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1)
“......小白啊, 阿姨剛才說話你聽見了嗎?”
沈妍看向對面神游的喻溫白,擔心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啊,臉色看上去有點憔悴呢。”
“可能還沒睡醒。”
喻溫白回神搖頭, 再次嘗了口瓷杯裏的暖茶:“入喉回甘而不生澀, 确實能算得上好茶。”
“但喝完舌尖會微微發麻, 還有些鎖喉感, ”猶豫片刻,喻溫白決定實話實說,“如果沒猜錯的話,這茶應該是機制茶。”
“是啊, ”沈妍點點頭,感嘆道, “現在好的野生山茶不好找了, 本來想送孩子他爹當禮物的。”
徐父生日就在下個月,沈妍知道他平時就只有喝茶的愛好, 就提前托人買了些上好的普洱, 今天早上想先拿出來嘗嘗味。
正好遇上喻溫白下樓喝水,就順便邀請他試試, 沒想到他對茶葉還懂得不少。
喻溫白看沈妍面露難色, 手握了握杯壁:“我師父那裏有不少野生茶, 如果阿姨不嫌棄的話, 我可以請他寄過來一些。”
師父也是愛茶如命的人, 家裏有不少上好的存貨, 央求他勻些給自己應該不難。
“這怎麽好意思呢,”沈妍嘴裏拒絕着, 最後還是抵不過誘惑, “不然這樣吧, 阿姨花錢從你師父那裏買。”
說完不給喻溫白拒絕的機會,女人很快從書房折返回餐廳,将手裏的黑卡遞過去:“這張卡裏有點錢,就當阿姨提前感謝你師父。”
怕喻溫白拒絕,沈妍又補充道:“千萬別不收,其實阿姨昨天就想給你了,一直沒找到機會——畢竟是大寶第一次帶人回來,阿姨做長輩的總要有點表示。”
“小白啊,茶葉的事能不能幫阿姨保密,”沈妍最後笑道,“雖然是老夫老妻了,還是想給大寶他爹一個驚喜。”
喻溫白本來就不善拒絕,幾次推拒又生怕碰到沈妍,最後只能把卡收下。
空手下的樓,上樓回客房時手裏卻多了張銀行卡,喻溫白打算找個機會還給徐嘉珩,怕人沒醒就先回了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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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幾小時前某人突如其來的告白,喻溫白腳步一頓,站在門前忍不住回望向走廊盡頭的卧室,臉跟着發燙。
徐嘉珩把告白選在新年第一天,或者是告白這件事本身,都是喻溫白從沒想過的。
他吃驚的太明顯,連徐嘉珩都忍不住松開雙臂,半調侃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初雪的約定誘惑太大,刀架在脖子上喻溫白都說不出「不」字,甚至呆愣愣地嗯了一聲,在鵝毛飛雪中又被徐嘉珩抱了很久,才暈乎乎地上樓回房間。
喻溫白再孤陋寡聞,也知道告白代表着什麽;可他連情緒都表達不清楚,怎麽會知道應該如何談戀愛。
尤其對象還是徐嘉珩——喻溫白連和他對視都會臉紅。
喝口冰水解熱,喻溫白低頭走進浴室,站在大理石臺前想再洗把臉醒神,突然有人從後背将他緊緊抱住。
火爐似的熱意貼過來,周圍充斥着熟悉的薄荷清香。
“偷襲。”
慵懶低沉的男聲帶着清晨鼻音,徐嘉珩從後背環抱着喻溫白的腰,胸腔震動隔着薄薄的睡衣傳來。
喻溫白剛才确實在走神,連大理石臺上擺放着兩套杯具都沒發現,直到剛睡醒的人在頸窩裏蹭了蹭腦袋,才忍不住道:“......別蹭了,癢。”
徐嘉珩幽幽嘆氣,不情不願地挪開沉甸甸的腦袋,明顯帶着起床氣的眯着眼睛,像是在無聲地譴責喻溫白嫌棄他。
......以前怎麽沒發現,徐嘉珩居然這麽粘人。
哪怕站直身體,某人不安分的手也虛虛環在喻溫白腰/窩兩側,見人局促不安地想逃,惡劣地直接将人抱起來。
身體突然騰空,喻溫白驚呼一聲,下意識地雙手抱住徐嘉珩脖子。
徐嘉珩低笑出聲,怕人着涼,随手從挂架上扯下厚毛巾鋪在大理石臺上,才将喻溫白穩穩放上去。
“我那邊水池壞了,想借用下你的,”得逞的人眼裏藏着狡黠笑意,“可以嗎,男朋友?”
最後三個字被故意咬成重音,喻溫白甚至沒心力去想水池怎麽突然會壞,背脊緊貼着身後的鏡子,擡手去推靠過來的胸膛。
太近了,他快被某人早晨過分強烈的雄性氣息壓的喘不過氣。
他不懂才一晚上過去,徐嘉珩怎麽變成這樣:“......這樣沒法洗,你讓我下來。”
“那男朋友幫幫我吧,”蓄謀已久的徐嘉珩不肯退讓,将洗臉巾塞進喻溫白手裏,“洗完臉就抱你下來。”
對于喻溫白今早的異樣,他其實有些疑惑:雖然昨晚才正式在一起,但他們早就經歷過牽手和擁抱,昨天下午都差點快進到最後一步,喻溫白為什麽今早突然害羞。
毫無察覺的喻溫白用水沾濕毛巾,拗不過只能挺起腰:“你彎點腰,這樣我夠不到。”
“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你難為情,”徐嘉珩随意笑了笑,感受着溫熱柔軟的觸感一下下落在臉上,
“來的時候看到你在樓下和我媽說話,在聊什麽?”
說話時,他聽話地閉眼俯身,在洗手池臺擰幹毛巾的喻溫白一轉頭,就猝不及防地對上徐嘉珩放大數倍的臉。
近到呼吸交纏,喻溫白驚地身體猛然向後一倒,眼看就要撞上後面的鏡子。
意料中鈍痛感遲遲沒到,蝴蝶骨被寬大的掌心穩穩扶住,随後是徐嘉珩調侃聲:“怎麽慌成這樣,像是做了對不起我的事一樣。”
喻溫白顯然沒适應「男朋友」的身份,一對視就心虛低頭,手撐着臺面挪動身體:“沒有——”
話音未落,餘光裏有卡片從褲口袋裏滑出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空氣有一瞬的寂靜。
徐嘉珩一眼就看出掉出來的是黑卡,彎腰撿起時,腦海突然閃過某個畫面——來客房前,他在二樓走廊看見他媽給喻溫白的東西,好像就這麽大。
瞌睡瞬間消失,回憶裏名片大小的卡片,逐漸複原成現在手裏黑卡的模樣。
單說知道他媽給喻溫白黑卡還好,但喻溫白今早突然的驚慌和心虛,徐嘉珩忽地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昨晚告白時分明答應的很好,今早在收了他媽的黑卡後,就像這樣不讓碰也不讓抱了,實在很難讓人不多想。
轉瞬之間,各種狗血劇裏富家婆婆甩給窮苦小子一張支票、然後趾高氣揚地喊他和自家孩子女兒分手的場景,都在徐嘉珩腦海裏過了一遍。
徐嘉珩深吸口氣,努力放穩情緒:“這是我媽給你的?裏面有多少錢?”
“......可能有幾萬,”喻溫白敏銳地察覺到對方壓抑的負面情緒,拽了拽徐嘉珩衣袖,不确定道,
“我知道我不該收這個錢,但我真的拒絕不了......”
幾萬?
電視劇裏好歹都是百萬千萬為單位,怎麽到他這裏就成萬為單位了?
太陽穴連帶着眼皮突突直跳,徐嘉珩幾次想質問,他在喻溫白心裏居然只值幾萬塊,話到嘴邊又想起喻溫白坎坷的成長經歷。
未經他人苦,确實沒資格高高在上地指點——比起單純的憤怒,他更在意的是幾萬塊的事,喻溫白甚至不願意和他商量。
氣氛如同冰封一般,喻溫白輕聲問:“你......在生氣嗎。”
“沒有,”徐嘉珩對上他小心翼翼的眼神就忍不住心軟,心疼蓋過怒氣,最後只是擡手揉了把喻溫白頭發,“我出去一下。”
說着他拿着黑卡轉身想走,離開前,還記得給喻溫白穿上剛剛掙紮時掉落的拖鞋。
沈女士品完茶正往二樓走,見徐嘉珩穿着睡衣從喻溫白房間裏出來,頭發還亂蓬蓬的,吃驚道:“大寶,你昨晚不會是在小白房間裏睡的——”
“媽,你現在忙嗎,我們談談。”
偌大的主卧裏兩人對坐,沈妍被自家兒子盯地渾身不舒服,忍不住問道:“新年大早上的,這是要幹嘛呀。”
徐嘉珩将黑卡放在化妝臺上:“媽,這是你給喻溫白的麽。”
沈妍看見卡先是愣了愣,無奈道:“是小白告訴你的麽,我才跟他說過別說的——”
“他什麽都沒說,是卡自己掉出來了。”徐嘉珩鮮少地打斷母親說話,口袋裏的手緊攥成拳,語氣也算不上好。
他敢把喻溫白帶回來,除了心急是一個原因,還有就是他相信父母的素質,就算反對同性戀,也不會做出太過分的事。
“我理解你們一時接受我的性向,我貿然把人帶回來确實欠妥,沒有考慮過你們的感受。”
徐嘉珩看着父親沉着臉從衣帽間出來,直接把話攤開明了說:“但這些負面情緒和偏見,不能成為您羞辱喻溫白的理由。”
“你說什麽呢,”沈妍一頭霧水,“我不就給禮物小白一張卡、讓他替我買個茶葉嗎,怎麽就羞辱他了?”
“不就給他一張卡——”
徐嘉珩話猛的一頓,察覺到不對勁:“那為什麽不讓他告訴我。”
“我買茶葉還能是給誰?還不是想偷偷給你爸準備生日禮物,當然不能提前說啊,”沈妍被兒子質問的氣到發笑,轉念一想突然道,
“你該不會以為我是什麽惡婆婆,給小白卡是為了讓你們分手吧?”
一眼被識破的徐嘉珩:“......”
“你怎麽和你爹一樣啊,看着悶葫蘆一個,內心活動比誰都多,”沈妍無可奈何地擡手敲徐嘉珩腦袋,臉上再次浮現笑意,
“你爹當時也是,聽說媽給我塞玉镯子,就以為我被迫收禮後要被趕出去,氣的從飯局上趕回家掀桌,後來被爸狠狠揍了一頓。”
英雄不提往事,徐父臉上挂不住,只能冷着臉訓兒子:“家裏沒有皇位要你繼承,自己擦亮眼睛,但再敢和你媽這麽說話,皮帶抽你。”
事情反轉的猝不及防,徐嘉珩滿腔義正言辭無處發洩,半天只憋出一句反駁:“徐嘉菀說,媽你因為我出櫃的事哭過。”
“小寶怎麽也成天亂說話,”沈妍沒想到是被小女兒出賣,快要無話可說,“媽媽不介意你的性向,是害怕你受委屈。”
時代進步不等于同性戀被大多數人接受,至少在世俗眼裏,這種性向就算不低人一等,也絕不能登大雅之堂。
身為人母,沈妍只希望孩子幸福健康,想到徐嘉珩很可能無法像其他人一樣,毫無顧忌地大聲表露愛意、甚至還要接受流言蜚語,就忍不住為兩個人感到難過。
“你明明喜歡男生,媽媽卻自私地給你介紹那麽多女孩認識。”
沈妍說着眼眶又發紅,愛憐地為兒子整理衣領:“每次想到你只能拒絕、卻不敢和父母坦白,該有多難過無助啊。”
正因為如此,她對喻溫白除了愛屋及烏的喜愛外,還有一份額外的感激,是他讓徐嘉珩終于有勇氣和家裏坦白,起碼讓他們做父母的能在孩子有難言之隐時,多少能幫一點忙。
“兒子,想做什麽就去做,”徐父輕輕抱住低頭拭淚的沈妍,輕拍着夫人肩膀安撫,沉沉道,
“性向的事父母給不了你建議,但至少在財力上,不會讓你受委屈。”
沈妍小聲贊同:“誰敢說大寶小白閑話,就用錢叫他們長長教訓。”
徐嘉珩被這反轉弄得哭笑不得,想解釋他其實并沒受委屈,門外就響起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喻溫白站在門外,打斷別人家事讓他十分窮迫:“不好意思,我剛和哥哥說了,茶葉明天就能寄出。”
“是不要錢的,”他開門就一眼看見梳妝臺的黑卡,心一沉忍不住輕聲道,“請不要再吵架了......”
徐嘉珩拿着卡離開時的表情就很不對,轉身又直接去了父母卧室;喻溫白隐隐覺得事情是由自己而起,在房間裏焦躁地等了會,還是按耐不住地跟過去想問。
在走廊他就聽見卧室裏的人吵起來,聽不大清具體說什麽,但徐嘉珩的聲線比平時激動很多。
連路過的管家都停下腳步,沖着喻溫白笑呵呵地來了句「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有活力呢」。
果然是因為茶葉收錢的事生氣了吧,喻溫白默默地想。
他匆匆回房間給顧清逢打電話,委婉地表示想要些師父的茶葉;顧清逢聽是徐嘉珩家人爽快答應,五分鐘搞定寄送的事情後,還囑咐喻溫白謝謝人家昨晚收留。
再次回到長廊時,卧室裏的人還在說話,房間裏傳來的女聲夾雜着泣音。
喻溫白越聽越心慌自責,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徐嘉珩因此對自己失望,改口說昨天的約定不作數了,他該怎麽辦。
習慣了逃避所有社交,時隔多年再次直面負面情緒,對面還是徐嘉珩;讓喻溫白在敲門時,長袖下的手都在發顫,掌心被冷汗浸濕。
他實在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童年經歷讓他在對沖突和語言攻擊總會本能退縮,站在門外說話時尾音都在輕抖,表情不變,臉色已經慘白。
他其實知道的,除了害怕招惹麻煩,他更害怕被徐嘉珩丢掉。
像是沙漠裏彈盡糧絕的旅人遇到綠洲,在驚喜運氣爆棚外,內心深處總會深處一絲對幻象的恐懼。
因為寶物得來的太過輕易,以至于不斷陷入患得患失的怪圈,反複地質疑和找退路,好讓一切如果終将結束,自己該怎麽辦。
喻溫白掌心攥緊,垂眸低聲道:“我就是想告訴阿姨一聲,如果打擾的話——”
“不打擾,”徐嘉珩敏銳地察覺到情緒不對,站在門前長臂一伸把人拉回來,“你來了也好,我正和我爸媽出櫃呢。”
喻溫白一愣:“啊?”
“看你自己鬧的這一出,把小白也吓到了吧,”沈妍佯怒地斜了兒子一眼,向喻溫白告狀,
“小白你評評理,阿姨什麽時候侮辱你了?”
“......”
客房裏,喻溫白坐在床邊發愣,呆呆看着洗完臉的徐嘉珩走出來,再次确認:“所以你是以為我為了錢和你分手,才生氣的嗎。”
“......咱能別提這事了嗎。”
徐嘉珩尴尬地将頭發揉亂,否認道:“以及我沒有生氣,只是有點着急。”
人生頭一次鬧這種烏龍,難堪不說,不知道要被父母和徐嘉菀那個小丫頭笑話多久。
“可是你聲音很大,”知道徐嘉珩是怕他受欺負才去吵架後,喻溫白眼睛就變得亮晶晶的,
“我在走廊都聽見了,你平常不會這樣。”
“出櫃當然先得有氣勢。”
徐嘉珩不知道喻溫白突然又傻樂什麽,彎腰去捏他的臉,想起他當時戰戰兢兢的表情:“是我态度不好,吓到你了?”
喻溫白乖乖讓他捏臉,聞言搖頭。
“可我想不通,”徐嘉珩順勢在床邊坐下,手撐着床面身體後仰,“既然不是卡的問題,那我能問問,你早上為什麽躲我麽。”
“一晚上就變心,是突然發現不喜歡我了?”
徐嘉珩銳利的眼神像是獵物,在喻溫白慌忙想反駁的表情中,困懶語調慢悠悠地控訴着。
“沒做男朋友前每天都主動牽手,現在才剛在一起幾個小時,就不給碰也不給抱了,說話也不情不願的。”
“不是——”
“我明白了,”徐嘉珩煞有其事地點點頭,“應該是到手覺得沒意思了吧,覺得我給不了你新鮮感了,所以就能随便抛棄糟糠之夫了——”
“沒有!不是你說的這樣!”
喻溫白哪裏辯得過,擡手想去捂徐嘉珩的嘴,在對方「你解釋啊我倒要看看你想說什麽」的眼神中,自暴自棄地拉過徐嘉珩的手。
然後猛地往自己腰上一抱,閉上眼,主動投懷送抱。
“給抱也給碰的,”喻溫白很委屈,想解釋以前身體接觸還不是為了徐嘉珩,又怕說了惹人生氣,靠着溫暖的胸膛小小聲道,
“徐嘉珩,我不會談戀愛。”
“......教教我吧。”
“教你麽——”
得逞的老狐貍低頭看着懷裏的人勃頸粉紅,不動聲色地勾唇,假裝委曲求全地将人摟緊:“不說別的,至少要和以前一樣吧。”
将喻溫白的沉默當作默許,徐嘉珩将頭靠在細瘦的肩膀上,精神放松後困意再次襲來,懶懶地得寸進尺道:
“喻溫白,我們現在是情侶了吧。”
“嗯。”
“你知道情侶是可以睡一張床的吧。”
“......嗯。”
“手沒力了,”徐嘉珩閉上眼睛仰面躺下,順勢手腕一勾将喻溫白攔在身邊,“就這麽睡會吧。”
被面和枕頭上滿是喻溫白清淡的青檸淡香,被包裹其中的徐嘉珩很快就眼皮打架。
他确實只想單純的睡會,昨晚告白後他興奮到半夜還無比清醒,幾次拿起手機想發朋友圈,又沒想好該怎麽秀;直到晨曦初露才積攢些睡意,昏昏沉沉躺了會,聽見喻溫白在走廊裏的說話聲,又不安分地跑進客房。
喻溫白枕着堅實有力的手臂,擡眸看看徐嘉珩眼睑的黑眼圈,在越發響亮的心跳聲中遲緩地往後退。
手臂被壓太久會阻礙血液流通,他想徐嘉珩睡得好點。
感受懷裏有人一點點退出去,徐嘉珩眼睛都沒睜,幽幽道:“才抱了兩分鐘你就厭倦了——”
“不是的,”喻溫白生怕剛才的話再來一遍,飛快撲進徐嘉珩懷裏,“我不想壓到你手臂。”
他将滑落的被子給徐嘉珩蓋好,輕拍他後背:“你睡吧,我等你睡着再走,我真的不困了。”
何止不困,他現在待在徐嘉珩身邊,近距離的感受着對方的呼吸和近在咫尺的臉,覺得下一秒就要因為心跳過快身亡。
徐嘉珩鼻腔中哼出點困倦笑意,算是勉強接受這個答案。
喻溫白實在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正面不行就側面迂回攻擊,先胡攪蠻纏把人繞暈,再軟磨硬泡加賣慘,不僅能得到想要的,甚至還有意外之喜。
這招簡直屢試不爽。
等徐嘉珩呼吸逐漸平、終于沉沉睡去後,喻溫白才輕手輕腳地松開懷抱,坐在床邊直勾勾地看人。
到現在他都很難相信,他和徐嘉珩真的在一起了。
極度匮乏社會經驗,讓他對情侶的概念十分模糊,甚至對這份不同于朋友的喜歡,也很形容的清楚明白。
但徐嘉珩告白時說過,這種喜歡是希望能随時親吻對方、想要每天睜眼就是對方——就好像此刻,光是看着徐嘉珩沉靜的睡顏,都讓喻溫白覺得幸福滿足。
所以......這就是喜歡嗎。
回房後,門外就不斷響起腳步和說話聲,喻溫白察覺到自己癡漢似的看人太久,悄悄起身推門出去。
沈妍和徐父換上黑色衣裝正要出門,見喻溫白出客房,沈妍熱情地招手讓他過來。
“早上的事吓到了吧,”沈妍挂念着喻溫白的情緒,歉然道,“抱歉啊,是阿姨沒和大寶溝通好。”
“沒關系,”喻溫白搖頭,堅持将黑卡退還給沈妍,“茶葉真的不需要錢,徐嘉珩已經幫了我很多。”
他再次确認夫妻倆穿的是黑色喪服,想起顧清逢提過的例子,問道:“請問您和叔叔,是要出門嗎。”
沈妍心事重重地點頭,顯然不願多說,只是長嘆:“家裏最近有人去世,新年要去祭拜。”
喻溫白不再多問,玄關處目送夫妻兩人離開後,想先去廚房找點吃的。
“......說他晦氣怎麽了,仗着大幾歲就能幹惡心事了?”
在走廊就遠遠聽見徐嘉菀的聲音,喻溫白放慢腳步,就聽小姑娘和管家痛罵道:“這種人渣就不配活着!”
“小姐,夫人聽見會傷心的,”管家低聲勸阻,朝喻溫白點頭問好,“喻同學,你有什麽想吃的嗎?”
喻溫白表示随意,主動在徐嘉菀對面坐下,不動聲色道:“阿姨和叔叔上午好像有事要忙。”
“我當然知道他們要忙什麽,”徐嘉菀冷哼一聲,湯勺狠狠插在華夫餅上,“還不是去看我媽那個人渣爹。”
小姑娘心思單純沒聽出試探,又正在氣頭上,不等喻溫白問就一股腦全交代了。
和幸福美滿的婚後生活相反,沈妍的童年卻十分坎坷:母親被家裏人強迫嫁給人渣後,又遭受了長達近十年的家暴,直到沈妍遇到徐父,母女倆才徹底擺脫男人的糾纏。
徐嘉菀無法理解沈妍對親生父親的複雜情緒,只覺得這種人就不配活着。
尤其在得知人渣病死前,還跪在沈妍面前想見徐嘉珩一面,就更覺得惡心。
“這老東西活着欺負我媽和外婆,”徐嘉菀恨恨咬了口華夫餅,“死了還不放過我哥,我哥身體那麽好,年前去了趟他的葬禮,回來就連夜發高燒——真是晦氣死了。”
執念未退的亡魂,怨念極深,外加生前壞事做盡自帶怨煞。
再加上恰好的時間,喻溫白幾乎能确定,徐嘉珩身上積怨的煞氣就來自于這個人渣。
既然找到問題來源,燃眉之急就變成哪裏去找男人的氣息——只有辨認過氣息,才能将其徹底從徐嘉珩身體中清除。
想在家裏直接找到男人的物品應該不大可能,喻溫白沉思片刻,忽地想到什麽,飯都沒顧不上吃,匆忙上樓去找徐嘉珩。
客房床上空蕩蕩的,喻溫白又去了徐嘉珩卧室,在沖涼水水聲中輕敲浴室門:“徐嘉珩,我有點冷,可以借穿一下你的衣服嗎?”
徐嘉珩低沉嗓音自室內響起:“好,衣帽間就在旁邊。”
盡管有心理準備,站在兩個宿舍大的衣帽間裏,喻溫白還是露出幾分茫然和遲疑。
時間過去這麽久,想從衣服上獲得某人特定氣息的可能性本就微乎其微,更棘手的是,喻溫白甚至無法确定,這件衣服還在不在。
很可能到最後,一場功夫全是打水漂。
閉上眼深吸口氣,他站定在一面衣服牆前,仔細感受是否有除了徐嘉珩本人外、其他任何可疑氣息。
葬禮的喪服大概率是深黑色,款式也更肅重,範圍縮小後難度降低,喻溫白快速檢查幾面衣服牆,鼻尖沁出些細汗。
他不想在事情确定前,提起這件事讓徐嘉珩心煩,更不想打草驚蛇——如果徐嘉珩身上糾纏的冤魂察覺他意圖、再徹底藏起來,事情只會更加棘手。
情況緊急,喻溫白起初只是單純靠氣息感知,随着時間流逝,徐嘉珩随時可能洗完出來,他只能直接上手感知。
喪服不會放在日常穿搭的顯眼位置,喻溫白最後在牆角一整面純黑的正裝面前停下,皺眉取下最內層的西裝外套,低頭靜心感受。
雖然微弱,但這件衣服上的确有不屬于主人的氣息——
“......還沒找好麽。”
徐嘉珩擦着濕乎乎的頭發出來,身上套了件深藍色的長袖衛衣,衣擺随着擡手動作向上,隐隐能看見腰腹處明了的肌肉線條。
錯綜衣櫥和展覽櫃指之間,喻溫白躲在最角落的位置,抱了件他的黑色衣服,就差把頭埋進去,動作像是在聞味道,
徐嘉珩莫名想到,每次他長時間不回家,奶球就總喜歡藏進他衣櫃,窩在他衣服裏揣手睡覺。
徐嘉菀說,這是貓咪表達思念的一種方式。
手癢又想去揉人腦袋,徐嘉珩将屋內空調升高,走過去看清喻溫白手裏的西裝,嘴角笑意一凝。
“換件衣服吧,這件忘了丢,”他換了件幹淨的厚外套遞過去,眼底透着戲谑,“怎麽突然想穿我的衣服?”
明明開空調來得更快。
聽不懂話裏他意的喻溫白沒搭腔,看着徐嘉珩身上消失許久的煞氣又有了複出的趨勢,黑霧絲絲縷縷朝懷裏的西裝飄去,仿佛在相互應和。
在加上徐嘉珩的表情,一定是這件衣服沒錯了。
抱着衣服最後将氣息默默記好,喻溫白才慢吞吞的西服還給徐嘉珩,依依不舍的表情成功換來一聲低笑。
徐嘉珩挑眉:“就這麽喜歡?”
他還記得上次參加這件西服的場合,回憶不算愉快。
“......嗯,款式很好看。”喻溫白含糊搪塞,生怕忘記,衣服交上去後還在腦海裏不斷鞏固回憶。
“這件髒了,下次買新的給你,”徐嘉珩面無表情地扔掉外套,終于忍不住揉揉喻溫白的頭,
“吃早飯了麽,下樓給你做去。”
——
兩位外出的長輩短時間內回不來,徐嘉珩下午要開會,家裏不方便,早飯後就提出要帶喻溫白回去。
離開前,被剩下地徐嘉菀站在玄關處,不滿道:“你們倆談戀愛要走就算了,怎麽奶球也這樣啊。”
奶球窩在喻溫白懷裏,軟乎乎地朝小主人叫了聲。
高三臨近學習任務越發緊張,為了節省來回路上時間,徐嘉菀在學校旁邊租了套房子,貓帶不過去,家裏人又搞不定奶球,只能交給徐嘉珩照顧。
徐嘉珩拍拍早就忘了主人是誰的舔貓,囑咐道:“學習盡力就行,注意身體。”
“知道啦。”
兩人離開後沒直接公寓,徐嘉珩開車去了昨晚群裏訂好的餐廳,人推門進去就是熱鬧的吵嚷聲。
因為喻溫白的關系,302全體、外帶夏敏以及程野,最近都和動漫社的人玩的很好,哪怕昨晚才剛通宵浪了一晚,今天中午也必須帶上徐喻兩人再聚一次。
在場都是沖浪達人,幾個女生早就發現徐嘉珩喻溫白之間的氛圍不一般,尤其是夏敏,在她知道打電話的女生只是徐嘉珩妹妹後,昨晚某人的朋友圈在她那裏,基本等于官宣。
男生則大條很多,齊東甚至吃到一半突然舉杯,紅着臉大喊:“兄弟姐妹們,去年也是單身的一年!”
“說好了,單身狗們一起走,誰先脫單誰是狗!喝!”
“......”
喻溫白自知酒品不好,搖頭婉拒:“抱歉,我不喝酒。”
“不喝,”徐嘉珩面無表情地拒絕,将盛好的排骨湯放在喻溫白面前,叮囑道,“有點燙,慢點喝。”
“珩哥要開車,确實不能喝,”齊東仰頭将杯中酒一口悶下,傻笑道,“每次想到你倆這麽帥都找不到對象,我就沒那麽難過了。”
徐嘉珩挑眉:“難說。”
“難說什麽啊,我還不知道你,眼光高的要死,”齊東嗤笑才不信,在于然欲言又止的眼神中,铿锵有力道,
“珩哥要是今年能脫單,我直接倒立吃屎!”
于然:“.......好的我開始好奇了。”
夏敏鹿晴手牽手贊同:“不瞞你說,我們也是。”
一頓午飯吃的又吵又飽,徐嘉珩把喝醉的幾個妥善處理後回到車裏,發現喻溫白正抱着奶球發呆,連駕駛座進人都沒發現。
徐嘉珩看他表情不對:“怎麽了?”
喻溫白看向飄繞在身後的黑色曬起,垂眸搖頭:“沒事,有點困了。”
說完閉上眼睛,頭靠向車窗邊假寐,明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留臂彎裏的奶球和徐嘉珩對看。
一人一貓四目相對,奶球在喻溫白懷裏打了個滾,人畜無害地朝徐嘉珩眨眼睛,一邊默默伸出爪子,時刻準備拍走某人打算将他抱走的手。
徐嘉珩冷笑:“ ......呵。”
保時捷平穩開往公寓,車內安靜地只剩呼吸聲,徐嘉珩将車停靠在車庫,熄了火,垂眸看向副駕駛已經睡着的喻溫白。
睡夢中的人輕擰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清晨那種熟悉的力不從心感,再次襲來。
徐嘉珩以為,走完告白程序、确立關系、再外加沒有矛盾和誤會,兩人就算正式開始戀愛。
一切好像也都在計劃中進行。
但他總隐隐覺得,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搞錯了。
不是因為他,更不是因為喻溫白,但兩人偏偏像是在錯頻行駛,越靠近就越朝反方向調轉,越努力就越心酸。
無意識的嘆息聲叫醒喻溫白,他窩在車座裏揉揉眼睛,懵懵懂懂地抱着貓下車,和徐嘉珩一起乘電梯回公寓。
徐嘉珩新年第一天就有三個會要開,回公寓簡單安置後直奔書房,直到晚上也只晚飯出來過,飯後洗完碗,又去趕下一個會。
喻溫白在客廳甩着逗貓棒帶奶球運動,結果還沒玩兩分鐘,敦實的小貓咪就徹底放棄,癱在他大腿上,說什麽都不肯起來。
“......再玩十分鐘,明天給你開罐頭......”
喻溫白心不在焉地逗貓,擡眸看向牆上時鐘——已經晚上十點半了,徐嘉珩還沒忙完出來。
或許是察覺到敵意,沉眠在徐嘉珩體內許久的怨煞再度發作,回來的路上已經能圍着人繞一圈,現在隔着門縫都絲絲縷縷往外飄。
喻溫白不知道這預示着挑釁還是反撲,但既然找到了源頭,消滅就不是難事。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能刺激本源,避免它感覺到威脅後自曝——喻溫白決定等徐嘉珩睡着,在宿主和怨魂都不設防備時,逐步清除消滅。
理想時間是在半夜零點,只剩一個半小時,一點結束的征兆都沒有。
“還沒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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