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有透明的水滴在空中掉落,游玩的旅客們穿着靓麗的衣服,手裏拿着長長的線,那一端系着的是氣球。
顧書迢沿着河岸走,有一些水滴濺到了他身上,他小時候最讨厭來這種地方了,可是現在卻不一樣,他不但來了,而且還買了一個氣球,他将氣球的線仔細地纏繞到手指上,然後擡頭看去,刺眼陽光下,是還沒有破碎的氣體。
陳回到達和萬遲約定好的地點,萬遲,李明和,王奔,這三個人,他連一個人的人影都沒看見,見到的只有——顧書迢。顧書迢顯然也看見了他,攥着個氣球,慢慢朝他走過來。
陳回當即拿出手機給萬遲打電話,電話那頭音樂聲響了幾秒,然後被挂斷了,他再打過去,又被挂斷了。
他打第三次的時候,顧書迢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顧書迢把氣球的線從手指上解下來,一句話不說,就要把線纏到陳回手腕上去,陳回一揚手,沒來得及纏上的線,便随着氣球飛走了。
顧書迢頓了頓,然後擡起頭,看着飛走的氣球,他跳了兩步,伸手去抓。可是他動作的速度,比氣球飄升的速度慢太多了,他抓不住。
“陳回,”顧書迢看着他,無比祈求地說,“你再去給我買個氣球吧,好不好?”
陳回覺得顧書迢在胡攪蠻纏,上次是直接去了他姐姐那裏,這次也是故技重施,他已經猜到,是顧書迢求着萬遲把自己騙來。
他沒有心思跟顧書迢周旋了,陳回悵然地,煩躁地低聲問道:“顧書迢,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糾纏不清了,你到底想怎麽樣?”
“陳回,陪我逛逛這個水上樂園吧,”顧書迢不敢再提氣球了,他知道陳回不會哄他了,不會像從前一樣寵着他了,他聲音越來越小,但是還是堅持地盯着陳回,“我只是想,讓你陪我逛逛這個水上樂園。以後,以後,”他哽咽了一下,繼續道,“以後我就再也不煩你了。”
“你上次也是這麽說的。”顧書迢的信用,在陳回這裏已經快透支幹淨了。
“就看在萬遲的面子上,”顧書迢此刻覺得,每一個人都是救命稻草,“連萬遲都想讓你陪我逛一天水上樂園。”
陳回覺得自己不能再心軟了,水上樂園裏清涼的水和風,仿佛卷進了他十來年的回憶裏。陳回使勁閉了一下眼睛,說:“看在誰的面子上也不行。”
他說完這一句,轉身就要走。
陳回走的很快,顧書迢沒有再跟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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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聽見後面人群的喧嘩聲,人們在喊:“有人跳河了!有人跳河了!”
他心中一驚,猛的轉過身去。
人群裏三層,外三層圍觀的地方,像是隔着層層歲月的一張網,有無數年少的愛恨與折磨。
陷進去,陷進去,陷進去,永不止息。
陳回瘋了一樣沖過去,撥開重重人群,撥開歲月的網,跳進河裏。
他挾着顧書迢游回到岸邊。
顧書迢躺在地上狠狠咳了幾口水,然後緩緩睜開眼睛,他費力地擡起手,慢慢地擦着陳回臉上的水,呼吸與聲音斷斷續續,卻是笑着說:“陳回,我好疼啊。可是你來救我了,我想,我應該就不疼了。”
陳回将他的手打開,站起身再次向前走去,他又一次覺得自己狼狽極了,有水滴順着他的發絲滴落,像是少年人的淚,不該流。
顧書迢撐着爬起來,一步一步跟在陳回後面。
顧書迢覺得,此刻的他們,是這個城市森林中兩個渾身濕透的小動物,他跟上陳回,拉一拉陳回的袖子,輕聲說:“陳回,我們回家吧。”
離開冰冷的城市森林,回到十年前的青春年華。
陳回終于停下腳步,看向顧書迢。
陳回笑的無奈,笑的悲涼,說:“顧書迢,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
陳回剛出門,貓咪就跑過來蹭魏相逢的褲腳,魏相逢突然就想到,家裏快沒有貓糧了,他看時間還早,便收拾收拾出門買貓糧去了。
這家超市,他和陳回常來,買貓糧也是固定從這裏買。
魏相逢一進超市,就直奔熟悉的貓糧區,他還沒來得及拿貓糧,竟然看見了此刻最不應該看見的——萬遲。
魏相逢看見了萬遲,但萬遲好像沒有注意到他,只是舉着手機,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魏相逢非常疑惑,這個時候,萬遲不是應該和王奔、李明和跟陳回,一起在水上樂園玩兒嗎。
“萬遲,萬遲。”魏相逢走近了萬遲,叫了他兩聲。
“哎?”萬遲仿佛被這聲音驚醒,笑着回答道,“哦,是小魏呀。”
“萬遲,你也在買貓糧嗎?”魏相逢問,“你準備要養貓了嗎?”
“嗨,”萬遲尴尬地撥弄着面前貨架上的貓糧桶,随口應付道,“計劃養,計劃養。”
萬遲面上笑的輕松,心中卻有千斤重的鈍痛。就因為曾經陳回在他那裏寄養過一次貓,從那次之後,他便每個月都固定時間來買貓糧,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家裏的貓糧都快堆積成山了,而且有一部分已經慢慢過期了。
可是,他還是雷打不動地每月都來買,每月都來買。
這是對自己心靈的安慰,他最卑微最單純的小小渴望,仿佛只要他肯一直買貓糧,總有一天,陳回會再次把貓咪寄養到他這裏的。
這是他固執的卑微的夢,這是他永遠都不會說出口的夢。
魏相逢“噢”了一聲,最終還是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萬遲,你,你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和陳回他們在水上樂園嗎?”
萬遲擺弄貓糧的手頓了頓,反應過來之後,笑着說:“這不巧了嘛,另外一位朋友陪着陳回呢。”他快速地轉移話題,“小魏你看,這馬上快到中午了,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
“啊?”魏相逢還攥着手裏的貓糧。
萬遲一把幫魏相逢拎起貓糧,直接往前走,嘴裏說着:“走走走小魏,我們去吃飯。”
他心中急切,萬遲也不知道自己在急切什麽,仿佛有火焰在眼前燃燒,萬遲說不能哭,不能哭,他一手拿着貓糧,一手偷偷抹了一把眼睛,又恢複了與往常無異的平和的、可愛的面龐。
萬遲直接帶着魏相逢來到了李明和的酒店,恰好王奔也在。
巫山酒店,巫山酒店,萬遲想起記憶裏的詩句,是平和之人醞釀着的暴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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