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
徐嘉珩很難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從小到大, 他被人告白沒有上百也有幾十次,各種大小場面都多少見過,從來沒有一個人像喻溫白這樣, 一言不合就直接給家門鑰匙。
這種行為在徐嘉珩眼裏, 和甩房卡沒什麽區別。
喻溫白站在他床前, 幹淨的栗色眼眸寫滿毫不遮掩的期待, 随着時間推移,又逐漸多了些疑惑,像是在無聲問着“你怎麽還不答應我呢。”
随着兩人交際變多,徐嘉珩對喻溫白的印象, 從最初的疏離到之後的溫順寡言,再到現在有點看不懂他了。
從牽手到擁抱, 明明是那麽容易害羞和臉紅的人, 時常做的事卻大膽露骨的不得了。
久久等不到回應,喻溫白失落地慢慢垂眼, 抓着爬梯想上床, 卻在黑暗中被腳踩絆了一腳。
他低低悶哼出聲,聲音聽着很委屈:“我好像腳軟了。”
擔心喻溫白崴腳, 徐嘉珩飛快湊身過去, 有力的雙手從喻溫白腋下穿過, 毫不費力将人抱上床, 後背貼前胸的姿勢坐在床頭。
“摔倒哪了, ”他緊皺着眉, 讓喻溫白靠在自己身上,臉色不太好看, “別躲, 我看看。”
“沒摔, 只是絆了一下。”
喻溫白搖搖頭轉過身,困頓的眼皮快要睜不開,還不放棄睡覺的事情:“你要不要去我家呀——”
他垂頭靠在徐嘉珩肩膀,阖上眼手垂下去,用氣音道:“我可以幫你的。”
說完他眼睛一閉,手擦着徐嘉珩兄弟垂下去。
徐嘉珩低頭:“......”
如果給鑰匙只是暗示,現在就相當與車直接從他臉上碾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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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作惡的手小心挪開,徐嘉珩還惦記着喻溫白腳有沒有受傷,借着陽臺透過來的月光确認,又拉過被子把喻溫白緊緊裹起來,像是抱着團粽子。
他不死心地問:“你......要幫我什麽。”
“嗯?”喻溫白頭埋在他頸窩,聞言迷迷糊糊地回答:“就是幫你把那、那個弄出來啊,你不是知道的嗎。”
好的,果然不是誤會。
喻溫白說的就是他想的東西。
徐嘉珩從未有過一刻比現在更希望是在做夢,偏偏靠着他睡覺的人軸得要命,半天等不到答案,又開始在他耳邊說話。
“我告訴你個秘密哦,”喻溫白揚起纖長的脖子,滾熱呼吸打落在徐嘉珩側頸,神秘兮兮地小聲道,
“我家裏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特別好玩,你肯定沒見過。”
徐嘉珩:“?”
什麽東西,小玩意?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徐嘉珩雖然單身21年,但該有的基本常識一點都不少——更何況喻溫白都暗示的這麽露骨。
被心裏不好的猜想震驚到久久發不出聲,良久,他啞聲道:“小玩意.......你指的是什麽。”
“從麻/繩到鏈/條,哦還有鐐/铐,就這些常見的東西呀,”喻溫白嬌憨地甜甜笑着,絲毫沒察覺對面人逐漸崩塌的表情。
他停頓片刻,最後補充道:“按規矩做這些是要收費的,但我是自願的,就不收你錢啦。”
徐嘉珩聽完人都要瘋了。
什麽叫「做這些是要收費的」?
這他媽聽上去為什麽像是生意一樣?
有關個人癖/好他不理解但起碼尊重,可問題顯然沒這麽簡單啊!
他甚至不敢往下接着多想,光是聽喻溫白用無所謂的語氣描述這些事,都足以讓他怒不可遏。
事發突然,他怎麽都沒想到,一頓晚飯半杯酒能牽扯到這麽多事情。
徐嘉珩頭痛欲裂,把人扶起來坐直,壓着火,告訴自己一定要問清楚:“你們都要做什麽?要收費的意思是,你們還要出去接客嗎?”
“......要做的就是滿足客人需求啊,”喻溫白眼神茫然,看着徐嘉珩眼裏的怒色,身體瑟縮了下,
“客人會主動來找父親和哥哥,我因為身體不太好,還沒有過客人委托,哥哥也叫我先專心讀書。”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徐嘉珩,嗫嚅道:“我做錯什麽了嗎,你是不是生氣了?”
徐嘉珩看人害怕的不斷往後縮,微愣,沉默幾秒後道歉:“.....對不起,吓到你了。”
在聽到喻溫白不會去接客時,他內心的怒氣就消散大半,現在更多是震驚于對方的過往經歷。
新聞上總能看到各種性/交/易和性/場/所的揭露,很多都涉及到兒童拐賣和未成年交易,孩子們被賣到深山老林裏成為□□/隸和生育工具,或許一輩子都無法理解他們所經歷的傷害。
徐嘉珩突然不敢再多問,抑制不住的在想喻溫白的不善交際、和抗拒身體接觸的潔癖,都是怎麽來的。
喻溫白謹小慎微的表情讓他感到空前的愧疚,手裏的鑰匙變得沉甸甸,意識到自己不久前說了多絕情的話。
“喻溫白,你要是缺錢就和我說,”徐嘉珩好像突然失去語言組織能力,生硬道,“......別去接客行嗎。”
喻溫白卻搖了搖頭:“這麽能不接客呢,我從小到大都在學這些——”
“去我家吧。”
徐嘉珩閉閉眼聽不下去,深吸口氣出聲打斷,語氣有幾分赴死的決絕:“如果非要做這種事的話——”
“那個人也可以是我,對吧。”
——
喻溫白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
夢裏他想把自己的棒棒糖給徐嘉珩吃,對方卻一臉惶恐的讓他不要過來,跑兩步就回頭強調一句自己是直男。
還痛心疾首地說現在的進度太快了,他們還不到坦誠相見的關系。
喻溫白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他只想把棒棒糖送給徐嘉珩,以為自己被拒絕,十分委屈地抱膝蹲在地上。
最後是逃跑的徐嘉珩打道回府,糾結很久後在他面前蹲下,別扭道:“我答應你了,你今晚來我家吧。”
喻溫白不明白,為什麽棒棒糖要晚上吃。
然後他就醒了。
全然陌生的房間和天花板映入眼簾,喻溫白靠着床頭坐起身,昨晚的記憶碎片填鴨式湧入大腦。
他昨晚喝了酒不清醒,被徐嘉珩送回家後,半夜又發神經的半夜爬床,被發現後居然還想用吸取煞氣的理由糊弄過去。
至于給人鑰匙的事,又是一陣頭疼。
師父叮囑過,有關除煞的事不能外傳,尤其是家裏各種法器都很危險,如果被有心人得到,後果不堪設想。
而他不僅全坦白給徐嘉珩,還把人吓到了,導致徐嘉珩寧可帶他來這裏,也不肯去他家。
自覺闖禍,喻溫白在床頭櫃找到手機,撥給顧清逢:“師哥,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顧清逢的聲音異常沙啞:“嗯,說。”
喻溫白簡短幾句概括整件事,忍不住道:“徐嘉珩不是話多的人,不會往外說的。”
“說也沒事,造成威脅就洗掉記憶,”顧清逢喝口水潤嗓子,“不過你剛才說,你給他咱家鑰匙,他卻把你領回自己家了?然後一整晚什麽都沒發生?”
“他把我送進房間就離開了,”喻溫白不是很懂,“應該發生什麽嗎。”
“沒,随便問問。”
背景音突然傳來一道男聲,聽着特別耳熟,顧清逢很快換了個地方說話:“煞氣的事你如果解決不了,下次找機會把人帶回家看看。”
“我這裏有點事,晚點再聊。”
偌大空曠的卧房陷入寂靜,喻溫白坐在床上環視四周,仔細打量房間裏的陳設和照片。
書桌上擺放相冊和專業書,牆角還立着滑板、架子鼓和一把吉他,這裏應該是徐嘉珩的卧房,随處可見生活留下的痕跡。
枕頭和被子都是熟悉的薄荷清香,喻溫白看着被面上的抓痕,某些羞恥的畫面湧上腦海,紅着臉,慢慢将頭縮進被子裏。
其實他對顧清逢有所隐瞞。
徐嘉珩并不是把他送回房間就離開了。
事實上,他昨晚拽着徐嘉珩袖子不放人走,非要人等他睡着才能離開——也就是說,他根本不知道徐嘉珩是什麽時候走的。
喻溫白躲在被子裏當了會縮頭烏龜,隔着門縫聞到外面的早餐香氣,躊躇片刻,被胃裏的饞蟲勾的下床出門。
徐嘉珩這套百平米的公寓離T大很近,步行十分鐘不到,寸土寸金的地角,房價貴得吓人。
裝修整修是冷淡的黑白科技風,全由人工智能控制,客廳的窗簾拉着,當喻溫白從卧室出來,走廊的壁燈也自動亮起。
徐嘉珩穿着深藍色衛衣,肩寬腰窄,正低頭将金黃的煎蛋和培根放進瓷盤,配上烤好的面包和蔬菜沙拉,跟咖啡牛奶一起端上桌。
男生眼下有明顯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整晚沒怎麽睡。
四目相對,兩人各有各的尴尬,一時間,房間裏只剩下凳腿磨過地板的聲音。
除了面包雞蛋和培根,桌上還有小籠包、蔥油餅和油條,豆漿牛奶咖啡排成一排,連六種水果都切好擺盤。
徐嘉珩收回落在喻溫白右肩鎖骨的視線,輕咳:“不知道你想吃什麽,随便買了點。”
喻溫白看着一桌的飯菜,久久沒有動筷,喃喃道:“......謝謝。”
小時候師父總在游歷山水,顧清逢廚藝感人,他算是蹭百家飯長大,後來長大了想分擔家務,就主動承擔了做飯的擔子。
記憶中,從來沒人特意為他準備過飯菜,哪怕只是早餐。
他不知道徐嘉珩清早跑了多少地方,才買到這麽多種類吃的。
喻溫白這頓早餐吃的特別認真,平時一片面包半杯奶就飽的人,今天恨不得要掃空所有,至少每一樣都要嘗一點。
徐嘉珩看他到後面越吃越慢,皺眉:“吃不完就別勉強,剩下的打包回去給齊東他們。”
“不勉強,”喻溫白搖搖頭,嘴裏因為含着糖油粑粑漲鼓鼓的,“徐嘉珩,你是第一個給我做飯的人。”
“我很感謝這份用心。”
男生琥珀般棕色的瞳仁閃着光,一字一句的真誠反倒讓徐嘉珩自慚形穢——他只是準備了一頓早餐,桌上大部分吃的甚至是随手點的外賣。
卻讓喻溫白視若珍寶。
看喻溫白埋頭吃的認真又費力,徐嘉珩完全開心不起來。
他忽然有些在意,在過去整整一年的同寝中,為什麽他對喻溫白除了疏冷的刻板印象外,毫無了解。
他們有那麽多機會可以交流,過去那麽多時間,說過的話卻沒超過十句——從某種程度上,這已經算得上是冷暴力。
徐嘉珩薄唇繃直:“......喻溫白,我以前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喻溫白疑惑地睜大眼睛:“為什麽會這麽想。”
“你沒有對我不好,”徐嘉珩嚴肅的表情不像是玩笑,讓喻溫白反而亂了手腳,連忙解釋道,
“真的沒有,你從軍訓的時候就一直在幫我,你為什麽會這麽想?”
徐嘉珩沒反應過來:“軍訓?”
T大的新生軍訓是在秋季開學前,按宿舍樓層各成方隊;八月酷暑的太陽毒辣,戶外幾天站下來,男生個個都跟煤炭似的。
喻溫白作為為數不多的例外,在人群中白到格外紮眼,順理成章地成為經常被教官拉出來做示範的倒黴蛋。
那天的練習內容是敬禮,帶他們的教官又挑了喻溫白出列,二話不說就要上手給他糾正動作。
軍訓不能戴手套,喻溫白更不想碰到別人,于是教官每次快碰到他之前,他都先一步躲開。
教官是個急性子,以為遇上硬骨頭就想用武力制服,結果連喻溫白衣角都沒抓到,就被甩了記過肩摔。
喻溫白不會說話,鞠躬道歉:“對不起,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教官哪裏聽得進去,劈頭蓋臉地張口罵人,還揚言要罰喻溫白在全體新生面前做千字檢讨。
“技不如人就用官位壓人,你就這點本事?”
“而且他說了不喜歡多少次不喜歡人碰,教官你是不是耳朵不好?”
徐嘉珩那天說的兩句話,當時身穿迷彩服、肩寬腰窄長腿的樣子,甚至不屑一顧的表情眼神,喻溫白至今都記憶猶新。
“後來我們一起罰站,你還幫我擋太陽,”想起後續,喻溫白臉紅地說不下去,“你還說、還說——”
“我知道了。”
徐嘉珩終于撿起塵封記憶,也順便想起他當時流氓一般的發言。
剛入學那會他人狂的很,看誰都不服;喻溫白罰站時問為什麽給他擋太陽,徐嘉珩心想擋就擋了,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只是被青年炯炯的目光盯着,他就十分嘴欠的來了句:“當然是因為保護宿花,人人有責呗。”
草,宿花的稱呼居然是這麽來的。
“我當時想和你說謝謝,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和你開口。”
“等一下,”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大腦,徐嘉珩沉吟着,不确定道,“罰站那天直到軍訓結束,我桌上的清涼貼,不會都是你送的吧?”
從入學第一天起,徐嘉珩就總能收到情書和各種零食,男生女生都有,基本是收到就當場分掉。
告白禮物那麽多,他唯一用過的,就是罰站那天後,每天雷打不動出現在他桌面的清涼貼。
沒別的原因,單純是因為太好用了,随便貼個地方都能全身涼爽一整天。
居然是喻溫白送的。
徐嘉珩有些頭疼:“為什麽從來不說呢。”
他記得自己當時在寝室問過不止一次。
喻溫白想過要解釋,但一來清涼貼的持久是因為施了法咒不好張揚,二來是他更怕自己的好意,對徐嘉珩造成困擾。
他很早就注意到,室友因為怕吵到他,每次嬉笑打鬧的時候如果碰上他回來,都會立刻安靜下來。
後來為了不破壞氣氛,喻溫白除了睡覺都很少回寝。
不再深究過去,喻溫白想起顧清逢在電話裏的交代,放下豆包擡頭:“徐嘉珩,你最近有時間去我家嗎。”
“我早上和哥哥說過昨晚的事了,他說可以和我一起幫你。”
有顧清逢護駕,他以為徐嘉珩會更放心,沒想到對方卻愣了很久,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居然還要三個人一起嗎。”
“正常情況下客人會指定一個人,”喻溫白自知技不如人,不好意思地雙頰發紅,“但我沒有經驗,第一次怕做不好。”
看徐嘉珩瞳孔寫滿震驚,他慌忙解釋道:“但你不用害怕!哥哥會全程指導的,我、你要是實在不放心,不去我家也可以,我可以把東西帶到學校,我們去校醫務室做——”
“不去學校。”
徐嘉珩臉上再現熟悉的赴死表情,他閉着眼反複深吸氣,開口時尾音還是顫了顫:
“你......找個時間把東西帶來我家吧,就你一個人。”
“我們兩個人,單獨做。”
——
喻溫白課上的心不在焉。
他不是會察言觀色的人,但早餐時徐嘉珩臉上的抗拒實在太明顯,已經到了讓人無法忽視的程度。
教授在講臺上喋喋不休,語氣激昂唾沫橫飛,臺下學生各玩各的,連喻溫白都盯着手機無心聽課。
屏幕上他和徐嘉珩的聊天界面。
兩人聊天的次數屈指可數,上次發消息還是請徐嘉珩教他打球,現在是喻溫白在問徐嘉珩什麽時間方便,好盡快解決掉煞氣的問題。
徐嘉珩上次發的課表就在上面,喻溫白特意選了他沒課的時間,對方卻都支支吾吾的搪塞拒絕。
遲鈍如他,也感受到徐嘉珩的抵觸。
“怎麽了這是,”旁邊的夏敏發現端倪,從網絡小說中擡頭,“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喻溫白抿唇,輕聲問:“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我有個......嗯朋友,”喻溫白頓了下,沒直說是徐嘉珩,“我想為他做一件事,但他卻不願意接受我的好意,這是為什麽呢?”
夏敏想都不想:“你和徐嘉、你朋友吵架啦?”
喻溫白搖頭:“沒有,是他幫了我很多,所以我想報答。”
——雖然對方好像不太喜歡這份感謝。
夏敏還想問,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點開一看,居然是徐嘉珩的微信。
徐嘉珩:問個問題,關于我朋友的。
徐嘉珩:如果有個人非要報答你,但你不想接受,該怎麽委婉拒絕。
夏敏一看樂了,好家夥兩人同時找上門還行。
夏敏:那人男的女的?他想怎麽報答啊讓你朋友都接受不了,以身相許還是肉/償報恩?
徐嘉珩:男生;
夏敏:讨厭就拒絕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一句話的事啊。
徐嘉珩:可直接說不喜歡,對方不是會難過嗎?
夏敏:你朋友喜歡這個男生?
徐嘉珩:?他是直男;
夏敏翻了個白眼:不喜歡還糾結什麽,報答的不是對方麽,這麽弄的像是你報恩一樣?
夏敏:還有,你怎麽知道你是直男,你談過女朋友啊這位母胎單身?
徐嘉珩:......不是我,是我朋友;
呵,口是心非的男人;夏敏放下手機,看喻溫白還盯着手機皺眉,忍不住出聲提醒:“小白啊,關于你剛才說的那件事——”
夏敏盡量委婉道:“我覺得吧,會不會是你感謝人的方式有問題,讓徐——你朋友有點接受不了啊。”
喻溫白愣怔片刻,眼裏的光黯淡下去。
果然是他太得意忘形了。
所以才忘了鬼神咒煞象征着死亡和黴運,即便他們做的是驅煞化兇,普通人的本能反應也是敬而遠之,怕和他們接觸多了也被鬼神纏上。
難怪師父在他上大學前,才千叮咛萬囑咐叫他保密身份。
牽手的時候徐嘉珩就說過,他需要時間接受和适應——其實他也是會害怕的吧,只是不想傷害自己才沒直說。
喻溫白慢慢垂下眼睫,看着聊天左側界面徐嘉珩連續幾次的拒絕,忽地有些難過。
這份低落一直持續到下課,喻溫白收拾東西準備回寝午睡,剛出門就被人攔住。
“喻溫白同學,我真的找你很久了。”
女生聲音聽着很熟悉,喻溫白還沒想起對方是誰,就聽女生接着道:“上次在體院館沒找到你,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鹿晴。”
鹿晴個子不高,妝容和發色都很二次元:“我知道你可能沒興趣,但能不能給我十分鐘,拜托了,我們真的很需要你。”
喻溫白垂眸看着女生誠懇餓的眼睛,輕聲道:“我不會cosplay,非我不可嗎?”
“當然非你不可,”鹿晴用力點點頭:“我知道你會拒絕,但離校慶還剩快兩周,我一定會讓你改變主意,實在不行就明年校慶——”
“好,我答應你。”
“拒絕也沒關系......”鹿晴已經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聽人答應的這麽爽快,反而不敢相信,小心翼翼道,
“你、你确定就這麽答應了嗎?”
喻溫白平靜道:“所以,你是希望我反悔嗎。”
“沒有沒有!你答應就不許反悔了哦!這樣,要不我們現在去社裏拿衣服,你回去試試看有沒有地方需要改的?”
“好。”
——
寝室裏安靜無聲,窗簾做賊似的将陽臺拉門遮的嚴嚴實實,不讓半分陽光照射進來。
此時只有徐嘉珩一個人在房間。
罕見地沒坐在書桌上做事,他特意從側櫃裏翻出小桌板,拎着電腦耳機一起帶上床,後背靠着牆根。
深吸口氣,他輸入以P開頭的著名向日葵色網站,點擊選擇同性題材,心情沉重的點開首頁第一個跳出來的視頻。
五秒後,他被過分熱情的叫聲成功勸退,不死心地換了一個。
太暴力了會痛,下一個。
身材太差沒參考價值,下一個。
長得太醜傷害眼睛,下一個。
——
半個小時後,各種分區專欄都翻過一遍的徐嘉珩終于放棄,冷着臉,認命地關掉頁面。
托夏敏推薦替身文學的福,讓他有幸了解過男人和男人之間的各種向日葵色知識。
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第一次會很痛」。
他記得某本書是這樣寫的:【XX只覺得人像是被從中間掰開,肌肉被撕扯碾碎,疼的他想直接昏死過去,眼淚止不住地留】
餘光裏是他和喻溫白的聊天界面,從上午起對方就一直在問他什麽時間方便,徐嘉珩回絕幾次後,無奈坦白道:
“我需要點時間準備。”
喻溫白秒回:不用準備的,你只需要躺好睡一覺,一切交給我來做就好。
這種事怎麽可能讓喻溫白一個人努力,出力的肯定是他啊。
徐嘉珩沒有再回,下課後飯都沒吃就直奔寝室,面色凝重地在書桌前冷靜思考,想下一步該怎麽辦。
拒絕是不大可能了,現在比較靠譜的辦法只有一個:現場學習。
文字描述太模糊,于是他決定從視頻教學先入手,嚴謹地考慮到每個人的喜好不同,企圖将每種分類都研究一遍。
然後每次都堅持不到一分鐘就退出視頻。
他果然是直男,那些不管是聲音或者畫面,怎麽看都只覺得惡心。
為了哄人睡覺,徐嘉珩昨晚幾乎一夜未眠,黑眼圈重的像是自帶煙熏妝,大腦也因為睡眠缺乏徹底罷工。
想到喻溫白的經歷和期盼的眼神,招架不住的無力感就洶湧而來。
扶額長嘆出聲,徐嘉珩收起桌板電腦打算補覺,寝室門突然被推開,是喻溫白抱着一堆衣服進來。
光線昏暗看不清表情,但喻溫白應該是沒注意到他在上鋪,放下書包盯着桌面的衣服出神很久,然後脫下了身上寬大的灰色針織衫。
男生沒那麽多講究,別說換衣服還要去洗手間,夏天熱的時候,光着膀子只穿條褲衩在寝室裏晃的都大有人在。
徐嘉珩倒不至于光膀子亂逛,但平時換衣服也沒避開室友,所以見喻溫白脫/毛衣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麽,就沒出聲阻止。
直到他餘光看見那道背影。
拿衣服時喻溫白半側着身,随着動作能看見手臂線條的薄薄一層肌理,雪瓷一般的膚色白到紮眼,纖長分明的五根手指在擺弄着繁雜的服飾,在面料上留下點抓痕。
這個動作讓徐嘉珩想到喻溫白昨晚「喝醉後」一手抓住他衣袖、一手攥緊被面的場景,額前帶着細汗,精致眉眼淺淺皺着,嗓子裏黏糊糊地讓他不許他走。
藏在被面下的手輕微着掙動了下。
視頻裏看人出場就覺得反胃、聽人夾着嗓子叫又覺得刺耳,但此刻在這間封閉安寂的寝室裏,光是一道背影,以及時而響起的布料摩擦聲,都讓人心猿意馬。(整段情節都沒有身體接觸,別鎖了求求)
徐嘉珩忽然意識到,喻溫白是不一樣的。
寒冬臘月的季節,他躺在被子裏卻覺得悶熱,身體像是被人點了把火心也跟着躁動,煩亂地側翻過身。
鐵制的雙人床發出嘎吱聲音,在無聲的小空間裏響亮無比。
衣料摩挲聲戛然而止,餘光裏的背影身體定住,半晌堅硬地轉過身,試探道:“......徐嘉珩?”
微啞的聲線聽着興致不高,像是蒙了層濃霧的湖面,沉沉悶悶的。
徐嘉珩呼吸都停滞,半秒後才故作鎮定道:“剛才在睡覺,怎麽了?”
喻溫白微愣,又慢慢低下頭去,垂眸拽了下腰間的系帶:“你可以幫我弄一下衣服嗎,我不太會穿。”
徐嘉珩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貌似是日式的花魁和服,通體的深紅将白皙的皮膚襯的雪白,寬松的衣領用絲線繡着紅粉白三色花卉。
喻溫白五官天生精致,只是表情太少顯得眉眼疏離,沒想到現在穿上松垮的花魁服,領口大敞露出兩排筆直鎖骨,整個人像是罂粟叢中一片雪,清冷高潔中又多了幾分妖豔。
他不會系腰帶,走過來将白色的軟布帶交給徐嘉珩:“這個應該怎麽系呢。”
花魁服不同于正常和服,打結要在腰前而不是背後。
黑暗中喻溫白的眼神直白而純淨,四目相對,徐嘉珩別開眼嗓子發幹:“......應該是系在後面,你轉過去我幫你弄。”
“哦。”
兩人好像都忘了要開燈,又或許是各有心事,徐嘉珩摸着黑從後面給喻溫白系腰帶時,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着。
視覺削弱後,其他感官就變得格外銘感,花魁服的做工精細,絲料又纖薄,徐嘉珩隔着腰帶貼上喻溫白頸/側時,指尖都是柔軟溫熱的觸感。
缺覺是件太可怕的事,讓人連呼吸都懸浮在雲端;徐嘉珩心猿意馬地低頭打結,完全沒注意到喻溫白低頭咬唇的表情。
寝室裏安靜的太詭異,他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麽,硬着頭皮找話題:“去我家的事情,可能還要再等兩天——”
“徐嘉珩,你其實并不喜歡對不對?”
沉默許久的喻溫白轉過身,才系一半的帶子前功盡棄。
他擡頭定定看人,在徐嘉珩疑惑的注視中,頭漸漸低下去:“從牽手到擁抱,你是不是因為不知道怎麽拒絕我,沒辦法才勉強接受的。”
喻溫白想不通,受益人明明是徐嘉珩,但一想到會給對方帶來麻煩,或是想到徐嘉珩本意是想拒絕自己、只是礙于情面不好明說,為什麽他會遏制不住的難過。
長久的沉默中,當喻溫白以為徐嘉珩不會再回答時,身後的人突然低聲道:“喻溫白,我是個成年人。”
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鄭重:“如果真的不喜歡,我會直說——”
“诶你倆在寝室啊,怎麽不開燈啊?”
齊東咋呼呼地推門進來,嘴裏還叼着半個肉包子,開燈見屋裏兩人也沒看出端倪,大咧咧道:“白哥你穿的這是啥,還怪好看的。”
“是巴衛,”後面的資深二次元于然秒答,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鏡片後的眼睛閃爍着詭異的光,
“我能拍兩張嗎。”
喻溫白衣服都沒穿好,腰帶松松垮垮地半脫未褪,徐嘉珩擋在人面前不準于然亂拍,冷着臉道:
“進來不知道敲門?”
齊東一頭霧水:“什麽時候回寝還要敲門了?你倆在裏面談戀愛不讓進啊。”
“......”
适應黑暗後,突然的白熾光有些刺眼,喻溫白抱着衣服進洗手間繼續試穿,沒再叫徐嘉珩進來幫忙。
腰帶還是系不明白,但衣服肉眼可見的偏大,他看着鏡子裏衣領大敞的人,倏地意識到,他剛才就是這副模樣面對徐嘉珩的。
他從沒在別人面前換過衣服,一想到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狽,耳朵又開始發燙。
尺寸問題告訴過鹿晴後,喻溫白換回常服回到位置,經過齊東座位時聞到一股肉包子香味,喃喃道:
“.......好香。”
“嗯?你說這個肉包子?”齊東回頭,看喻溫白直勾勾盯着他手裏半個包子,抱歉地啊了聲,
“我這最後一個了,你要不嫌棄的話.......我把這半個分你?”
“你那包子咬的狗都不吃,”于然從下鋪探頭看向喻溫白,“我們買的時候正好收攤了,你明天去買吧,就在校門口。”
喻溫白不餓,也不饞包子的味道。
只是這包子聞着很像徐嘉珩早上給他買的,他就莫名很想買來嘗嘗。
“沒關系,明天吃也可以的。”
他有些失望地看了齊東手裏的包子幾秒,抱着衣服回到座位時,餘光看見徐嘉珩若有所思的表情。
男生在書桌邊坐了會,骨節分明的食指一下下點在桌面,五分鐘後像是終于下定決心,抓起手邊的外套,頭也不回地離開寝室。
寝室門緊閉,三人面面相觑,齊東傻眼道:“這都快吃完飯了,珩哥要去哪啊。”
喻溫白茫然地搖搖頭,直覺告訴他徐嘉珩的奪門而出和他有關,不自覺握緊了手裏的簽字筆。
是因為剛才的問題讓他讨厭了嗎?
整晚喻溫白都過的神不守舍,晚飯草草吃了兩口就着急忙慌的回去,獨自呆坐在空蕩蕩的寝室時,才後知後覺地反問自己,他到底在患得患失什麽。
早于他想出答案的是宿舍門禁。
還差半小時道門禁十一點時,齊東和于然就在嘗試聯系徐嘉珩,幾次無人接聽後,齊東丢掉手機,徹底放棄道:
“估計有急事吧,”他轉頭安慰喻溫白,“你也別太擔心,咱又不查寝,珩哥在校外好幾套房子呢,不可能露宿街頭的。”
說完又戴上耳機打游戲,直到十一點半熄燈時,才連滾帶爬的上床。
喻溫白毫無睡意的平躺在床上。
月色透過陽臺玻璃門斜灑進屋內,他擡手看着流光穿過指縫,手機屏幕是和徐嘉珩的聊天界面,屏幕按亮又熄滅。
下鋪偶爾傳來動漫和游戲角色的聲音,喻溫白盯着對面的空床位不知多久,悻悻側翻過身,抿唇慢吞吞地在聊天框裏打字。
喻溫白:你今晚還——
後半句還沒打完,聊天界面突然跳出一條白色框消息。
徐嘉珩:睡了嗎?
徐嘉珩:沒睡的話來陽臺。
陽臺?
喻溫白看着屏幕上的兩行字發着愣,回神後騰地坐起身下場,動靜大的甚至驚動了兩個下鋪的室友。
“晚上吃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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