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小徐啊, 這件事麻煩你一定要保密了。”
雙層別墅的門前草坪,意外碰面的四個人面面相觑,眼裏各自有不同程度的驚訝。
男人左臉的長疤自顴骨橫穿到耳後, 看向徐嘉珩的眼神無比誠懇:“你阿姨和小岚都不知道這件事, 我也不想讓他們操心。”
說着又是一聲重重嘆氣。
徐嘉珩臉上的表情很淡:“楊叔放心。”
在喻溫白的盛情邀請下, 兩人很快駕車來到位于西城區的別墅區;這裏雖然趕不上徐家老宅的寸土寸金, 住在這裏的人也同樣非富即貴。
不等徐嘉珩決定要不要去地下室看看,兩人就在門前草坪意外遇見趕回來的顧清逢,以及他身後愁眉不展的楊瞿。
楊瞿早年是混黑白兩道的,手裏難免沾上些人命;直到二十年前遇到現任妻子後一見鐘情, 才終于下決心要金盆洗手,也是近兩年才和徐家有生意來往。
徐嘉珩和楊瞿沒有交集, 對其印象也僅限于傳聞中的愛妻和殺伐果斷。
沒想到見面還不過三分鐘, 原有的印象都被打破;分明可以一句話撇清、甚至閉口不言,卻連面對他一個晚輩都自亂陣腳。
大概是做賊心虛。
“好好好, ”楊瞿窘迫地搓手找話題, “小徐最近生活不順利嗎,怎麽也來這裏——”
“陪男朋友來的, ”徐嘉珩淡淡應答, 看向喻溫白時眼神才柔和幾分, “我沒有和楊叔同樣的需求。”
觀戰的顧清逢雙手抱胸, 聽見「男朋友」的稱呼後, 無聲地挑眉看向喻溫白。
“男朋友?”楊瞿顯然認識喻溫白, 先是一愣後讪笑道:“哦哦小白是吧,小白人很不錯的, 你們兩個要好好處。”
這次徐嘉珩只冷淡地嗯出單個音節, 氣氛肉眼可見的低冷凝結。
Advertisement
最後還是喻溫白打破僵局, 等顧清逢和楊瞿先後進入別墅,才回身輕拽徐嘉珩衣袖:
“忙的話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公寓。”
“不忙,”徐嘉珩反握住他微涼的手,眉間緊皺,“能不能再問一次,你真的只是去幫忙嗎?”
“是,我只需要做些準備工作,”喻溫白以為對方擔心自己,柔聲安撫,“楊叔叔是哥哥長期的客人,按規矩我也不能插手的。”
徐嘉珩看着纖瘦的背影走進別墅,內心五味雜陳。
他明白即便是親密關系的兩人也該有私人空間,強行插手在某種程度上也算作一種不尊重——
但他到現在都過不去心裏那一關。
“不用緊張成這樣,我說過不會讓小白入行。”
等不到人所以來圍觀的顧清逢懶懶出聲,他後背靠着牆,纖長食指扶起金絲框眼鏡,沖着徐嘉珩勾唇,笑意不及眼底:
“在這一點上,我比你更心疼他。”
“......”
“說說吧。”
楊瞿在休息間準備時,顧清逢在茶水間門前攔住喻溫白,下巴朝窗外揚了揚:“你和徐嘉珩,真的在一起了?”
“是的。”
喻溫白将茶包放進瓷杯,拿起盛滿沸水的茶壺倒水,沒打算向顧清逢隐瞞:“就在元旦那天。”
顧清逢靠着門框,回想起徐嘉珩對楊瞿帶有敵意的眼神,忽地問道:“他知道你的情況嗎,包括我的真正職業?”
沉吟片刻,顧清逢又換了種說話:“或者說,你跟他說明白了嗎。”
喻溫白點頭:“他知道的。”
顧清逢半信半疑地眯着眼,并不認為小師弟的話具有可信度,只不過眼下顯然又更重要的事。
徐嘉珩和偷摸尾随他回家的某人,都先放放再說。
楊瞿算是顧清逢的老顧客,早年沾上不少人命,讓他這輩子都注定無法擺脫邪祟怨念,只能靠定期除煞緩解症狀。
他夫人當年冒着全家的反對嫁給他,錦衣玉食長大的女孩跟着他吃苦多年,這幾年好不容易富裕起來,楊瞿再不忍坦白讓夫人擔憂。
所以暴脾氣如他才肯向晚輩低頭,請求徐嘉珩不要亂說話。
“小白啊,”趁顧清逢在地下室準備,楊瞿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你看小徐他——不會我的事說出去吧。”
“不會的。”
疊層黑霧缭繞中,喻溫白依舊能感受到楊瞿的深切擔憂,他彎腰将泡好的安神茶放下,輕聲道:“徐嘉珩答應的事,都會做到的。”
“嗯嗯嗯,那就好,那就好。”
等待過程中楊瞿一直停下來地抖腿,厚重的黑眼圈難掩焦躁,狀态比喻溫白上次見他還要糟糕很多。
生死相隔的冤魂怨念最深,一旦被纏上就很難擺脫,煞怨會像共生在體內的寄生蟲,起初或許看不出端倪,卻能在日積月累中一點點寝室宿主理智,最後将人折磨成神智不清的瘋子。
不是所有人都像徐嘉珩一樣足夠幸運,有喻溫白甘願用自身作容器吸食繁衍的煞氣,又恰好能找到煞怨的源頭。
大多數人的下場只會像楊瞿一樣,即便有顧清逢從中幫助,最後也會被煞念活活折磨至死。
無聲嘆氣,喻溫白站在沙發旁彎腰,手假裝不經意地搭靠上楊瞿肩膀:“冒犯了,您這裏有個飛蟲。”
上次和楊瞿見面還是高考後,老來得女的男人總忍不住談起孩子,爬滿疤痕的臉上笑容慈祥。
轉移煞氣的方法治标不治本,但喻溫白總覺得能幫上一點也是好的。
幾秒時間過去,連楊瞿都察覺異常地回頭,不理地看向愣怔原地的喻溫白:“怎麽了?”
“.....沒事。”
為什麽。
為什麽明明碰到了,楊瞿身上的黑霧都不曾減弱半分,反倒在自動吸汲周圍的煞氣。
“喻溫白!過來。”
冷喝聲從門後響起,顧清逢不知什麽時候出現的,沉着臉看向慌忙收回手的喻溫白:“過來,別讓我說第二次。”
“師哥......”
鐵制房門重重關上,顧清逢面無表情看着低頭背手的喻溫白,冷冰冰道:“你是不是生怕楊瞿察覺不到?”
“幫徐嘉珩我不說你,因為他對這些不懂,”顧清逢連軸轉了幾天,缺覺讓他本不多的耐心更加匮乏,
“以楊瞿的情況和對煞氣的了解程度,如果讓他知道你的特殊體質,你以為他會怎麽做?客客氣氣把你請回家,還是想方設法把你囚困起來?”
這就是顧清逢堅決反對喻溫白入行的原因,永遠會心軟,永遠意識不到這幅體質對其他人有多大的誘惑力。
“師哥,”喻溫白忍不住出聲打斷,直勾勾地盯着碰過楊瞿的右手,“好像,沒用了。”
“什麽沒用了?”
喻溫白茫然擡頭:“我的特殊體質,好像徹底失效了。”
如果在商場遇到的黑衣男是意外,那麽剛剛他碰到楊瞿都毫無反應,已經足以說明很多問題。
是不是他已經不再會吸食他人氣息了,無論陰陽兇煞。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幾天幫徐嘉珩驅煞時、越發停滞不前的進度,似乎也找到了緣由。
顧清逢聞言表情有一瞬的空白,随即意識到楊瞿在隔間等太久會起疑,先低聲囑咐喻溫白別擔心,才深吸口氣推門大步出去。
交談聲自門縫裏鑽進耳邊,是顧清逢笑着和楊瞿抱怨喻溫白毛手毛腳打碎他花瓶,算是把故事圓過去。
很快兩道腳步聲走遠消失,耳邊只剩下單薄的呼吸聲。
喻溫白意識到周圍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垂眸看向掌心錯綜的紋路,像是他此刻混亂複雜的心情。
陰氣過重的體質讓喻溫白從出誕生那一刻,就注定要被其他人承受更多:自小被父母丢棄、記事起就從未停止的嫌惡和诋毀,讓他到現在都沒辦法像正常人一樣生活。
無論從哪個角度,他都應該是世上最痛恨這種體質的人。
而當他很可能不必再承受這些時,喻溫白卻覺得身體被生生挖空一塊,比起預想中的喜悅,更多的是悵然。
剝奪他過去一切所擁有、也同樣給予他現在一切的體質,就這樣不痛不癢地棄他而去,那他曾經經歷過的都算什麽。
現在所擁有的,還能留下來多少。
喻溫白不知道答案。
顧清逢暫時不需要他,喻溫白慢吞吞地回到主廳,彎腰收拾楊瞿喝過的茶杯,手機在口袋裏震動幾次才猛然回神。
“......忙完了嗎。”
男聲在嘈雜的背景音裏更顯低沉,恰到好處地安撫着躁亂的心緒。
“現在不忙的,”喻溫白抱着手機聽對方說話,類似委屈的情緒慢慢湧上來,“徐嘉珩,你現在在哪。”
徐嘉珩低聲報了個位置,是別墅區附近的一家法式餐廳,開車大約五分鐘距離。
喻溫白也不清楚為什麽要問,顧清逢在忙他不可能走,為了這點小事讓徐嘉珩趕來,又太小題大做。
嘴唇張開又抿緊,情緒和想說的話同時卡在喉嚨裏,在長達十幾秒的無聲對峙中,喻溫白一聲不吭,又倔強地不肯挂斷。
“喻溫白,你是不是在難過。”
電話那頭的徐嘉珩再次開口,哪怕只聽聲音也能想象到對方表情:“我現在想見你,讓我過來好不好。”
喻溫白抿唇立刻點頭,想起對方看不到,飛快補充道:“好的。”
“我現在和程野在一起,十分鐘左右過來。”
“好。”
“......”
徐嘉珩挂斷電話,離開別墅半小時內積攢的煩躁和不安,都在這通電話裏飙升到頂峰。
他不知道喻溫白經歷了什麽,電話裏的呼吸聲都是壓抑的顫音。
壓下心底煩躁,他将信用卡遞給臉紅看他的女服務生,看向悶頭喝酒的程野:“最後問一遍,鬼鬼祟祟來這幹什麽。”
程野明顯心情不佳,不客氣道:“你幹嘛我就幹嘛。”
“我?家屬陪同。”徐嘉珩耐心不多,“你和顧清逢在一起了?”
他還清楚記得跨年當晚,兩人在他朋友圈下的評論互動。
以及聚餐那天,缺席的程野在朋友圈發的景點打卡,又恰好是喻溫白說過顧清逢出差去的城市。
“暫時還沒——”
程野反應過來話中深意,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嘉珩:“你真和喻溫白在一起了?你不是直男嗎?”
徐嘉珩反問:“你不是直男?”
兩個曾經的直男對視片刻,程野煩躁地抓了把頭發:“我和你不一樣,我要不是被睡了.......”
後面的話徐嘉珩沒聽清,意外地打量了眼人高馬大的程野,想起高挑精瘦的顧清逢。
沒想到程野居然是被睡的那個。
“說這些沒用,”程野仰頭将酒一飲而盡,壓低聲音問,“既然是喻溫白帶你來的,你應該知道他們家是做什麽的吧。”
徐嘉珩:“知道。”
“那你......一點都不介意?不對,你一點都不擔心?”
“這件事和喻溫白沒什麽關系,”徐嘉珩接過服務生送回的銀行卡,耐心耗盡地起身要走。
離開前,他回頭看了眼頹廢的程野:“确定不跟上來?”
“.......”
十五分鐘後。
顧清逢才送走楊瞿,此時靠牆看着沙發上的兩位不速之客,其中一位就沒正眼看過自己,餓狼似的眼神盯着喻溫白。
至于另一位才跟他睡過的,正瞪着眼睛目不轉睛地看過來,衛衣下的鎖骨上還有他兩小時前咬出來的齒印。
無聲嘆氣,顧清逢疲憊地按揉眉心:“所以你們兩個通過氣了?現在想來質問我什麽?”
“不是質問,是擔心你,”程野一對上顧清逢就蔫巴,耷拉着眼像是無家可歸的棄犬,
“你要不要考慮轉行,畢竟這行.....太危險了。”
徐嘉珩聞言微微皺眉。
危險?
顧清逢捕捉到徐嘉珩表情裏細微的錯愕,沒理會可憐巴巴的程野,轉頭看向喻溫白:“你确定,你和他說清楚了?”
喻溫白遲疑片刻:“......嗯。”
“行,”顧清逢雙雙手抱胸,對在場三人全都不抱希望,随意朝徐嘉珩揚下巴,“那從你開始,我們家是做什麽的。”
喻溫白沉吟半晌,委婉道:“......特殊服務行業。”
顧清逢握茶杯的手微頓,挑眉無聲從鼻尖哼出點笑,斜眼看向毫無異議、甚至還默默點頭的程野,選擇了直接無視。
視線轉而落在喻溫白身上:“所以,你覺得他說的對嗎。”
直覺讓喻溫白感到異樣,仔細想卻挑不出徐嘉珩話裏的錯誤——他們在做的事的确特殊,也絕對算得上是服務行業。
既然兩者皆有,組合成詞也不該出錯。
“他說的對。”這是喻溫白的回答。
“......”
“你們三個語文高考能及格,也算是人類第九大奇跡,”顧清逢誠心喟嘆,搖頭低語,“行,那就一個個速戰速決。”
他率先看向渾身委屈的程野,揚唇勾勾手指:“過來。”
說完顧清逢後仰陷入柔軟沙發,手指有意無意蹭過下颌。
程野順着他動作,視線黏在顧清逢衣領,最上兩顆金絲圓扣在鎖骨兩側敞開,纖白頸側在燈照下隐隐可見新鮮的猙獰咬痕。
舉手投足都像是蓄意的勾引。
喉結滾動,程野回過神時已經被顧清逢扣住手腕,輕而易舉向內一拉,上半身重心不穩地摔進顧清逢懷裏。
幽冷檀香環繞鼻尖,顧清逢提着他衣領湊過神,滾燙薄唇不緊不慢摩挲在他耳廓,語氣暧昧。
“這件事我們晚點回家說,”顧清逢微微眯着眼,享受地看着失神的程野,“今晚都聽你的,你想怎麽弄我都可以。”
話落他輕笑,側頭啓唇輕咬在程野耳垂:“但現在先回去好嗎,老公。”
“......好。”
目送失魂落魄的程野倉皇而逃,顧清逢滿意點頭,擡手随手整理淩亂不堪的衣領,重新望向在場兩人。
“坐,随便聊聊。”
長腿交疊,顧清逢勾着被咬到微微發腫的唇,先吩咐喻溫白:“小白先去整理地下室,把楊瞿的氣息收拾的幹淨點。”
“還有,今晚你守在家裏,”顧清逢語随和卻不容拒絕,“我有話對你說。”
喻溫白下意識先看向徐嘉珩後沉默點頭,從記事起,他違逆顧清逢的次數屈指可數,何況事關體質失效的事還是第一次。
最重要的是,徐嘉珩體內煞氣還未徹底消除,喻溫白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
清瘦身影在兩道注視中起身離開,腳步聲漸遠直到徹底消失,顧清逢懶懶散散地支起手撐臉,面向對面的視線銳利。
場面安靜到詭異,兩人四目相對,顧清逢開門見山:“我不知道小白以前是怎麽和你解釋,但我們家不是色/情生意。”
徐嘉珩表情一凝。
“長話短說,小白主動接近你,是因為你身上有煞氣纏身,很可能會影響生命——這個概念你不需要理解,你只需要知道,他最初是處于感激選擇幫你,牽手、擁抱或其他身體接觸,就是他幫助你的方式。”
顧清逢話說的直白到殘忍,停頓幾秒:“你們的事小白都和我簡單說過,有問題你可以直接問我。”
單個詞句都簡單明了,放在一起理解卻變的晦澀難懂;徐嘉珩整整用了半分鐘,才徹底明白顧清逢的話。
喻溫白以前并不喜歡他,暗戀是他憑空而成的幻想。
所有擾亂他心神的牽手和擁抱,都是喻溫白處于善良、才深伸出援手的結果。
徐嘉珩聲音沙啞:“那次喻溫白說要邀請我來這裏做,也是——”
“你身上的煞氣很複雜,簡單的身體接觸無法根除,”門外響起輕微腳步聲,顧清逢語調微頓,繼續道,
“上次邀請你來家裏,是小白想讓我幫忙出手解決。”
“但當時你強烈拒絕我的加入,說一定要和小白在自己家裏,于是我們決定尊重你的選擇。”
“元旦前一晚,你帶小白回到自己家裏,第二天他說問題已經快要解決,最後是我剛才知道你們正式在一起。”
良久,徐嘉珩喃喃道:“......原來如此。”
随即他自嘲扯唇:“難怪那時候他會主動找我。”
難怪他們在一起後毫無進展,一切都止步于他口嗨和牽手擁抱;難怪喻溫白話總說的露骨大膽又直白,卻次次都會純情地臉紅。
真相來的荒唐又猝不及防,徐嘉珩被砸的反應不及,連門外倏地停頓的腳步聲都毫無察覺。
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是怎麽形成、又是怎樣圓到現在,徐嘉珩根本無從解釋,他像是從一個極端猛的紮進另一個極端,被南牆撞的頭暈腦脹。
很難想象,這段時間他種種「勉強接受他人愛慕心意」的行為,在喻溫白眼裏又是什麽樣。
“你是直男吧,你沒辦法喜歡男生的。”
顧清逢擡眸望向門口的喻溫白,狠狠心一次性把話說清:“所以,你能分清自己對小白的感情是喜歡,還是對他過往處境的憐憫和包容?”
喻溫白定在在門邊表情空白,手裏茶壺的側壁依舊溫熱。
顧清逢話裏支開他的意思很明顯,所以他察覺到也順從離開,只是半路上異常的直覺種子在心中不斷漲大,最後還是違逆地原路返回。
徐嘉珩背對着看不見表情,但看顧清逢望過來的表情,喻溫白就知道他早就料到自己會回來。
支走自己只是避免直面尴尬而已。
正廳的雙拉門大敞,将兩人對話一字不落地丢進耳朵,喻溫白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他和徐嘉珩好像弄錯了很重要的事情。
原來徐嘉珩從始至終就不知道除煞的事。
那以前的牽手和擁抱,他又為什麽會答應呢?
喻溫白突然不敢去想徐嘉珩起初刻意的回避和抗拒,但寝室陽臺上他理直氣壯的反問湧上腦海,最後是徐嘉珩無可奈何地妥協,說他們以後可以握手。
當時的喜悅太刻骨銘心,就更讓被迫揭開的真相更顯尴尬和難堪。
在他們完全不熟的情況下,徐嘉珩中間經歷了多少心裏鬥争,最後才妥協,允許自己一次又一次纏上來呢?
以及現在呢?顧清逢說他沒辦法喜歡上男生,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現在也是因為可憐他,才願意施舍這麽多嗎?
“......我不知道。”
徐嘉珩沙啞的聲音在空曠正廳裏清晰到震耳,側額線在光影交替中更顯淩厲,停頓良久後才接着道:
“但我可以确定,換其他任何人,都不會是現在的結果。”
徐嘉珩擡頭,迷茫神情猶存,語氣卻堅定:“除了喻溫白。”
“你的心态我能理解,”顧清逢态度不為所動,只是眼神柔和少許,“但妥協和喜歡是不一樣的。”
他雙手平放在大腿,盡力不去看門口怔怔望過來的喻溫白:“小白不擅長人際交往,情況最糟的時候我也想過,如果他一直這樣也沒關系,因為我有能力養他一輩子,讓他永遠活在舒适圈裏。”
“我可以把我擁有的都給他,只要他想要,”顧清逢語氣平靜, “但遷就不是喜歡,或者不是我們讨論的喜歡。”
波瀾不驚的桃花眸靜靜望向徐嘉珩:“話說到這裏,我相信你能聽懂。”
回應他的又是一陣漫長的無言沉默。
“話都說不清楚,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麽談戀愛的,” 顧清逢又換上慣常懶散的表情,招手讓喻溫白過來,
“要收拾東西就快點,晚上在家裏好好休息,這兩天有事要你幫忙。”
喻溫白輕聲說好,視線平直望着正對面的顧清逢,餘光卻不受控地投向錯愕回頭的徐嘉珩。
對方欲言又止的表情讓人無法忽視,喻溫白長袖下的手攥成拳,轉動視線:“今兩天我可能沒辦法住你那裏了,你可以送我去趟公寓嗎?”
徐嘉珩不知道剛才的對話,喻溫白聽見了多少,見他神情自如,點頭沉沉道:“.......好。”
打開車門時,喻溫白看着車後座大包小包的蔬果食材,不由愣了愣。
明明過來的時候,他們還在讨論晚上要吃什麽。
明明只過了短短一個小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相對無言的兩人在正副駕駛位置坐好,喻溫白磨磨蹭蹭地系着安全帶,怎麽都對不進插孔:
“......能告訴我,直男到底是什麽意思嗎。”
徐嘉珩握在方向盤的手微頓,不太确定這個突兀的問題用意:“是形容性取向的詞語,指代只能喜歡異性的男生。”
意思就是,直男是沒辦法喜歡上其他男生的。
喻溫白眼睫輕顫,安全帶再次插錯扣孔,大腦卻精準檢索出徐嘉珩在兩人第一次握手不久後,委婉表達過他是直男。
既然徐嘉珩不知道他在做的事情,又為什麽幾次含蓄表達直男的性取向?
“徐嘉珩。”
安全帶終于插/進鎖扣,清脆咔嚓聲中,喻溫白擡頭問:“所以,你當時是以為我喜歡你,才允許我碰你的嗎?”
“有一部分原因,”徐嘉珩不想說謊,只是喻溫白微微空洞的表情,看的他心髒猛的攥緊,
“每個人動心的契機都不同,比起誤會,我認為這件事對我們之間的關系,用「機會」來形容更适合。”
“......那你能夠分清憐憫和喜歡嗎?”
情感是複雜又最難描述的感受,喻溫白覺得問題确實刁鑽,扪心自問他也不知道答案。
但顧清逢在的正廳丢下的話,總讓他耿耿于懷。
适應社會和人際圈向來是他弱項,他從小習慣了來自外界的各種質疑、猜疑和惡意,卻不知道善意和喜愛,原來也能夠分的這麽清楚明白。
換作其他人,只要一點點善意和包容他都會感激;但唯獨輪到徐嘉珩,他總是會斤斤計較,锱铢必較。
徐嘉珩的答案一字不變。
“我不知道。”
“但我可以确定,換其他任何人,都不會是現在的結果。”
——
兩人回到公寓時天色已晚,斜陽落幕華燈初上,凄凄涼月在霧霭中探出一角,在人間灑落轉瞬即逝的銀紗。
吊燈暖光驚醒玄關處熟睡的奶球,越發圓潤的布偶懶洋洋地打着哈欠,輕盈跳下櫃臺,雨露均沾地在喻溫白和徐嘉珩腳邊各自輕蹭兩下。
“喵嗚——”
喻溫白俯身撓撓奶球下巴,在舒服的呼嚕聲中起身回房,打開衣櫃和背包,将這幾天要穿的衣服疊好裝包。
以前不覺得,收拾起來才發現,原來他幾乎将宿舍所有東西都搬來了。
就像是......他原本打算一直在這裏住下去一樣。
喻溫白機械性地将衣服一件件塞進背包,當餘光瞥見床頭被奶球霸占的枕頭時,類似酸楚委屈的情緒還是漸漸湧上來。
這幾天他都睡在徐嘉珩房間,這間客房已經閑置下來了。
“天太黑了,等下我送你回去,”見床/上的背包變得鼓鼓囊囊,沉默許久的徐嘉珩終于在門邊開口,
“包裝不下就別塞了,需要什麽就回來拿。”
就是這種感覺。
像是默認他會很久很久地一直住在這裏。
喻溫白将最後一件毛衣裝包,系好拉鏈低頭垂眸,盯着指尖終于坦誠道:“對不起啊。”
“是我話沒說清楚。”
“我也有責任,”徐嘉始終站在門外沒有靠近,深邃淩厲的黑眸仿佛蒙上一層厚重大霧,“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喻溫白其實很抗拒把以前的事翻出來,一件件讨論當時的出發點和用意,都讓他覺得像是生生撕開皮肉。
他寧可對內裏的腐爛敗壞視而不見,也不想撕開外皮僞裝的完整。
徐嘉珩看向他的眼神很複雜,像是猶豫許久才決定開口:“小時候那些人欺負你......是因為你的特殊體質嗎?”
意料之外的提問。
喻溫白愣了愣,遲疑片刻:“有部分原因,和我長時間身體接觸的人被吸食大量精氣,對于年紀小的孩子來說,影響會更大。”
所以才會有和他玩的好的孩子,都相繼生病的情況出現。
說完才意識到不對勁,喻溫白急匆匆地補充解釋:“但你放心,當時我是确認對你沒有壞影響後才碰你的,并不是——”
“我知道的。”
徐嘉珩很少打斷喻溫白說話,長腿大步走進房間停在吊燈正下方,整個人被暖光的光包裹着。
喻溫白微微放大的瞳孔倒映着徐嘉珩高大的身影,說話時,男生總是會習慣性地微微俯身。
“我只是想說,”徐嘉珩的聲音很低,“過去那些惡意不是你的錯,你也不該承受。”
“以前的事情沒辦法彌補,你和顧清逢說的很多我也不懂,但我想要你知道,你以後不會是一個人了。”
徐嘉珩垂眸看着喻溫白緊縮閃爍的瞳孔,眼底那點防備和後怕都暴露無疑,忽然很想擡手揉揉他的頭發。
和喻溫白的糾結不同,徐嘉珩更多的是自作多情的尴尬。
雖不至于無地自容,但也足以讓他在面對喻溫白時,不受控地聯想到以前自己是怎麽一次次将對方的好意,都視作成對自己的暗戀。
剛才那番話,已經是他掙紮過後,因為太在意而無論如何都要說出口的。
伸出的手停懸在半空,過分安靜的環境讓尴尬卷土重來,也讓徐嘉珩錯過了喻溫白黯然一瞬的表情。
“所以,”喻溫白将背包挎好,後退兩步空出距離,靜靜看着徐嘉珩收回手,“我們現在是在鬧別扭嗎?”
“算是,”徐嘉珩下意識地回避了直直投來的目光,“因為我需要時間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所以鬧別扭的時間可能會長一點。”
喻溫白不吵不鬧的冷靜,讓徐嘉珩隐隐感受到無措和棘手;喻溫白現在的狀态讓他想起一年前初識的樣子。
總是遠遠站在人群外,凡事都事不關己。
以前他會總結為性格使然,但現在他很清楚,這或許是喻溫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下唯一途徑。
“人際關系總會有摩擦的,最親密的人也一樣,”徐嘉珩聽見自己生硬的解釋,像是在為剛才拙劣的答案努力找補,
“正好你這兩天也忙,我們都給彼此一點時間消化這件事情,可以嗎。”
聞言,喻溫白藏在長袖下攥緊的手悄然松開,掌心被汗滴打濕。
徐嘉珩将手收回去的瞬間,他突然後悔問出口的問題,甚至幾次忍不住想直接告訴對方,要不就算了吧。
他也不是非要知道那個答案的。
忍住追問還需要多久的沖動,喻溫白在離開前,站在玄關處很認真地道:“徐嘉珩,我不喜歡鬧別扭。”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讓我等太久。”
作者有話說:
放心這文本質是無腦甜餅,這張大概是全文最虐的地方了(?)後面就是解決問題接着談戀愛哈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