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慘白的燈光,照映着流滿汗水的臉。
顧書迢從夢中驚醒。
自那天,從陳度家離開之後,他總是做夢,有好夢,也有噩夢。
他夢見那天被風吹起的巨大窗簾,不留情面地遮蓋住陳回的臉,他以為陳回是溫柔的在對他笑。可是,等到他匆忙把窗簾掀開,看見的,确是陳回厭惡的眼神。
夢中,陳回的眼神,讓他心慌。
顧書迢起身去飲水機那裏接水喝,往日的回憶又浮現到腦海,在他眼前一幕幕地上演。他看見,他看見那天自己無理取鬧,把陳回的東西都扔出門外;他看見,他看見那天他撕心裂肺地對陳回說“滾”;他看見,他看見那天他把陳回的電腦摔成了兩半……
顧書迢覺得自己瘋了,那些過去發生的事情,一件件将他纏繞。他摸着從前自己耍賴時掀翻的桌子,呆呆地問:“疼不疼呀?”
昏暗夜色中,顧書迢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問桌子,還是在問人。從前,陳回每天都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覺得陳回煩;現在他卻後悔了,他是如此痛恨過去的自己,原來十年份的相見,是抵不過離別的。
這次之後,大姐也不會幫他了,顧書迢只能自己想辦法去見陳回。他現在給陳回打電話,陳回不接;給陳回發信息,陳回也不回了。
顧書迢跑到醫院去找萬遲,他在醫院走廊裏、樓梯裏,上上下下跑了好幾個來回,問了好幾位護士,最後終于找到萬遲了。萬遲正在觀察病人情況,他穿着白大褂,拿着筆和本,帶着聽診器。
如果是以前的顧書迢,可能就不管不顧地闖進去了;可是現在,經歷了這麽多之後,顧書迢終于懂得了,不是他想怎麽樣就能怎麽樣的,他不是世界的中心,沒有人會一直遷就他的。
顧書迢安靜的等在病房門口,萬遲出來時,他剛好扭過頭,兩個人打了個照面。
顧書迢趕忙站起來,跟着萬遲往他辦公室走。
醫院走廊中,有人正提心吊膽地等在病房外;有人正撕心裂肺地哭喊,為着親人、友人永遠不再回來;有小孩子看着針頭,細聲細氣地說“怕疼”……
顧書迢從前最讨厭人多的地方,而今,他忽然覺得,人多的地方也沒有什麽不好,他不能只以自己為中心,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喜怒哀樂。
顧書迢現在也有自知之明了,過去的他,從來沒有求人的時候,如今,為了能再見陳回一面,他終于什麽都顧不得了。他跟着萬遲進了休息室,萬遲一臉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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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遲,好歹看在認識這麽多年的份上,”顧書迢看着萬遲,仿佛終于卸下了他高高在上這麽多年的驕傲,肯為了那個人,低到塵埃裏,“我從來沒有求過人,今天,算我求你了萬遲,幫幫我吧。”
萬遲在心中冷笑,冷笑之後,卻又是無限悲涼。
他該高興嗎?他看了十年,他看了十年陳回和顧書迢的愛恨掙紮;他羨慕了十年,他羨慕了十年陳回和顧書迢在一起的每一天。
他自嘲的想,風水輪流轉,終于也有顧書迢求而不得的這一天。他有什麽可高興的?顧書迢求而不得又怎樣?萬遲知道,自己真正想得到的,今生都不會得到。此刻,萬遲竟然生出了一點和顧書迢同病相憐的無奈。
“我真的不想摻和你們的事了,”萬遲的目光沒有聚焦,他聽着休息室外無數人的喧嘩,二十年過往在他腦海中匆匆而過,他聲音越來越輕,最後一句仿佛是說給自己的,“我真的,不想再管陳回的事了……”
他話音還沒落,顧書迢突然給他鞠了一躬。
他和顧書迢是平輩人,是十來年一起長大的同齡人,萬遲是受不起這一鞠躬的。
可是他不答應,顧書迢就不肯起來。
萬遲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他說:“好。我幫你。”
二十年冰雪未消,萬遲站在窗戶那裏,看着顧書迢從醫院走出去,仿佛看到了當年跑了三條街,只為給陳回買一袋辣條的年少的自己。
只是,顧書迢比他幸運許多,顧書迢曾經得到過。
顧書迢所求的是“失而複得”;而他萬遲呢,卻是永遠——求而不得。
——
夏天快要過去,市中心西廣場的水上樂園,再營業最後十天,就要關門了。如果再想玩兒,就要等到下個夏天才開張了。
“你真的不去嗎,小魏。”陳回将貓咪從身上抱下去,站起身掃了掃身上的貓毛。
貓就又跳到魏相逢身上去,瘋狂摔了摔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繼續睡去了。
魏相逢笑了,說:“萬遲、李明和他們那麽忙,你們四個難得有時間湊到一起,我不去啦,你們好好玩兒吧。”
陳回摸了摸貓咪的頭,又摸了摸魏相逢的頭。他走到門口那裏,魏相逢突然又叫住他。
“怎麽啦,小魏,又改主意了?”陳回笑着轉過身,靠着側面的牆上。
魏相逢把貓放在沙發上,快速地走過去。他走到陳回身邊,拉着陳回的兩根手指,放到自己的耳垂上。然後擡起頭來,滿心滿眼都是陳回,聲音又細又輕,說:“你,你捏完再走。”
陳回捏着魏相逢的耳垂,魏相逢臉就又漸漸紅了。
“小魏啊小魏,”陳回微微彎腰,“小魏的臉又紅了。”
魏相逢睜大眼睛看着陳回,慢慢地說:“臉紅是,是被你捏的。”
“不是小魏自己,把耳垂送到我手裏來的嘛,”陳回緩緩地說,然後佯裝松開手,故意道,“那我不捏了,這樣小魏的臉就不會紅了。”
魏相逢急了,拉住陳回的手,又放到自己的耳垂上,說:“要捏的,要捏的。讓你捏,讓你捏。”
陳回笑了,他忽然傾身,含住魏相逢的耳垂,慢慢舔咬。
魏相逢整個人一激靈,背靠着門,被陳回壓在門板上。他心跳的又促又急,胸膛緩緩起伏,手攥緊又松開,攥緊又松開,最後兩只手都被陳回的大手包住,連帶着胳膊被壓在門板上。
陳回又吻他的額頭,吻他的鼻尖。
“要親嗎?”陳回用自己的額頭低着魏相逢的額頭。
“要。要親。”魏相逢的聲音細而輕,那聲“要”和貓咪“喵”了一聲一模一樣,說完便微微張開嘴,露出殷紅的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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