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敲詐

俗話說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意思就是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武帝最近比較煩，比較煩，比較煩！

煩的結果就是身邊人各個自危敬而遠之，誰也不輕易往暴風眼中心去湊。

淮南王請求進京賀太後千秋，奏折放一邊；張湯上書河東田地被盜賊踏毀，扔一邊；太史公夜觀星象五星連珠祥瑞之兆，兩天無人收拾竹簡早不知掉哪去了。

有人出主意把大将軍請來順豬毛，春陀欲哭無淚，“大将軍早去骠騎将軍府上串門，已然小住多日。”

主意君那張臉皺成一個“囧”。

難怪主意君糾結成這副德行，雖說骠騎将軍府安全系數也未必高到哪去，至少霍去病對他舅舅一直虎視眈眈，但好在不會立刻引火燒身。要知道，豬爹、豬娘、豬奶奶、豬叔叔豬舅舅，那都是不靠譜的。

景帝、王太後、窦太後、魏其侯、武安侯表示同時中槍。

連大将軍都跑去骠騎将軍府上避難，試問整個大漢朝，還有誰能力挽狂瀾，收服未央宮那只狂暴豬？！

究竟出什麽事叫我們英明神武的豬豬陛下這麽煩躁呢？

說起來，還是微博惹的禍——我們‘脆弱’的豬豬陛下，被某個不怕死的借微博血腥敲詐了。

誰這麽大膽？

大俠郭解是也！

不能說郭解膽大包天，有些事一旦發展到逆勢無法回轉，人總是會做出一些極端行為。

比如，這次的敲詐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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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是主父偃給皇帝出了一個馊主意——把各地豪強及家奴財産遷入茂陵邑。即可繁榮茂陵，又可防止這些人各地興風作浪，一舉兩得。

招是高招，就是損點。

皇帝這樣評價，但認同此議，命丞相拟旨，重新調查各郡戶口，凡財産在三千石以上豪強人家限期遷入茂陵邑，逾期不遷者罰沒財産、家人貶為奴婢。

此事一經敲定，身為一方豪強，郭解萬萬不能接受。

用此陰招打擊豪強，簡直豈有此理！不顧姘頭劉陵反對，深夜私信皇帝：“小民財不過千，鬥膽懇請陛下收回小民遷徙茂陵成命。”郭解開始裝。

“財不過千？”劉徹跟着裝。

深知瞞不過去，郭解冷然一笑，“小民早年助陛下巡回太後親女修成君，得太後賞賜南岸良田千頃。元光三年陛下洩洪，在小民田裏開決口，小民并無多言。”這麽大的好處，難道不能放小人一馬？

那當如何，朕還在自己老娘和舅舅田裏開決口呢！皇帝不睬他。

此招失靈，郭解又生一計，“陛下好健忘，小民只好提醒一下。南山鹿鳴，不見逐鹿，但見犀牛角鋒利……”

“住口！”郭解一語中的，說中的正是皇帝恨不得殺盡天下人也要死守的秘密。

“住口不難，求陛下開個好價，小人要的不多。”

劉徹摔案，“豈有此理！”

“一人之口好過天下悠悠之口，陛下很劃算。”

“劃算？”

“正是。”

“朕可是覺得失算。”你劃算才是！豬豬腦筋轉得快，留着你為害一方嗎？轉念一想，又不能叫他把秘密洩露出去。眼珠一轉計上心來，“容朕想想。”

郭解不知皇帝在打什麽主意，見有松口跡象，馬上畢恭畢敬，“吾皇聖明！”

堂堂一國之君被一個豪強拿住把柄要挾，傳出去天威何在？可如今就有一只豬，甘心把那黃連往肚裏吞。吞是吞了，不做反擊，他就不是一國天子。

眼下郭解已經上當，緩兵之計成功。

下一步嘛——我們就原諒他吧。豬腦纏亂麻，一時還無頭緒。

夜深人靜，苦思對策，一時想起白日衛青出宮時黯然摸樣。雙目低垂，三拜而去。無聲苦笑，“仲卿，還不是為了你麽？！”

大将軍今日進宮，為郭解求情而來。

天子未說可，也未說不可。

這是極少見的。

當初為把衛青搞上手，武帝明裏暗裏着實下了一番苦功。明着立衛子夫為夫人，可以堂而皇之召小舅子入宮合家歡樂，暗裏把人調入建章營，近水樓臺沒事丢個玉佩玩個藏貓貓好不浪漫。

除在葡萄一事上天子堅守陣地外，其實也不見得立場多麽堅定，但很少有不允之事。如果可以，他更願意上天入地滿足衛青所有需求。唯獨這次，選擇沉默。

思緒随着博山爐袅袅蒸騰的輕霧越飄越遠……

正是那一年，為讨得心上人歡心，劉徹帶上一衆騎郎跑馬入南山，徹夜射獵不歸。

那年春圍好不熱鬧。

早前江都王按例賀朝獻珍獸犀牛一只，并馭奴數人。眼下正是讨好情人大好時機，臨時起意帶人前往觀賞。

一切為了仲卿！劉徹想道。

皇帝獨守空閨，整個大漢朝只有一位偷着樂。

誰呢？骠騎将軍是也。

舅舅不但主動送上門，竟欣然同意留下小住。這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大喜事，但以霍去病做事一向低調的風格，至少表面上沒有表示過多歡喜。

早該如此！

“我說舅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目光從屏幕移開，霍去病一臉正經。微博上各種謠言、猜測、給力‘真相’充斥，他就搞不明白，身邊這位居然還能這麽鎮定。

衛青很不以為然。這會他很忙，一顆接一顆往嘴裏遞葡萄。這是他主動上門的獎勵。原來霍去病的原則也不過如此，底線竟然如此輕易被突破成功。

“我說舅舅，你別忙着吃。”說急就急，一貫如此。霍去病不當回事，衛青可不敢大意，葡萄還在他手裏呢。

“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

“……”某位将軍一臉黑線。

“不說我繼續吃了。和你說了啊，可別說我沒給你機會。”

呦！吃葡萄還有理了！

“陛下這是怎麽了？”

“你不是管他叫臭老頭嗎？關心他幹什麽？”

“我說舅舅，不讨論叫他臭老頭的事，我只問他何以大動肝火。”少來轉移話題。我可沒空關心臭老頭，我只關心舅舅安危。

說起來知外甥莫過舅舅，霍去病一個眼神，衛青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嘆口氣，也湊過來看屏幕。相比以往屏幕各種歡脫，這次太史公的題目比較沉悶——天威震怒為那般？

已經有聰明粉絲做出猜測：“陛下整治豪強諸多不順，想必武安侯收了不少好處。”果然是個膽大的主，居然敢把國舅拉下馬。這個猜測被轉發上萬的同時，有人又根據此猜測抽絲剝繭，提出此事恐怕和一人有關。

“雖然沒有直接證據，偶依然覺得郭解難逃幹系。”

幾只星星眼好奇心大起，“間接證據也丢上來。”

“銅球！”

“銅球，必須的！”

這位展開神想，元光三年黃河在頓丘改道，濮陽瓠子成一片沼澤。武帝抽十萬軍卒由汲黯、鄭當時率領緊急救險無果。召來窦嬰一問才知道，黃河決口一再決在北岸并非完全天災。南北兩岸堤防厚此薄彼。北岸人口密集，南岸間雜灘塗圩垸，行洪洩洪之用。而北岸為百姓田地，南岸多為朝廷貴戚新圈的地。王太後田一千多頃，田蚡五六千頃，另有郭解良田上千。

很多人至今都記得，那年窦嬰持天子節，在南岸打決口洩洪，南岸水深三尺，數千良田被淹。

此事一過，天子采納主父偃提議遷各地豪強入茂陵邑。顯然很多不願意遷徙的，把好處送到了武安侯家裏。這裏面，說不定就有大俠郭解。

說的有板有眼，跟親眼所見似得。

回複一：“印象中魏其侯治水，貌似是在王太後，田蚡和郭解的地裏開的決口。親的分析有道理，轉！”

回複二：“矮油，啥時候郭解睡了陵翁主也搖身一變成貴戚啦！”

劉陵怒：“老娘喜歡關你屁事！”

接下來回複因粉絲與劉陵展開激烈口水戰，各種污言穢語不堪入目，衛青直接忽略。唯一的好處是這次他終于沒有成為議題焦點，有一瞬間，居然還想小小慶賀一下。他這點心思也瞞不過霍去病，一道淩厲射過來，大将軍立即無可遁形。

“想都不要想。明日開始，仆人不會再上葡萄，舅舅就死了這條心吧。”

“不要！”衛青撓牆，“舅舅都答應你了，一直住到下月初，你豈能言而無信？！”

“如今籌碼在我手中，條件要我來講。”

什麽？大将軍當場就愣住，“籌碼？”

“說吧？”

“嗯？”

“陛下到底怎麽了？”

“被郭解小小威脅一下而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去病不要管他，咱們去摘葡萄吧？”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臭老頭能暴走未央宮？信你才怪！霍去病呲牙。

被人門神一般擋住去路，衛青軟語相求，“去病，乖去病，就摘一籃。”見人不為所動，又改口：“就摘幾串吧。”見還不點頭，立時蔫了，哀怨四溢，“去病，枉你小時候舅舅那般疼你，如今連串葡萄都不給啊！”

“咳！舅舅，談條件講究籌碼，這是你教我的。如今我有你沒有，還是從實招來吧！”鬼才信網上一群無聊家夥的猜測！

衛青瞪着外甥不吭聲，霍去病上前一步。

氣勢不如人，衛青郁卒。見他把耳朵湊到嘴邊，想了又想，掂了又掂，把腳一跺。也不顧霍去病被踩到腳疼得呲牙咧嘴，凜然決絕，“不過是威脅陛下，若是不收回令他遷徙茂陵的成命，就把一個有關陛下的天大秘密公布于衆。”

“秘密？”霍去病劍眉一挑，“繼續。”

“去病啊，聽舅舅一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當什麽都沒發生吧。”

“莫非——和舅舅有關？”

“呃？”衛青哽了一下。

“舅舅說了吧。”

衛青無奈低語幾句，其實他沒有說和自己有關，只是輕描淡寫告訴外甥當年發生一件事，而這件事好巧不巧被郭解看到。而以武帝性格這種事絕不許外人知道，情人還要看是誰。至于郭解，皇帝當年就動了殺機。之所以沒有殺他，多虧衛青提醒，找回太後親女修成君，郭解功不可沒。這才給了一筆封口費，任其逍遙而去。

霍去病聞言倒吸一口冷氣，郭解這是自取滅亡。遂小聲嘀咕：“用臭老頭被犀牛頂了菊花做要挾，真是不要命！”緊接着，嘴巴被他舅舅迅速捂得死死的。

大将軍自然不好意思說，那年陛下非要外面快活一次，按着他不叫起來。豈料犀牛偷跑出來，于是、于是……就發生令武帝一生不堪回首的一幕。為保守秘密，恨不得殺盡所有知情人。

身為天子最鐘愛的情人，衛青得以幸免，而郭解可就沒那麽好運氣。也怪郭解不争氣，用此事做要挾，無端給自己招來殺身之禍。

其後不久，郭解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