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兵刃相見

見到九重之後,我整個人都處于震驚和恍惚之中,雙方彼此見禮之後,就被侍者簇擁着來到會客廳裏,分賓主坐下後,我讓下人全都退下,睜着眼睛看他。他微微一笑,狡黠地眨巴着眼睛。我走到他面前,困惑地盯着他的臉,好像沒有什麽變化,但是頭發又是怎麽回事。我伸手去摸他的頭發,他躲了一下,然後我眼睜睜看到自己手裏捏着他的整張頭皮。而九重站在不遠處,有些尴尬地看着我。

“啊——”我尖叫了一聲,扔掉手裏的一大團頭發,恨不能跺上幾腳:“這什麽玩意?”

九重讪讪地撿起自己的假發,四處找鏡子,試圖重新戴上去,後來實在嫌麻煩,随手把假發揣進袖子裏,撓撓自己的腦袋,朝我伸手:“來,讓我看看你。我沒有死呢,高興嗎?”

這回我确定眼前的人的确是九重,高興得幾乎跳起來。我猛點頭,又捂着嘴巴:“你真的沒死嗎?我聽司徒說你已經死了。”我聲音不自覺地有些哽咽。

九重溫柔地笑笑,又走過來把我攔腰抱起,笑道:“要不要舉高高,轉圈圈?”

“好——”我拍手笑。

我被他抱起來,看見他的腦袋上全是紅紅的燒傷和疤痕,觸目驚心。

九重把我放在椅子上,指了指旁邊坐着的殷南梧說:“那個黑着臉的侍衛好沒規矩,總瞪着我做甚麽,再瞪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九重說的語氣十分平淡,但是并沒有一絲玩笑的成分在裏面。

我急忙把殷南梧拉起來介紹道:“九重,這是我哥哥殷南梧,南梧,這是九重,你們都認得彼此的吧?”

“沒聽過。”九重聳肩,冷淡地坐下喝茶。

殷南梧揪着我的衣領子,将我拉到他自己身邊,對九重說道:“久仰大名,”

我的心裏咯噔了一下,想起來殷南梧曾和我說過,小離因為中了奇怪的毒而死掉,後來又複活。他知道九重深谙藥理,一直想找機會詢問。

我當然知道小離身上發生的奇怪變化,都是因為九重給我的那把毒刀。

但是殷南梧和九重談了一些亂冢國年景收成的話題,根本就沒有談到毒藥。

晚上吃過晚飯之後,我們三個到山後面的溫泉裏洗澡。泉水四周被絹布遮起來。帶着硫磺味的水汽從絹布裏散出來。九重披着毛毯走到池邊,扔掉毛毯,赤條條地跳進池子裏。我坐在池邊的椅子上,低頭解衣服上的扣子,又看了一眼殷南梧,見他穿着勁裝,腰裏帶着刀,并不打算下水的樣子。

“你也一起來啊。”我提醒他:“這裏的水泡起來很舒服。”我發現好吃或者好玩的東西,總是第一個想到他。

殷南梧眼神有些尴尬,他撩開自己的頭發,彎下腰将自己的後脖頸湊上來。我疑惑地掀開他的衣服,見他後背上有幾道尚未結痂的血痕,是被抓傷的。

我的臉刷的紅了,伸出右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指甲。

“我背上的傷不能見水。”他低聲說着,嘴唇不經意地碰着我的耳朵:“你先把他穩住,我把外面的人解決掉。”

我猶豫了一下,拉住他的衣服:“但是,他、他是九重啊。”

“別這麽優柔寡斷的。”他不悅地說:“既然已經決定了,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不行……”我輕輕嘆口氣:“我和他才剛見面,我們是朋友,我不想算計他……”

我低頭沉默,殷南梧并不催促我,只是靜靜地看着我。

過了一會兒,我咬牙道:“去吧,動作利索點。”

殷南梧像一道鬼魅似的出去。我掀開布幔,走向溫泉。九重仰躺在水裏,一只手拿着金色的酒杯,另一只手抓着水中漂浮的盤子裏的花瓣,手掌一揚,花瓣紛紛落在他的光頭、臉頰和肩膀上,他還閉着眼睛,舔着嘴唇,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簡直……騷得不忍直視。

幾年不見,他的變化很大,以前是一把冰冷耀眼的劍,現在則是一枚甜蜜腐爛的果。

他睜開一只眼睛看我,嘲諷:“怎麽?看傻了?”

我慢慢入水,游到他身邊。兩人并排躺着,一邊喝酒,一邊聊天,水裏的蒸汽弄得人頭暈目眩,他漸漸地就把這幾年發生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他的确是被司徒逆賣給了南宮子辛。但那時他自己其實也是情願的。

“南宮待我,非常敬重。”九重閉着眼睛,用雪白尖銳的牙齒咬着酒杯,飲盡杯中的酒,然後把酒杯吐掉,繼續說:“我打小生的怪異,別人對我要麽恐懼,要麽好奇,只有南宮是真的很愛慕我。我雖然不通人情世故,但是至少能看得出他對我的情誼。”他閉着眼歇了一會兒繼續說:“我們在亂冢國度過了一段非常好的時光。後來他和他的哥哥争奪王位,厮殺得很厲害。南宮是一個野心很大的男人,在他心裏,情感在王位面前是不值一提的。因為他哥哥也看上了我,他就把我當做籌碼贈給了他哥哥。他的哥哥自然也愛極了我——可惜是個變态,我在他手裏死了好幾次,喏,頭發就是被那個死變态拔掉的。他還想剝了我的皮做成藝術品珍藏起來。後來他們兄弟倆在宮內率兵厮殺,死傷大半,被我撿了個便宜。我在亂冢國有一些教徒,在他們的幫助下我殺了大王子,趕走了二王子,自己做了國王。”

九重盯着眼前的酒杯,咬着牙笑,又偏過頭看我:“現在說起來很簡單,只是那時的情狀,真是千難萬難。”

我看到他頭頂上斑駁陸離的傷疤,柔聲說:“現在不是好起來了嘛。”

“現在也是麻煩事情一大堆,”九重搖頭:“當初奪江山只需要殺人就好了,現在治理江山卻又費神費力,麻煩死!”

我輕輕地與他拉開一些距離,心知有些話雖然傷人但是一定要說:“我知道亂冢國連年受災,百姓饑寒交迫。我的陳留國物産豐富,糧食充足,氣候又宜人,可以無償給你們提供糧食,你們想要多少都行,如果願意的話,也可以搬來陳留國安居。”

“有這樣的好事?”九重臉上帶笑:“可是你要什麽報酬呢?”

“只要你願意向我稱臣,成為我的附屬國。”我看着他的眼睛說。

九重臉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種寒冷而陌生的氣息出現在我們之間。

過了一會兒,他才慢慢地說:“吞并豌豆國,屠盡王族,你還不知足嗎?”

我沒有說話。

他冷漠地說:“我寧肯整個亂冢國的人都餓死凍死,也不會向你稱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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