪制到一半的亂冢國戰略圖。一旁堆放的紙張上記錄着各類關于地勢和駐地的記載。
“我以為你不喜歡打仗。”我詫異地看着他。
殷南梧聳肩:“我的确是不太喜歡。不過,既然這是你喜歡的……”他把臉湊上來:“我自然要幫你拿到喽。”
我和他坐在一起說了些閑話。我們兩個雖然是從小就相識,現在的關系也算是十分親密,但是說到底對彼此的了解卻并不深。他講了他少年時游歷各處的故事,以及和小離相處的過往種種。而我則講了在外面流浪的幾年的經歷。後來兩人都困的哈欠連天,就一起攙扶着去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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