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快到山腳的時候,沈槐序和段喆碰到了紀春山。
紀春山坐在半截枯樹樁上,手裏拿着個空礦泉水瓶,遠遠地沖他倆打了個招呼。
沈槐序腳步磨蹭,一臉的萎靡不振。
段喆意味深長地拍拍他的肩,越過他快步走向紀春山,給對方找了個臺階:“走累了?”
“嗯。”紀春山敷衍地應了一句,視線看向段喆身後,“他腳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段喆轉過身,仔細打量着沈槐序的步伐,好像是有點別扭。
他沖沈槐序喊道:“沈槐序,你腳怎麽了?”
“能怎麽?累得我腳疼。”沈槐序磨磨叽叽地走到二人面前,“你說得沒錯,和去草原玩确實是兩碼事。”
紀春山站起身,把樹樁讓出來:“那你歇會兒。”
段喆看向沈槐序,試探道:“那你們歇會兒?”
沈槐序模棱兩可地說:“那我歇會兒。”
他的腳确實有點疼,沒力氣推辭,一屁股坐在樹樁上,給自己灌了一大口礦泉水。
明明進入了夏季,可三人所在之地卻宛如冰窟,段喆率先繃不住,找了個借口先溜了。
沈槐序暗罵一句叛徒。
紀春山站在他身邊,看着段喆遠去的背影尬聊:“他跑得真快。”
“嗯,你走得也不慢。”
沈槐序有些埋怨的情緒。
說好當回朋友,但紀春山的行為,更像是要将他拒于千裏之外。
但他又馬上覺得自己不講理——拒絕了對方,還吹毛求疵,太卑劣了。
他懊惱自己的無禮,将手中的礦泉水瓶捏得嘎吱嘎吱響。
紀春山也沒解釋,只突兀地冒出一句:“我答複過了。”
他說得含糊,但意思一清二楚。
“你沒——”
“多餘的話我什麽都沒說,你放心吧。”
沈槐序又喝了一口水,掩飾住自己的難堪。
紀春山垂眼看着他的腳,問:“你還能走嗎?”
“啊?”沈槐序有些氣惱,紀春山這是一分鐘都不願意和他多待,只好邊起身邊說,“走吧。”
他這麽猛地一站,腳踝處突然傳來一道針刺的痛感,他“嘶”的一聲又坐下,疑惑地去翻自己的褲腿,才發現右腳踝又紅又腫。
紀春山無奈道:“你是真的遲鈍。”
沈槐序咬緊嘴唇。
真行,損人還一語雙關。
紀春山盯着他的傷處,問:“什麽時候扭的?”
“好像……半個小時前吧。”沈槐序不太确定。
“就沒覺得疼?”
“當時沒覺得……”那會兒他的腦子裏還在放映和紀春山相關的幻燈片。
紀春山吐出一口夾帶着嘆息的長氣,伸手問他要礦泉水瓶。
沈槐序不明就裏,但還是順從地遞了過去。
紀春山把兩個瓶子收進雙肩包裏,又反着背到胸前。
沈槐序瞬間明白了他要做什麽,指尖摳樹皮摳得生疼。
紀春山走到他面前,轉身,又蹲下,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肩:“上來,我背你下去。”
他的肩膀很寬,和自己的身材差不多,他們都是男生。
沈槐序望着眼前人的背影,大腦和肌肉的功能同時停擺,遲遲沒有動。
紀春山突然開口:“沈槐序,我還欠你三塊三沒有還。”
沈槐序一頭霧水:“什麽三塊三?”
“車票、眼藥水,零錢我一直沒找給你。”
沈槐序這下想起來了。
紀春山背對着他,輕聲說:“我背你下去,就當我還清了。”
暴雨過後,天色大晴,日光從繁茂枝葉的間隙穿過,在半幹的泥土路面上落下粼粼光斑。
紀春山走得很慢,但很穩。
汗液從他的額間滑落,沈槐序的手下一片潮濕。
但沈槐序沒注意到,他此刻正心煩意亂。
他沒談過戀愛,可他看過電視劇,腦海裏連環播放着各種“你我兩清互不虧欠”的豪門虐戀狗血戲碼,終于在最後一集播完之後,得出一個不确定的結論——紀春山好像要和他割席斷交。
他心中苦悶,簡直想向段喆發起場外求助,但自己的雙手都扒在紀春山的脖子上,求助渠道被徹底封鎖。
沈槐序無計可施,只好忐忑地開了口:“紀春山。”
紀春山低低地“嗯”了一聲。
沈槐序繞了個大彎:“我是不是挺重的?”
“是。”紀春山答得毫不遲疑。
沈槐序向前推進一步:“那你累不累?”
“不累。”紀春山頓了頓,補充道,“昨晚睡得好。”
他負重前行,講話時氣息不穩,沈槐序分不清他是不是在陰陽怪氣。
前方道路被切斷,沈槐序只好另辟蹊徑:“這下山路還挺長的。”
“就快到了。”紀春山停下腳步,“沈槐序,你到底想說什麽?”
沈槐序支吾其詞:“我是覺得,這段路三塊三似乎太便宜了。”
“還有買方主動漲價的?”紀春山幹笑一聲。
沈槐序小聲嘀咕:“我良心不安。”
紀春山沒接話,把他往上颠了颠,繼續往前走。
離開山路後,是一段低緩的水泥坡地,轉過最後一個彎,停車場的旅游大巴出現在視野裏。
“沈槐序。”紀春山腳步不停,他的聲音低沉且平靜,“我後悔了。”
“什麽?”沈槐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裏。
“咱們還是別做朋友了。”紀春山一錘定音,“沈槐序,我沒你想象中那麽酷。”
電視劇裏說的都是真的。
沈槐序沒料到他倆的關系進展得如此迅猛。
從好朋友,到普通朋友,到連朋友也不是,他只花了一天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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