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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書迢讓自己的站姿更直一些,至少看起來不那麽怪異,他緊張又慌亂,幹笑着,問萬遲:“萬遲,你怎麽在這兒?”

萬遲答道:“來幫一位病人祈福。”

三人無話。

萬遲又對顧書迢說:“剛好我也要回去了,你是開車來的嗎?順路送我一程吧。”

顧書迢只能答好,随便找了個由頭,讓葉端趕緊走。

顧書迢和萬遲并肩走向停車位。

萬遲問道:“書迢,你最近和陳回關系,越來越好了對吧?上次見陳回,他可是顯得很開心的。”他又斷斷續續地說了許多陳回的好話,言辭裏已經有些指責他的意味。

這會兒葉端已經不在,顧書迢剛才還有的那點心虛的感覺,竟然蕩然無存了,于是說話也難聽起來。待萬遲說完,顧書迢立刻陰陽怪氣地回嘴:“我和陳回的事,你也說了,是我和陳回的事,怎麽你總是來插一腳,我們是死是活,幹你萬大醫生什麽事呢,可別告訴我你暗戀陳回。”

這話已經非常不客氣,萬遲心想,這可真是狗咬呂洞賓了。但他一向脾氣好,更是對顧書迢的“德性”有一些了解,他也沒跟顧書迢杠,說了句“好自為之。”沒有坐他的車,自己從路邊招了輛出租車走了。

顧書迢生平最恨別人管教他,更別提他眼中萬遲這種“陰險狡詐”的爛好人。但他又不能直接和“萬遲”發脾氣,他心裏的火沒處發,在公路上把車開的飛快,結果又因超速領了兩張罰單,這可真是火上澆油,他簡直變成了馬上就要爆炸的一只□□桶,沒處發火,只能又發到陳回身上。

他回到家的時候八點多。仿佛事事都與他作對,樓道裏的燈也壞掉了,他拿出鑰匙開門時,不小心又把鑰匙折斷在鎖孔裏。顧書迢現在簡直快被氣死了,拿腳狠狠地踢了一下門。

陳回正在吃飯,最近顧書迢回家時間也沒準,還不許他給他打電話。陳回每晚等到八點,如果顧書迢八點還沒回來,他就自己吃飯了。

門上發出的巨響将陳回吓了一跳,他還以為有入室搶劫的。雖然他家的确是開銀行的,劫匪搶也應該去他們銀行搶吧,難道劫匪已經布好了局,直接來搶他,然後再要挾他到銀行去取錢,陳回這裏竟然樂滋滋地自己編起了故事。

直到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他接起來,只聽顧書迢在電話那邊冷冷的聲音:“是我,開門。”

陳回找了扳手螺絲刀等工具,好不容易才将已經被顧書迢鑰匙弄壞的門把手弄開了。

今天這些破事已經将顧書迢氣到了極點,看到了陳回,總算有發脾氣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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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進門就脫掉了外套,将外套狠狠地掼到了陳回臉上。外套的拉鏈在陳回的左臉眼睛往下的位置,劃出了一條長長的紅痕,破皮又出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顧書迢還是不解氣,看見餐廳飯桌上的飯菜,他又過去一下子将飯桌掀翻了,盤子與碗全部摔碎了,地面上滿是飯菜油污和玻璃碎片,桌子也倒地,發出劇烈的聲響。

貓完全被吓壞了,在屋子裏到處逃竄,躲到書房的小沙發裏面。

陳回默默地看着顧書迢的所作所為,又默默地拿起旁邊的掃把,收拾地板。

顧書迢覺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看陳回不回應他,又狠狠地在背後推了陳回一把。

陳回沒有站穩,這一下子他不小心跪在了地上,衣服上沾滿了油污,手也不小心拄在了地上,被玻璃碎片劃傷了。

他終于還是站起來,和顧書迢面對面。

他看着顧書迢,眼睛裏毫無波瀾。

“書迢”,他看着他,緩緩地說“你又耍什麽賴呢?別再鬧了。”

顧書迢罵道:“陳回,我告訴你!別再讓你的狐朋狗友來煩我!”

“你碰見誰了?”

“還有誰?就是那個跟你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萬遲。他有什麽資格管我,回回見我都要說教一頓,我招他惹他了。”

陳回基本已經知道,又是顧書迢在無理取鬧了,無奈地說:“萬遲一心為咱們好,你不要誤會他。”

“惡心!誰需要他假好心!”顧書迢罵着,說着說着覺得自己委屈極了,又開始哭。邊哭邊說:“我餓了,要吃飯。”看陳回不搭理自己,又大聲地對着陳回喊:“我餓了!要吃飯!”

陳回将飯桌扶起來,輕聲說;“你把飯桌都砸了,又想吃飯。”陳回将桌子、地面收拾幹淨後,就去浴室洗澡了,水從他臉上手上的傷口流過時,很疼。他不知這些傷口何時會結痂,他想一會兒洗完澡,他可能需要上點藥。

等他洗澡上藥,将自己整理了一番後,看到顧書迢還是坐在客廳沙發上,呆呆的沒有什麽神采。

陳回就到廚房,用黃瓜、香腸、雞蛋和蝦塊做了個炒飯,插上勺子端到了顧書迢面前。

顧書迢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接過碗吃了起來。

————

魏相逢在大年三十晚上,收到了許多學生和教師同事的新年祝福短信。他沒有親人,也沒有什麽時常聯系的朋友,這些祝福對于他來說無比珍貴。

他做了一些肉餡,又開始擀餃子皮。

沸騰的水在鍋中燃燒段段歲月。

“明天再想,明天會好起來。”的說法再也敷衍不了他自己了,魏相逢或許不知道自己想過的是哪一種生活,但絕對不是現在這種生活。

明年就是新的一年了。

他其實很想告訴葉端的,告訴他,他身邊的人并不可靠。最近已經連續幾次,有陌生號碼将葉端出入某一個高級小區的照片,發給了他,有時是照片,有時是文字,告訴他的內容,無外乎是葉端在哪個小區養着什麽人,語氣懇切,甚至将具體的門牌號碼也發給了他。

他知道,他當然早就知道。只是沒有人真正地将這些事情,實實在在擺到他面前來,然而真正到了這一刻,他必須,也只能提起精神來面對。

魏相逢想了這麽一會兒的時間,一鍋餃子已經煮熟了,他又将已經腌好的臘八蒜拿出來。寬闊空曠的房間,只有他一人,他吃下第一口餃子,回想起過去的很多事。

回想起當年一窮二白的葉端和他,冬天的時候,他們就在那個暖氣都燒不暖的小出租屋裏,那時候好冷好冷,但他的心是暖的,他知道他們還有光明的未來,他知道那樣的冷是暫時的,他們還有長長的還會暖起來的一生。

然而,然而。

吃完飯後,魏相逢穿上棉襖,拿着他買好的煙花,去樓下公園了。他點燃了那一把煙花,點燃了匆忙年華。他想着再努力最後一次。

顧書迢和陳回在顧家吃完飯後,顧書迢說今晚要睡在這邊,讓陳回自己回去了。顧書遙剛好從顧家搬走了些東西,陳回順便又被當了一次苦力。

路上顧書遙問他臉上的傷怎麽弄的,陳回回答說是被家裏的貓抓了一爪子。

陳度也催他過年這幾天回去一趟,他說自己太忙,又搪塞了幾天,想等傷口好一點再回去,他最怕姐姐盤問他,他沒辦法回答,更不想讓姐姐姐夫再為他操心。

顧書迢左等右等,終于等到了十點多,他假意接了個電話,然後和父母說,陳回剛到家好像就發燒了,他今晚不能在這邊住了,要回去照顧陳回。

顧母奇道:“哎?剛才吃飯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怎麽回去就發燒了。”

“媽,陳回前幾天就有點不舒服,可能就是今天,這一來一回的折騰病了。”顧書迢回答。

顧父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身體素質就是差,我像你們這麽大的時候,一年也生不了一次病。”又對顧書遠說:“把你弟弟送回去吧。”

顧書迢忙說不用送了。

“家裏那麽多車呢,書迢直接開一輛回去,省的送來送去的麻煩。”顧書遠也附和。

顧書迢從車庫中,開了一輛車離開,将父母和哥哥的聲音留在顧家的世界裏。

陳回當然沒有生病,顧書迢只是找個由頭離開罷了。

顧書迢将車停到樓下,這裏是葉端的一處房産,他走進去,看着長廊與牆壁裝飾着各種各樣的珠寶,葉端看見他過來三下兩下将他摟到床上去。兩人又是翻來覆去的一整晚。

顧書迢陷入欲望的掙紮中,每次見葉端前,他都在心中暗暗地說,這是最後一次了。然而等到下一次葉端約他,他又會想最後一次了,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第二天顧書迢醒的很早,他穿好衣服又躺回床上去,他側躺着,仔細地看着葉端的眉眼,他怎麽看也看不夠,顧書迢也疑惑,他看得究竟是葉端還是夏田?又或者,是誰都無所謂,只要有這一張臉,只要有這一張足夠他懷念當年的自由的臉。

看着看着,他拿起旁邊的手機,湊近了葉端,拍了一張他們兩個的合照。這個時候,葉端醒了,顧書迢被抓個正着,羞恥極了。

葉端抓住他的手腕,笑道:“嗯?在偷拍我嗎?”

“沒有,我幹嘛偷拍你。”

“問你自己喽,可能,”葉端話鋒一轉,“可能是因為,你只喜歡我這張臉呗。”

顧書迢的心劇烈地跳,也反問道:“你不要胡說八道,你說我喜歡你的臉,那你又喜歡我什麽呢?”

這才是他們兩個應該正視的問題。葉端早就知道他有男朋友,盡管葉端沒有和顧書迢說過他的事,但顧書迢理所當然的覺得,葉端應該也是有男朋友的。

他自己這邊當然是瞞着陳回,他萬萬不敢讓陳回知道。那麽葉端這邊呢?葉端是和他一樣在外面“偷晴”,還是葉端家裏的那位,從來不管他呢?

顧書迢迫切地想知道,他希望背倫背德的,不只是他一個人。

葉端也很想問自己,他到底為什麽喜歡顧書迢呢?他到底為什麽喜歡謝一恒呢?他到底為什麽喜歡魏相逢除外的,跟他在一起時的每一個情人呢?

他忽而覺得,他并不喜歡顧書迢,他并不喜歡謝一恒,他也并不喜歡跟他在一起時的每一個情人。他只是和他們上床而已,他只是喜歡追逐獵物的感覺,哪裏有什麽喜歡呢。最好是顧書迢也不要和他讨論“喜歡”,又或者當顧書迢向他提起“喜歡”的時候,也就是他們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葉端難得有些認真的回答道:“書迢,不要再想以後了,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我們只要這一刻快快樂樂的,不就很好嗎?”說完便轉移話題,跟顧書迢說吃早飯去。

這個答案讓顧書迢不滿意,哪裏還有心情吃早飯。

葉端就懶得管他了,自己下樓了。

顧書迢等着葉端回來找他,他自己向來把面子看得極為重要,葉端不回來好好哄他,“請”他下去吃飯,他是絕對不可能自己過去的。

葉端可不是多麽能遷就別人的人,他收拾完,吃了早飯,直接走了。顧書迢整整等了一個上午,也沒有人上房間來找他。

————

魏相逢打了個車,來到短信上所指的那個小區,剛下車竟然發現下雪了,他把白色羽絨服的帽子戴起來,又把圍巾整的緊緊的。

在那裏一棟樓一棟樓的找,雪越下越大,他正好穿着白色的衣服,他想,如果自己站在此處不動了,應該沒一會兒,自己就會變成一個“雪人”吧。自己想着想着,竟然笑了起來,盡管今天這是一場“對峙情敵”的硬仗,他自我安慰地想,上天贈給他一場雪,好多事情是不需要結局的,只要你去面對了,去解決了,得到的是什麽,什麽就是結局。

他在雪中又走了很久很久,很快,路上已經有了許多來往拜年的人,魏相逢終于找到了短信的地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按響了門鈴。

沒過幾秒,門被打開了。

伴随着屋子裏的一聲貓叫,他看向房間的主人。

竟是陳回。

陳回顯然也驚呆了,他不覺得自己和僅有兩面之緣的魏相逢,有什麽拜年的必要,而且,魏相逢怎麽會有他家的地址呢。陳回看着滿身是雪的魏相逢,他仍然是前兩次見面一樣拘謹,眼睛裏全是茫然與害怕。

陳回看着他輕輕一笑,問:“小魏,你怎麽會找到我這裏來呢?先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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