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相看兩厭〔？〕的大人小孩

一開始，季言很不習慣身邊有顧璇的存在，這小子怎麽看都是多出來“礙手礙腳礙眼”的，這表現在很多方面——

比如說自己吃飯睡覺，這年頭三餐不定、飽一頓餓一頓的生活，哪個窮鬼不都這樣？忙起來起早貪黑也再正常不過，顧璇卻不樂意了，妄圖控制自己的生活作息；又比如說自己抽煙喝酒，顧璇都在要旁邊不冷不熱的指責幾句，有時候更是直接把自己口袋裏的香煙盒子果斷扔掉，存了好久、舍不得喝的白酒也給倒了。

季言險些瘋了,他要宰了這小子！

不管在別人眼裏，顧璇這孩子是多麽的勤勞上進，多麽的孝順懂事，讓他們怎樣怎樣的好生羨慕，求之不得，但季言的死腦筋加上扭曲的心理，就覺得特看不順眼，特嫌煩！

又過了兩天，季言又有了新發現，顧璇不僅對自己這樣，對傅安亦是如此。

無論自己心情好想逗逗小安仔，還是自己心情郁悶沖安崽子吼上一兩句，顧璇都極力維護小傅安，他瞪着自己的那眼神，好像是在瞪着某個十惡不赦的惡棍。

“你丫的，也管太多了吧！”季言忍不住咆哮。

“……”顧璇充耳不聞，繼續我行我素。

好像凡事顧璇都會來插上一腳，季言無數次的怨念着，姓顧的混小子如果真是自家的孩子，那他這個做家長的非得好好“教育”一翻，滅滅他的這股子嚣張氣焰，然後就算是借他十個膽子，他也別想騎到老子頭上！

所以，當每天早上睜開眼睛，就看到顧璇在自己身邊晃悠來晃悠去，季言就悔得牙癢癢的：操！他那天絕對是被鬼迷了心竅。

同樣有這種“鬼迷心竅”想法的，還有顧璇。

顧璇自己也不明白，季言除了長相符合他的審美，其他的一切，他不規律的生活作息，他粗魯無良的行為習慣，他差強人意的眼光品位……說真的，顧璇把季言從頭到腳嫌棄了個遍，卻還是留在了他身邊。

自己怎麽會選擇季言這樣的男人當自己的情人？還是目前唯一的。

這輩子，顧璇必須要改變，從即刻開始，他應該實行自己的“複仇”計劃了。

由于要等一些賠償的法律手續生效，季言心不甘情不願的養着兩個孩子，在k市不經意間就住上了一周左右。

小傅安漸漸對這間暫居的房子産生感情了，根本原因還是這裏不僅僅有季言和自己，還有顧璇，他的心中有道不明的溫暖幸福，就想着他們三個人要是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就很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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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周的大部分時間，季言白天都跟在幾個農民工大爺後面混活幹。他事先說了這份差事不會幹太久，那幾個大方的老大爺便也不計較，想着工地上多個年輕人幫忙也好，況且季言的皮膚雖是被曬得有點黑了，可好看的眉目，天生就有着讓人不忍拒絕的魅力。

關于顧父顧母的後事，夫妻倆的屍體在醫院一連放了好幾天，院長都被放怕了，三天兩頭勸他們快點把喪事辦了，不然等到爛了臭了，可就更不吉利了。

季言打聽過消息，托了一位辦這類事頗有經驗的老手幫忙，也問了顧璇本人的意見，幹脆就把他們送到了殡儀館處理。

“小鬼，你就這樣草草處理了你爸媽，就不怕他們一個不高興，以後半夜敲門來找你啊？”

季言反複想了想，覺着這事辦得不甚妥當，但若要按照規矩一步步的來，自己肯定會被折騰死，這麽一來，倒也是省了不少事。

“沒關系。”

顧璇反倒是看得通透，他向來不信鬼神之說，即使有，也犯不着害怕，他為人處世，只求一個問心無愧。

大概受生活環境所影響，農村人普遍都是善良淳樸的，當然，顧父顧母也不例外，他們活得更加積極樂觀，為人爽朗而不拘小節，所以顧璇想，這會兒他們看到自己兒子今後的生活都有了着落，應該是安然投胎去了，不會計較太多。

本市的殡儀館在清沐山那裏，季言帶着顧璇和傅安一清早就坐公交趕到了。在這個年代，一般的百姓都沒錢買墓，顧父顧母被火化後，骨灰盒也就索性放在這邊的寄存堂裏，顧璇沒打算帶在身邊，只說是等以後賺了大錢，要回故鄉的話，路過k市再把他們遷走。

清沐山地帶清幽偏僻，久而久之，就被當地人當作是半個墳山，季言受不了太過悲傷壓抑的氣氛，早就走出了殡儀館，這附近有一處凸起來的小土坡，季言蹲在了上頭，他點了根煙，聽着耳邊時而傳出來的各種嚎哭聲，心事很重，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個時候，顧璇牽着小傅安的手，也跟着季言出來透氣了。

顧璇又在皺眉，因為季言又在抽煙，而且他津津有味吸着的，還不知是哪種用幾塊錢買來的雜牌子。

作為一個男人，顧璇不讨厭煙草的味道，可清楚的知道其危害，他讨厭季言身上沾上這種味道，或者更深一層次，是讨厭季言受到任何傷害。只是，顧璇自己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你這小鬼，你爸媽就這樣再也沒了，你都不哭？真是他們親生的嗎？”季言問顧璇。

父母被火化的時候，顧璇只是眼睜睜的看着，卻連一滴眼淚都沒落下。

你要知道，你最心愛、最熟悉的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了，你再也看不見他的笑容，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再也無法擁抱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心跳……

生離死別，任誰都會有或多或少的觸動吧。過程中，小傅安情不自禁的大哭起來，季言知道，這小屁孩肯定是又想到了傅恒默。而自己壓根沒去參加傅恒默的葬禮，那個人死後，他不聞不問，連他被葬在哪裏都不關心，更別提去祭拜什麽了。

有時候，季言覺得自己夠冷血夠無情了，沒想到這小子比他還厲害。

“……沒什麽好哭的，淚水沒有任何意義。”

無所謂親不親生，顧璇想，就算眼前是傅恒默的父親母親，他還是不會哭的，他上輩子是個很嚴格的軍人，軍人爽利鐵血的教育就是這樣，他們見慣了生死，從不會停滞不前，他們要做的只有勇往直前，從不會為了舊的悲傷，去浪費眼淚。

“……”季言默然，緩緩從嘴裏吐出一縷白煙，又點點頭，他居然很認同顧璇的話。

“我們去x市。”

乘公交回來的途中，顧璇率先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許久的沉寂，他的語氣向來都是篤定而不容拒絕的。

季言愣了愣，難得沒爆粗口，坐在季言腿上的小傅安眨巴着純真的大眼睛，也是安靜的擡頭望着顧璇。

這個決定絕不是臨時起意，是顧璇分析了很多，深思熟慮過的。

原本，顧璇就是要跟父母去x市謀生的，之前顧母遠房叔父那裏的財産問題，出了這麽多事後，顧璇覺得他自己一個小孩子去了也沒什麽用，可是原本介紹顧父的那份保安工作卻很誘人，他想讓季言去試試，這份穩定的工作總比季言四處跑腿幹粗活來得靠譜。

還有，小傅安也到了快上幼兒園的年紀，自己也需要更高的文憑，往後才能在社會上立足。這樣一來，他們兩個小孩上學的棘手問題也不得不擺在了眼前。

“嗯。”季言在小傅安的腦袋上摸了摸，輕輕道。

“……”

這麽輕易就通過了？顧璇有點驚訝。

“……”

被季言溫柔的撫摸腦袋了？小傅安也有點受寵若驚。

完全沒在意兩個小孩異樣的反應，季言側過臉看向車窗外，他的視線透過車窗望着路兩邊的風景，窗外的風景快速的變換着，不斷的出現又不斷的消失，不停的掠過季言的眼，他忽然感慨有些過去的人和事，也和這些風景一般，已經被時光拉得太長，太遠。

“也好，我也一直想回去一趟。”

季言的這句低喃，顧璇愣是沒聽懂。

三天後，一行三人重新坐上了開往x市的火車，而這個春天，終于有了濃重的春意，觸目所及均是綠樹繁花，和煦的春風，吹得人的心裏也暖洋洋的，幾乎每一位嘴角含笑的乘客，都在期待下一個新的旅程。

同樣是去往x市，顧璇也覺得這一趟要比先前溫暖許多，不僅是因為天氣轉好，氣候宜人，更重要的是再次回到了季言和傅安的身邊，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家”這個字眼時，顧璇的心微微抖了一下。

中途小傅安肚子疼鬧着要去廁所，小孩子把屎把尿這事特麻煩，季言就讓顧璇帶着他去折騰了，顧璇的眼角抽了一下，這個男人有時候真是懶到抽筋了，現在多出一個自己，正好方便他使喚，他倒是更逍遙了。

這一折騰确實花了不少時間，等顧璇帶着傅安回來了，季言的身邊也不知何時就坐了一個卷發的性感女人，兩人有說有笑的喝着酒。

只一瞬，顧璇的眼神就變得十分沉寂而危險。

這幾年治安根本不算完善，尤其是在這個春暖花開，好多人趕去外地打工謀生的敏感時期，有一些出來賣的婊|子多半會混在火車裏，四處勾引看起來人模狗樣的男人，運氣好的話可能會傍上大款，再不然也能順手撈點小錢，運氣差的話，就會被逮個現行，但她們臉皮夠厚，頂多就是可惜自己白白獻上了屁股，卻沒騙到錢罷了。

季言平時胡子拉碴，蓬頭垢面的，只不過這次臨行前，稍微收拾幹淨了一點，像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小夥子一點，居然就能招來這樣的貨色？

顧璇想到這裏，又看看季言肆意的笑臉，再一次加深了對季言的嫌棄。

“錢都花光了吧？”

顧璇拉着不明所以的傅安走了過去，語氣似問非問，似譏非譏，聽了就讓人渾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