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養個累贅〔?〕小表弟

“顧璇,人為了活着,可以不擇手段,可是不擇手段的活着,還不如早死早超生!”話音未落,季言就瞬間松開了手。

猝不及防的顧璇一下子沒站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在季言看來,他整個人都懵了似的。

“這些就算是我個人的精神損失費吧,畢竟陪你小子玩了将近一整天。拜了,你好自為之。”擡高手臂晃了晃裝着錢的黃皮信封,季言說得輕巧,大步一邁,走得更是潇灑。同樣的,他轉身,還是沒有回頭看顧璇一眼。

面對這樣果斷拿錢走人的季言,顧璇還是在原地,怔怔的沒有動。

這事要是發生在同齡的孩子身上,父母剛剛離世,身邊舉目無親,這下連替父母辦喪事的錢都一個子不剩了,他們早就又哭又鬧,拼死拼活的要回那筆錢了,可顧璇的臉上只是一片平靜。

顧璇不是不可以立即追上去,可是這麽做沒有什麽實際意義,季言一定會把他一腳拽開,那個人要是有心想甩開他,當然也可以不擇手段。

顧璇比誰都清楚,他的情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根本就是個小人。

季小人并沒有立刻坐上火車離開k市,實現真正意義上的“拿錢走人”,而是穿過了幾條巷子,繞到了棚戶區那邊。

這一帶的棚戶區大部分都在幾家紡織廠後面,很多年限久,質量差的老式平房堆積在這裏,附近也大多是垃圾場,廢品收購站之類,完全就是環境衛生髒、亂、差的“城中村”。一直有消息說政府會拆遷改造,不過人力財力有限,這幾年就一直拖着,一些盼着過好日子的民衆也指不定要等到猴年馬月。

季言花了點小錢,與這裏的一名農民工打了個商量,暫時租下了老筒子樓一樓的某間屋子,他估摸着還得在k市待上幾天,就找了處容身之所,到了晚上,小傅安總算可以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了。

老式的梨形燈泡吊在屋子中央,暖黃的燈光把一切都照得影影綽綽,雖說這倒春寒剛剛過去,可窗外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旦夜裏的寒氣襲來,一些體弱的老人小孩往往都受不住,所以季言很快燒了煤爐,一方面可以将屋子烘暖,一方面也要煮水吃喝和清洗。

半夜時分,屋裏仍有亮光,卻微弱暗淡了許多。

季言點了蠟燭,然後把厚重的棉大衣脫了,裏面直接是個黑色的背心,昏暗的光線下,季言兩只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是一塊塊不為人知的淤青,手腕及下還有幾道刀痕,他用水清洗着,也揉了揉自己後頸,後頸下方隐隐有一道傷疤,明顯是前不久的新傷沒及時處理,其實這疤很長,是沿着後背一直往下的……

整間屋子很靜很靜,靜到只能聽見小傅安發出的微鼾聲,季言擰幹粗毛巾的水聲,以及窗外的雨聲,在這樣的深夜裏,季言的雙眼空洞無神,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包括他自己。

倏地,窗外掠過一道黑影,緊接着就是一陣簌簌作響,無外乎是外面的野狗野貓在撒潑打滾,季言驚了一下,也懶得計較,但下一秒轉念一想,騰地站起了身。

窗外的黑影是顧璇,少年淋着雨,左手臂還被繃帶綁着,狼狽不堪,一雙眼睛卻在黑夜裏格外的亮,他找到了季言和傅安,并且确定他們就在那一間屋子裏之後,心裏莫名的踏實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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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他想靠近一點看看季言在做什麽,只是,那人的警惕心很重,他不敢過多靠近,他不是怕季言,而是怕季言見到這副樣子的自己。

這很正常,男人一向很看重面子,上輩子傅恒默沒在季言面前出過糗,這輩子即使換作是顧璇,那也不行。

顧璇往某個胡同走去,那裏應該能勉強過上一晚,這也算是對這具身體的磨煉。

季言披上外套開了門,無奈雨夜裏太黑,棚戶區這裏也不可能有路燈這種東西,一切都是看不清的,他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還是“砰”的關上了門。

第二日,早睡早起的小傅安,一大清早就擾了季言的好夢,季言向來粗魯,一腳就把這煩人的小屁孩踹到床下,小傅安在地上滾了兩圈,猛然意識到顧璇不在了。

“嗚哇……”小家夥立馬大哭,吵得季言再也睡不着了。

“閉嘴!再哭就割了你崽子的舌頭!”

季言吼道,心裏憤憤的想:姓傅的絕對都跟自己有仇,只要有他們在自己身邊一天,自己就沒法好好睡個懶覺。

傅安打了個哭嗝,眼淚都被吓了回去,十分知趣的用小手捂住嘴巴,在他僅有四年的印象中,連爸爸傅恒默都不敢惹剛睡醒的季言,更何況是自己呢?

所以此時,季言在小傅安的眼裏就化身成了頭上長角,張牙舞爪的大惡魔。季言可不曉得他的小心思,不然可不會只沖他吼上一兩句就完事的。

小傅安不明白為什麽季言不要了顧璇了?而且,他覺得今天“他的阿言”很怪。

跟着季言的幾個月來,季言很少像今天這樣悠閑的洗衣煮飯掃地,傅安知道,季言經常是忙着打工賺錢,然後又帶着他坐車離開到下一個地方,他們四處奔波,去過很多奇怪的地方玩。

可他都覺得不好玩,因為季言很辛苦,每天都有好多人和季言說說笑笑的,可根本沒一個人真心對季言好,連爸爸傅恒默的千分之一都不及。

到下午的時候,有意外的敲門聲,小傅安聞聲去開門,顧璇背着書包出現了,手臂上的繃帶似乎也讓他自己給拆了。

坐在屋裏的季言唇角扯出一個弧度,心情頗好的朝顧璇打了招呼:“喲,小鬼,可算是被你找到了,我等你好久了。”

“……”顧璇怔在門口,沒敢進去,他擡眼,慢慢的迎上季言的笑臉,覺得這人肯定是哪根筋搭錯了,分明昨天還兇神惡煞,對自己輕蔑鄙視的,今天轉性了?

“你喜歡在門口也行,反正也就一兩分鐘的事。”顧璇沒進屋,季言就徑自上前,從褲子口袋裏掏出裝錢的黃皮信封,親手塞到了顧璇的手中,“老子可不閑,還想着你再不出現,我就直接去警察局了。”

季言一系列的言行讓顧璇驚疑不定,探究的眼神定在季言身上:“你在等我?你知道我會來?”

季言聳聳肩,坦然的說:“你和一般的小鬼不一樣。”

“……”顧璇有點緊張,難道被他看出什麽端倪了?

“你的智商恐怕出奇的高,将來會是個天才科學家也不一定,盡搞些坑錢的破爛發明。”

“……”顧璇的臉黑了下來,這話到底是在誇他還是在損他?

一連說了幾句話,顧璇都不給個回應,季言意識到這天才少年真不好相處,他也不怕自讨沒趣,難得心平氣和的緩緩說道:“我本就對屬于你的錢不感興趣,想想你爸媽可能還在天上看着,我就算積點陰德,現在把它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不信你數數,一分錢都不少。”

昨天季言把錢拿走,丢下顧璇,不過就是想給這混小子一個教訓。季言承認,他在某些方面真不是一個好人,但也不會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

“你這小鬼腦袋瓜子挺好使的,以後別走上歪路,不然社會又要多個人渣。你看看老子我,當過軍人,呵,說得多風光,現在就比沿街的流浪漢好一點,甚至有時候比他們更慘!我就是被一群人渣害成這樣子的!”

“……”我哪裏害過你,明明是你害死了我!

顧璇想這麽反駁,可是他又明明白白的聽出了季言話裏的不甘與心酸,曾經他衣食無憂的情人,如今已經淪落成這樣了嗎?

“好了好了,錢也還給你了,廢話我也懶得多說,你別杵在門口了,你說你板着一張臉,像個喪門神似的,讓人看了就心煩!快走快走!”季言拉回小傅安,開始趕人。

顧璇不退反進,一腳跨了進來,然後整個人直挺挺的站在季言面前,高擡着下巴,一臉倔強:“你養我。”

“……”季言和小傅安大眼瞪小眼,均是錯愕。

“你養我。”

再次重複,顧璇說得不卑不亢,強硬的,不容置疑的,這态度更像是在向季言下達一個命令。

“滾!”季言立馬變臉,大罵道,他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壞。

“你必須養我。”

“滾!我沒錢,你他媽就是個累贅。”顧璇強烈的挑戰着某人的忍耐性,季言快要被逼急了。

“你養我,百利而無一害。”顧璇從書包裏拿出了一些東西。

“……”季言被這些東西震懾住了。

季言徹底服了顧璇,他認為自己還遠遠低估了這混小子的能力。

一個十二三歲的未成年人,就可以利用法律途徑去派出所搞了個資産權益的證明書,關鍵是證明書上的監護人還寫上了他季言的大名,身份證號碼也是填寫的分毫不差。

白紙黑字,蓋章證明,然後會有誰再蠢得回頭說信息全是假的,賠償費數目也不對,部分是投機取巧的騙來的,那個人一定是腦子壞了,想去牢裏蹲個幾天,留下案底才高興。

同時,顧璇也很明确的坦言,他現在手頭上不僅持有賠償金,還有自己父母生前留下來的老房子的地契,中國有傳統觀念,安居才能樂業,因而中國人特看重房子,這東西可就不一般了。

屋門早已關上,顧璇并沒有開口多說什麽,只簡單出示了幾樣東西就把季言擺了一道,季言眉頭緊鎖,內心矛盾,半晌都沒有說話。

畢竟相處四五年,顧璇很能摸清這人的秉性,以金錢利益相誘惑,再以法律法規的強制力讓季言為難,所以在這件事上,顧璇很有勝算。

“你如此處心積慮的要留在我身邊,到底為什麽?”季言問,這個話放出來了,也就是說他勉強同意收養顧璇了。

“因為我喜歡你……”顧璇不假思索,脫口而出。

“啊?”不知怎麽地,季言吓了一跳,他忽然想起了傅恒默,想起和那位少校的第一次見面,那人的一句“我不是同性戀,不過我想上你”。

“因為我喜歡你,我也很喜歡傅安,這有什麽問題嗎?”

換作是從前,傅恒默是絕對說不出喜歡這種話,可用顧璇的身份來說,此情此景,反倒是輕而易舉,也輕松很多。

“哦……”季言暗自松了一口氣,他承認自己是想歪想多了。

後來顧璇又說了一堆理由,什麽和傅安投緣,聽得小傅安樂呵呵的,他也覺得季言算是好人,相比起其他人,季言這種帶着小孩在身邊的大人,身份也适合,相信他們組成的家庭不會有過多糾紛。

“你小子真的只有十二三歲?”

“要不然你以為呢?季表哥。”

“……”季言一個激靈,有點被惡心到,這小子根本就是個怪物吧。

又過了一小時——

“別跟我談感情,我們只是為了錢,互利互惠的關系。”

季言可聽不得顧璇那些套關系的屁話,直截了當的總結下來。

“好,那就祝我們合作愉快。”季言伸出了手,眼裏微帶笑意。

“免了,利用愉快才對。”

季言拒絕握手,實際上,他突然很想一腳把顧璇踹出門。

小傅安從始至終都沒聽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不過看樣子,好像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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