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婚戒

暮色西沉,星夜逐漸侵染天際，夜色濃稠。

高樓頂層的玻璃幕牆上，映照着被霓虹暈染的都市,在這寸金寸土的中心地段,透過落地窗可俯瞰正整一個京都市。

風格極簡的辦公室中,液晶寬屏內實時轉播着舞蹈節目的總決賽進程,選手正在表演作品。

陸秘書站在沙發的左側,手中翻動着平板電腦上的數據。

只見靠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揭開青瓷茶蓋，不疾不徐地茗茶,和他暗灰條紋的高定西裝，形成鮮明反差。

陸秘書将平板遞到鐘先生眼前，從節目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三位選手，太太的票數只低不高,已經掉到倒數了。

陸秘書試着道：“鐘總，要不聯系一下......”

能走到決賽的，每個選手網絡投票的成績，都參雜得有水分，唯獨他家太太最實誠，什麽數據都沒做。

鐘沉憬輕瞥平板內的數據一眼,重新将目光看向節目,神色沉着,淡漠出口：“不用。”

既然是比賽,那就有輸有贏，他若出手，那顧濛的比賽就毫無意義可言，還不如直接內定冠軍。

他相信她就算是輸，也能坦然應對。

陸秘書打量鐘沉憬的神色,只好把話給憋了回去，瞥一眼正播放的節目，觀衆彈幕正好刷着過一句話：「濛妹什麽時候出來啊，等不及了！」

他默默地替鐘總把彈幕關上，雖然網絡票數落後很多，但似乎很多網友都在期待顧濛出場。

陸秘書将平板收起來，見鐘總不慌不忙的神态，或許他從來都相信太太的舞蹈。

直到節目進行過大半，屏幕裏，主持人才上臺介紹最後一位選手的作品：《雲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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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灰暗的現場光影交錯，随着主持人退下舞臺後，觀衆席內還都夾雜着輕呼聲，像是期待已久。

下一秒，燈光瞬間轉暗，忽然的舞臺轉變使得在場所有人安靜下來。

舞臺的地面漸漸雲霧缭繞，一抹淡白藍的倩姿定格在光影裏，音樂一動，身姿随着節奏而舞，完美卡點每一個音節。

點步翻身立圓，行雲流水的動作仿佛已刻進骨子裏，舞姿仙氣，現場的人皆忍不住暗自屏息。

琴聲婉轉悠遠，舞臺氛圍将人帶進另一個世界，雲和海的世界。

曲調和舞姿共寫的情愫升高時，忽然一聲清靈的鼓聲，顧濛欲躍起的身姿卻是墜落，像是在雲海裏浮沉。

在觀衆為之倒吸一口涼氣時，音樂開始進入高潮，直擊心靈的舞蹈爆發力逐一展開。

舞臺中央的少女美得不可方物，像懸崖之上高挂的明月，光魄動人；像穿雲越海的飛鳥，攬盡自由。

雲海之上，在那驚鴻時刻，少女空翻跳躍，所有的璀璨星光，仿佛瞬間黯然失色。

觀衆席中有人驚呼，驚羨其中。

舞蹈像夢，虛無缥缈又真實存在，互相矛盾的美夢，顧濛沉浸之中，用身體去表達故事；去呈遞情緒；去感受美好。

這是她喜歡跳舞的原因，享受并且摯愛它。

在純粹的光影裏，直到曲終。

音樂停止，顧濛從自己的舞蹈世界裏抽身，清醒過來，全場還沉浸一片安靜中，久久無法回神。

直到許久後，才響起濃烈又激動的掌聲，似乎這時才重回到喧鬧的演播廳，現場異常活躍，忽然高呼着她名字。

驚豔的不止有觀衆席，後臺的選手都集在轉錄屏幕前，似乎還未從方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

顧濛站在舞臺中央，衣袂翩翩，腰如束素，她的氣息因剛結束舞姿而輕促，嬌美的雙眸掃着觀衆席，然後彎腰謝禮。

高貴優雅，像一只白天鵝一般。

而這時，轉過神來的主持人才連忙來到舞臺上，他表情激動，語無倫次道：“實在太美了！這是本季節目以來最美的一支舞，你讓我認識到，欣賞舞蹈是一件多麽享受美好的事，震撼人心。”

主持人的誇獎讓顧濛有些受寵若驚，請話傳到舞臺前方的三位導師那裏，他們眼中尚存着驚豔，似乎剛從其中抽離出來。

導師們面面相觑，其中的李辰耀拿起話筒，語氣帶着不可置信：“聽說這是你自己編排的作品，不得不說從舞美的呈現，到燈光設計，簡直得渾然天成，你很有天賦。”

顧濛欣喜揚笑，躬身：“謝謝老師。”

主持人笑道：“三位導師給出的評價很高哦，看來顧同學的作品不止是優秀就能概括的。”

緊接着，他一邊查看機器，一邊對着鏡頭說：“那麽今晚就讓我們來看看，顧濛的網絡投票結果如何。”

說完，身後的大熒幕開始滾動起數字統計圖，在五名選手之間，原本被壓制倒數的數值開始瘋狂往上飙升。

誰又能知道，僅憑今晚直播的一支舞已引爆網絡，數名網友在線投票。

五十萬，飙升上百萬，到最後網絡投票數定格在八百萬，反超名列第一的季可心近百萬票數。

于此同時，後臺的房間裏各個選手神色驚訝，誰都沒有想到，原本落後一大截的顧濛竟一舞定乾坤，極限反殺？

季可心怔着眼目，見證這個作品的驚豔，到實現數據反轉，她兩手緊攥成拳，這次又要輸？還有大衆評審團，不急，或許輸贏還不定。

而觀衆席中，林雪兒猛地跳起來，激動不已，興奮地揮舞着雙手，呼喊：“濛濛，你是最棒的！”

在公布顧濛反超季可心的網絡票數後，主持掐着時間秒表道：“從現在開始網絡投票，停止選票！”

話音落下，數值定格在顧濛傲然的票數上。

主持人繼續道：“讓我們有請其他選手上臺，公布場內三百名評審的票數，場內的評審也很重要哦，直接影響桂冠花落誰家。”

片刻之後，剩下的四位選手上臺，季可心，程逾，和另兩位作品同樣出彩的舞者。

季可心随着其他人一起上臺，目光卻有意無意的停在顧濛身上，多少有些不甘心。

因有之前的約戰存在，主持人像是有意慫恿兩人之間的鬥争，還專門将話筒遞給季可心，詢問看法。

季可心凝着眉頭地看顧濛一眼，她此刻的危機感不止一點，明顯對接下來的投票沒了底氣。

對于主持人刻意引戰，季可心沉了沉氣，若是以前，心高氣傲的她絕對忍受不了挑釁。

握着話筒的手攥緊，她才緩緩開口：“沒什麽可說的，期待比賽結果。”

主持人也尴尬地收了收話：“那廢話不多說，大熒幕顯示場內評審結果。”

音樂逐漸遞進，顧濛回身看向大熒幕滾動的數值，然後一個個停下，場內氣氛随之愈發緊張和凝固。

三百張場內投票。

跳動的數字一瞬間定格，顧濛二百八十票穩居第一位，季可心落後十票，接下來是程逾。

全場的觀衆歡呼雀躍，似乎對這樣的結果并不意外，甚至是實至名歸的排名，從顧濛的作品結束，每個人心裏都有了屬于自己的冠軍。

選手之間紛紛上前對顧濛恭喜，程逾滿臉驚喜，笑說：“恭喜了顧濛，你的冠軍，當之無愧！”

顧濛欣喜萬分，忙鞠躬向觀衆致謝行禮，感謝舞臺和觀衆。

于此同時，季可心愣愣望着那一目了然的票數，鼻翼兩側輕輕翕合，莫大的落差感襲來，她眼眶不知不覺就泛紅起來。

季可心紅着眼看向顧濛，而正巧她也側首過來與她對視，歡快的氣氛在這裏顯得靜了些。

季可心微微不甘，話中隐喻不明：“我要想贏你很簡單。”

以她的後臺背景，在投票的數據上做點手段太容易了，但她和顧濛的糾葛，不是随便收買一個冠軍能甘心的。

顧濛收斂眼中的欣喜，看着眼前的人，就像六年前一樣，季可心也是如此紅了眼眶。

顧濛揚唇一笑道：“我也是。”

聽完，季可心輕輕抽動鼻尖，似哭非哭的，踩着重重的步伐和顧濛擦肩而過，在衆人還在歡呼時，她就已提前離開舞臺。

雖然不妥，但并沒有影響現場燈光如晝，歡快火熱的氛圍。

争鋒相對的約戰，到輸贏已成的定局，人人都在津津有味地讨論着兩個人的戰局。

舞臺之上，顧濛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捧花，這段時間來的緊迫感終于被喜悅沖散，仿佛一塊大石放了下來。

導師席位上的李辰耀端量着顧濛，捏着話筒，沉斂卻又贊賞道：“我依舊是同樣的話，你很有天賦和才華，在這一季裏是很年輕的選手，未來可期。”

顧濛笑靥如花，躬身回禮致謝。

李辰耀擔任過多場歌舞劇的導演，還是舞蹈協會的副會長，他沉思片刻，抛出橄榄枝。

“等你大三學業結束，邀請你加入京市歌舞劇院，擔任大型舞蹈劇主要舞蹈演員，你會願意嗎。”

此話一出，全場安靜了幾分，旁的兩位導師紛紛看向他，這位前輩當着鏡頭向一個未出學院的學生抛出橄榄枝。

妥妥的器重，也是妥妥不好拒絕，現場這麽多人不能讓這位導師沒面子。

顧濛面帶欣喜，張望着導師席的三人，不得不說這樣的邀請很誘人，她有些蠢蠢欲動，但還是選擇穩妥的回答。

“我很喜歡京市歌舞劇院，也很崇敬李老師，這件事，回去我會好好斟酌。”

李辰耀的眉眼松懈，微微思考，本想在問什麽，一旁的老師齊娜打了岔，溫柔道：“斟酌是應該，李老師讓孩子好好想想吧，她也算處在人生的抉擇口上。”

李辰耀雖然有絲不快，但也算認可齊娜的話，便笑着應和兩句：“是要好好斟酌。”

齊娜揚唇淺笑，目光不經意間掠過顧濛拿話筒的手，無名指處微微閃耀，價值不菲的定制鑽戒。

心中不免起了疑惑，這不像是一個在校舞蹈生能擁有的，而且是在無名指...

好奇心的驅使下，齊娜試探問道：“顧濛，你的戒指是有特殊的含義嗎？”

顧濛輕捏指間的鑽戒，面對着直播鏡頭，心緒漸沉，似乎也沒什麽好避諱的，就像鐘先生也會帶着婚戒一樣。

從昨天就在想這個問題，既然這是避不可免的，那從一開始就承認好了。

顧濛坦然微笑，鼓了鼓勇氣說道：“嗯...這是我的婚戒，今天總決賽，戴着它我會安心一點。”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猶如炸開了鍋一般。

！！！

誰也沒有料想舞臺上翩翩而飛的少女竟是已婚人士，這無疑是一記重磅消息。

顧濛回答得很幹脆，導師齊娜愕然地張了張嘴，有些不可置信道：“看不出來你居然已婚，那今天你老公在現場嗎，我有點好奇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面對衆人的嘩然，顧濛落落大方，禮貌淺笑：“不好意思，不方便透露。”

齊娜一副了解的神态，畢竟是人家的私事，既然都這樣說了，也就不再追問。

除了滿場驚訝和讨論，此刻的節目彈幕上，飄過的也全是網友撕心裂肺的哭泣，好好的小仙女成別人家的了。

那個人是誰！？

...

與此同時，鐘氏大廈頂層辦公室。

陸秘書偷偷打量一眼沙發上的男人，桌上的茶杯靜靜的放置着，泛着淡淡的茶香。

鐘總雖然不動聲色，但隐隐能感覺到他周身氣宇間散着愉意，大概是冒小花的那種......

＊＊＊

決賽結尾，觀衆見證一場精彩的賽事後，陸續退場，即便是如此，依舊沒有消減這場比賽的熱度，走出大廳都還在争相議論。

待浮華漸淡時，顧濛從舞臺上下來，季可心已在臺下等候多時，她沉着面容，看不出什麽情緒，但眼眶還在泛紅。

兩人面對面相視着，顧濛以為她又要使脾氣式的說什麽狠話，或者嘲諷的話。

季可心卻用着試探的語氣，試問：“你已婚了？”

沒想到下臺來，她第一句話是這個。

顧濛怔了幾秒，才颌首：“是的。”

得到确定回答後，季可心眼中閃過一抹落寞，很快便消失殆盡。

她瞥開眼神：“真無趣。”

顧濛被她沒由來的話，弄得一愣，季可心神色幾分躊躇，小心詢問：“我還能看到你跳舞嗎。”

顧濛莫名一笑，提了提裙擺：“你說呢。”

聽此，季可心得意地輕仰下巴，回應她一聲好，然後才轉身離開。

顧濛放下裙擺，心間忽然有些釋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也算是一種類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