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 欠債一百萬
年輕男人神色黯然。
咖啡裏的冰塊被攪動地來回亂晃,叮咣的聲音惹得人心中焦躁。拿着勺子的人完全不這麽覺得,他越發來勁,直到咖啡濺出杯緣,落在對面人的褲子上。
“你講完了嗎?”劉晌對那杯沒花錢的咖啡沒好耐性。他已經坐在這兩個小時了,謝引川也不讓人走,有一搭沒一搭說着。
年輕男人擡起頭,目光垂着,睫毛濃密地映出一片陰影。他說話的時候,心不在焉,“我已經把能用的方法都用過了。”
從謝引川說找了人把井良打昏開始,劉晌就處在一種游離的狀态,他沒明白,卻也不能指着對方的鼻子罵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他想見你嗎?”
謝引川驀地擡起眼,他隐去了和井良之間他主動的部分,劉晌這時候一問,才忽地想起來,對方不是還給他留了一條路嗎。
他如實講述了井良最後留下的幾句話,目光灼灼。
劉晌頭皮發麻,本來只想罵謝引川一個人,現在想連着另一個一起罵。
“你……”
憋了半天,劉晌想到另一件事,“王墨上回找到我們寝室來了,我說不清楚你在哪,他氣沖沖就走了。”
謝引川像是聽到跟自己完全不相幹的事情,他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知道了,晚上課你替我去了吧,我去打工。”
年輕男人的決斷好,腳下輕松,背着包就往校外走。
滿臉不情願的劉晌沒喝進去那杯咖啡。他上次遇見王墨,用理由搪塞了過去,這次謝引川直接逃了一個星期,還不知道王墨要怎麽發難。
謝引川站在吧臺旁,簡單的襯衫和馬甲襯得他身材筆直,好像個服裝架子。
這一周裏,井良沒見到,寧戈倒是來得比店長都勤快。他們談話的時候,謝引川最近只能站在不遠處,他什麽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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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惦念着井良,謝引川工作上頻頻出錯。看在他頂着一張增加上座率的臉的份上,店長并沒有太為難人。
酒吧裏并不是很忙,謝引川卻沒找到空餘時間吃上飯。他癟着肚子,從中午餓到晚上,站得越久腳下發軟,他靠在包廂門口的椅子上眯起眼。
本想偷會懶,迷蒙着眨眼時,井良卻正好從身旁經過。
“井……”
男人後腦的紗布已經拆了,穿着件單衣,臉色很差,他徑直走過謝引川身邊,坐進了包廂裏,另一個男人的身邊。
謝引川機械地點着頭,聽着領班呵斥他的聲音,眼神卻止不住地往裏瞄。
身體像是年久失修缺少零件的器械,他越是動作,肚子響聲愈發震耳欲聾。腿肚發着麻,手腕發酸,謝引川放下托盤,不舒服地抿了抿嘴,周圍酒氣發着難聞的臭氣,四面八方熏着上來。
謝引川薄弱的胃翻江倒海,他皺了皺眉,将那股嘔出來的欲望硬生生又咽下去。
包廂進了不少人,聲音更是嘈雜,寧戈高亢的罵聲像渾濁的海浪,帶着腥臭酒氣一波波沖入他的身體。謝引川閉了閉眼,身體有些發抖。
“沒吃飯?”
一只手抓過來,穩穩地扶住幾乎要栽下去的胳膊。井良掐掉自己嘴邊的煙,神色淡然地看着謝引川。
“嗯……”
井良拽着人,穿梭在包廂之間。
炫目迷離的燈光在頭頂忽亮忽暗,井良的手抓得很牢,他絲毫沒有放開謝引川的意思。不同的氣味交織其中,夢幻與暧昧像可見的細線,纏着汗津津的手心,謝引川碰到人,又撞上井良的後背。
謝引川到了這時才發現不僅是包廂,連臺子上也站着不少衣着暴露的人。
他顧不上看,眼睛裏只盯着前面的男人,明明做過最親密的事情,卻會因為牽手而心跳比往常快了一倍不止。
“井良……”
謝引川不自覺地喊出口,拽着腕部的那只手忽地頓了下。
嘈雜的電子音樂中,井良停了停,卻沒有回頭。
他大步邁向前,拽得謝引川在身後跌跌撞撞。
“我不吃胡蘿蔔。”
謝引川推開分量十足的飯盒,分明已經餓得頭昏眼花,卻倔強地搖了搖頭。他們坐在閃着一盞昏黃燈光的倉庫裏,這跟之前的大倉庫不一樣,裝修過,甚至有張小床。
“你不餓我就吃了。”井良撇了他一眼,掀開了飯盒蓋子。
謝引川捂了捂肚子,他看着井良一口口把胡蘿蔔丁塞進嘴裏,囫囵嚼了兩下,再咽進去,不由自主地張了張嘴。
他問了另一件事。
“你為什麽戒煙了。”
男人擡起頭,神色晃過訝異又很快消失。
“你不餓?”
他眉毛上的傷口很深,謝引川每次看都會懷疑一定是傷到了骨頭,可對方似乎毫不在乎,習慣性敷衍着他。
“拿煙的手,跟以前不一樣了。”謝引川微微抿着嘴,不大的倉庫裏,飯菜的香氣洋溢在鼻子尖,他不争氣地又看了一眼,被井良拿在手中的飯盒。
井良什麽也沒說。
飯盒放在謝引川面前,他才發現裏面幾乎未動,除了他不吃的胡蘿蔔丁。
井良換了只手點煙。
“謝引川。”
年輕的面孔擡起頭,瞳孔裏吞沒着昏黃的光和隐匿在其中的男人。
“你這麽年輕,別總是活在過去。”
井良聲音很輕,說出來時,難免帶了幾分勸慰的意思。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也知道謝引川一定聽不進去。
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井良,這種話只有十六歲的高中生聽得進去。”
謝引川擦擦嘴,環顧一圈也沒有找到垃圾桶。他攥着縮成一團的衛生紙,骨節泛白,目光平靜地看着和他十六歲時幾乎沒什麽變化的男人,笑了笑。
“你上次說的炮友,還算數嗎?”
井良慢慢地垂了眼皮。手中打火機被一開一合,漂亮的外殼上磕了個嶄新的口子,他手指一動,火苗便忽地蹿上來。
照亮一張年輕又帶着欲望的臉。
“你不說話,我就當默認了。”
謝引川握着自己因為緊張有些發顫的手腕,他看向井良,意有所指地問:“可以借我點錢嗎,之前跟你說過的,我欠了很多。”
聽到這,井良終于擡起頭,他和謝引川臉對臉,鼻尖差分毫就要相貼。
“欠誰的,多少。”
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謝引川像是早有準備,露出點無辜的茫然,他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是數額很大。”
男人合上打火機,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我可以借你,但是……”
井良話音未落,謝引川便探身,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溫熱的嶄新覆蓋在皮膚之上,像是細微的電流竄過身體,連帶着身體其餘處和眼尾梢也迸發出異樣。
“我欠了一百多萬。”
謝引川眨了眨眼,将井良錯愕的神情全然收入眼中,勾了勾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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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難打不倒小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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