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我們到外面去說,行嗎?”魏相逢沉默後開口。
顧書迢率先走出門去。中午強烈的陽光,照得一切污穢都無處遁形。
而魏相逢,甚至連眼前這個人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他看着眼前這個人高傲的樣子,自己與他相比,就像是一個醜小鴨與一只白天鵝的差距。他開口說道:“我和葉端已經分開了,我以後也不會與他有什麽瓜葛……請你,不要再幹擾我的生活了。”
然而顧書迢此次來既不是為了葉端,更不會是為了找魏相逢的麻煩。在這裏遇到魏相逢,才是他感到最奇怪的。
顧書迢此刻覺得莫名其妙,然後,一個十分可怕的念頭,湧上了他的腦海,他話鋒一轉,故意地笑說:“這樣啊,那太好了,那麽,你與葉端是徹底分開了?”
魏相逢點頭。
顧書迢故意引話,緊接着說道:“我還是不太相信啊,怎麽辦呢?”
魏相逢無奈,說:“請問,你怎麽才會相信呢?”
顧書迢攥緊了拳頭,臉上依舊是笑容:“如果你說,你有了新的男朋友,我才相信你真的放棄葉端了。”
新的男朋友?魏相逢在心中發問,陳回算嗎,他早晚會追到陳回的,現在先說一下,應該沒有大問題吧……否則,他是沒有辦法擺脫眼前這個人的。
魏相逢深吸了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決心,不知是說給顧書迢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他直視着眼前這個人,堅定地說:“我是有新男朋友了,他對我很好,他會騎摩托帶我出去玩兒;他會跟我一起吃飯;他不會看不起我;他給了我新的工作;他帶我見他的朋友們他的朋友們都好可愛;他會對我笑;他還會摸我的頭……”
當聽到“給了他新的工作”的時候,顧書迢整個人已經懵住了,魏相逢說的是……陳回。
為什麽?為什麽?這究竟是個怎樣的局面啊!顧書迢幾近崩潰。他突然怒吼道:“你胡說!你胡說!你胡說八道!陳回才不會喜歡你!”顧書迢生氣到了極點,往前一步狠狠推了魏相逢一把。
魏相逢完全沒有防備,摔倒在了臺階上。他沒有站穩,腳腕也磕到了臺階上。他更是完全搞不懂,眼前這個人怎麽突然發瘋了。
顧書迢感覺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了,他憤怒到無法控制,上前揪住魏相逢的衣服領子就要打他。
小答、小姜、小路他們一看不對勁,趕忙全都跑出來了。小路和小姜攙着魏相逢,把他從臺階上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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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答雙手叉腰,擋在顧書迢面前,很不解地問:“這位先生,你如果要辦理業務麻煩按照規定來,如果你是來找麻煩的,我們就要叫保安了!”
顧書迢雙眼赤紅,他看着陳回手底下的員工,一個個都護着魏相逢,都像看瘋子一樣看着自己,他更加忍不了了,竟然還要沖過去打人。
直到他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你們都在門口幹嘛?”那是陳回的聲音。
顧書迢聽見陳回聲音的瞬間,立刻轉過身去,他看着陳回往這邊走來,眼淚再也忍不住了。他沖過去跑到陳回面前,撲過去死死地抱着陳回,聲音顫抖着喊了一聲“陳回”。
陳回只是去姐姐家吃個午飯的時間,沒想到顧書迢竟然跑到他公司來作妖。他強忍着煩躁将顧書迢從身上扯下來,徑直走到門口臺階上,看着魏相逢正低着頭,如果不是小姜和小路攙着他,魏相逢可能都站不穩。
陳回問小答:“剛剛發生了什麽?”
小答就實話實說,“老板,就是,就是,”她指了一下遠方的顧書迢,“這位先生好像本來是找你的,然後不知道為什麽又把小魏叫到門口說話,說着說着就推了小魏一把,還要……還要打小魏。”
小姜說道:“老板,小魏的腳好像崴了。”
陳回看了魏相逢一眼,魏相逢依然低着頭,好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
陳回對小答他們說先把魏相逢扶進去吧。
大家都進到了銀行大廳裏。
刺眼陽光下,只剩下陳回與顧書迢。
顧書迢看着陳回完全沒有要理自己的樣子,那眼神,就好像看着一個陌生人。他感覺陳回從前極少露出這樣的神情,因為陳回總是潇灑愛笑的。
顧書迢呆愣地站在那裏。
陳回向他走來,問他:“你是不是真的有病?跑到我公司來打人?”
“我是來找你的!”顧書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我昨天給你打電話讓你回家,你怎麽不回呢?”
“我是你養的狗嗎?你讓我滾我就滾,讓我回我就回?”
顧書迢死命地搖頭,“我反悔了,我不該跟你說分手的。”
陳回閉了一下眼,再睜開眼時,眼神中依舊暗淡無光,他看着顧書迢,說:“反悔也沒有用,不該說分手你也已經說了。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我不該跟你說分手。”這差不多已經是與陳回相識十年以來,顧書迢能說出的,最軟的,最示弱的話了,結果陳回卻不領情。這樣的落差,顧書迢完全受不了。
他擦幹眼淚,又擺出一貫的高傲的面孔,質問:“為什麽?”
陳回反問:“為什麽?你怎麽好意思問我為什麽?不說認識十年,只說在一起的七年,但凡你有心,也不會是今天這樣。”
顧書迢此刻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指着銀行裏的方向,聲音顫抖,“是不是因為他,因為你有了新的男朋友。”
陳回嘆了口氣,不想再跟顧書迢扯皮了,只回答了一個字:“對。”
顧書迢慘笑,“這麽快你就有,”他頓了一下,仿佛很艱難地說下去,“新,男朋友了?”他口不擇言,極盡難聽之語,“你看上他什麽了?你是有強迫症還是潔癖來着?他跟別人上過多少年床你知道嗎?”
陳回驚呆了,能做出“出軌”這種事情來,顧書迢怎麽還能大言不慚地說別人。
陳回在烈日下的一瞬,往十年歲月回看,他喜歡過的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他從前喜歡過的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呢?
陳回想,他們之間的最後一點情分,最後一點顏面,也不必留了,他沒有什麽情感起伏地回擊:“顧書迢,你有什麽資格這樣說別人?有些難聽的話我不想說出口,但是你做了什麽,你自己心裏清楚。”
小答看着外面激烈争吵的兩人,她終于想起來,她終于想起來了——那是許多年前,那個人,是她見過的老板溫柔笑對的人。
她看着老板最後好像說了一句什麽,那個人于是羞愧地低下了頭,然後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
陳回看了看天,風光正好的日子,他沒再看顧書迢一眼,轉身走向了銀行裏面。
銀行裏,魏相逢依舊懵懵地坐在沙發上,小答她們正在幫他敷冰袋。
陳回走過去,跟小答她們說:“你們先工作去吧。”
他蹲在魏相逢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問:“小魏,被吓到了嗎?”
魏相逢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終于恢複了清明,他搖搖頭。
“我們去醫院吧。”
魏相逢說:“好。”
陳回的車在停車場,他看魏相逢是走不了這麽遠了。他轉身蹲在魏相逢面前,“上來小魏,我背你過去。”
魏相逢伏在陳回的背上,他用頭在陳回肩膀上蹭了蹭。
他們從停車場開車出去,從黑暗走進光明。
在去醫院的路上,魏相逢的腦海裏,不停地播放着中午的畫面,錯綜複雜的一盤棋,他此刻才終于弄明白了。
為什麽那時候他想要“對峙”的情敵的家,是陳回的家;為什麽那個人會到學校裏,去幹擾自己的工作;為什麽聽到自己說現在的男朋友是陳回時,那個人會像發瘋一樣……原來原來,他從前猜測的陳回失戀的原因,以及他曾在葉端公司沒有注意到的那個人,都是顧書迢,都是顧書迢……魏相逢覺得既可悲又可笑,他難過極了,他一生都活在自卑中,顧書迢那樣的人,生來就是天子驕子,生來救住在雲上,可他自己呢?與顧書迢相比,他比土地上的一粒塵埃還要卑微,魏相逢偷偷抹了抹眼睛,不想讓陳回看見。
魏相逢着實傷的不輕,腳腕那裏,可以看到紅的發藍的瘀血,醫生說要打石膏。
打完石膏、拿完藥之後,依舊是陳回是背着魏相逢出去,在外面碰見了恰巧經過的萬遲。
可是陳回步伐很快,沒注意到萬遲。
萬遲吃驚地看着他們兩個,本來想打個招呼,奈何陳回根本沒看見他。萬遲心理難過,但是他只能像沒看見陳回一樣,最後擦肩而過。
魏相逢看着并不熟悉的路,問:“我們,這是去哪兒?”
“去我家。”
一打開門,就看見地毯上那只大橘貓。
陳回把魏相逢放到沙發上,貓咪也跳了上去,陳回去接了兩杯水的功夫,貓咪已經跑到魏相逢懷裏去了。
陳回走過去摸了摸他們兩個的頭,一個魏相逢,一個貓。
魏相逢擺弄了一會貓咪的爪子,終于還是說:“陳回,今天來銀行找你的那個人,你們以前在一起,是嗎?你們以前,是怎樣的呢?”
“那是一個很冗長,很枯燥,很無趣的故事了。”陳回想,他終于釋然,早已釋然。
魏相逢也笑了,貓咪的鼻子是濕潤潤,像是清晨的露水,他緩緩地看向陳回,也說:“我,我也有一個故事,要跟你說。”
在那樣一個并不特殊的午後,他們像兩個互相講童話故事的小孩子,只是他們的童話故事比較“凄慘”;在他們的凄慘童話中,每一個賬本都一一明晰起來。
恨嗎?怨嗎?
他們好像很慘,被騙被愚弄。他們好像很慶幸,終于逃脫年華的桎梏。
陳回摸了摸貓咪的胡須,問道:“所以,就是因為顧書迢到你學校去胡說八道,所以你的工作才沒有的。”
魏相逢低着頭。
陳回又問:“那你現在還想做教/學方面的工作嗎,我以後幫你留意着……不過,”他笑的明朗,“現在你還是留在我身邊工作吧。”
魏相逢羞澀地笑,乖乖地回答:“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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