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衢州的密林位于與郊外一處山崖上,山崖地勢高聳,從山腳處覆于其上的樹木随着地勢增高而愈發茂盛。

這處山崖名為絕情崖,是衢州的最邊陲,同時挨擠着凡間最為廣闊的海域之一——夕隴海。

江危樓與随之游停在山腳下,開始原地結印啓用神識探尋着這片密林。

絕情崖占地面積極大,地勢險峻,再加上如今正是子時,神識能覆蓋的範圍有限,他們也不得不走走停停耗費好一番力氣。

幾個時辰過去,他們才探查到了半山腰的那幾個弟子所到之處。

方圓幾裏盡是搏鬥後留下的斷枝木屑,淡淡的血腥味混着潮濕的泥土中,不知名的鳥類或是昆蟲聲音聒噪,地上厚厚的葉片不止是被風吹還是什麽生物爬過發出詭異的窸窣聲。

若有似無的妖氣在坤其中彌漫着。

江危樓凝神查探着當時的現場,卻聽随之游呼吸有些粗重。他看過去,只見她兩手抱着胳膊走來走去,頗有幾分不耐。

他有些疑惑,“随師妹,你是覺得冷嗎?”

随之游擡眼看他,又看了看身邊燃燒的火符箓,道:“修仙之人,怎麽會覺得冷。”她想了下,才又道:“只是不舒服,這裏,太潮濕了。”

這會兒已有幾分天光,墨色的天空中翻湧着灰白色的雲層。此刻已是寅時,遮天蔽日的林中,正是更深露重的寒冷時候。

江危樓兩只夾起一張火符箓,又念咒聚起了些枯枝樹木,催動符箓搭起了個小型篝火。

他坐到了一邊的樹根下,低聲道:“并不着急,驅幾分寒氣再繼續行進吧。”

随之游揮了下手指滅掉懸在肩膀上的照明火,與他并肩坐了下來。

江危樓盤腿而坐,開始運轉靈氣疏通經絡。

随之游也沒說話,撚起一根樹枝挑動着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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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江危樓睜開了黑眸,“随師妹這麽安靜,我都有些不習慣了。”

随之游眨了眨眼睛,“危樓師兄,難道我的含情脈脈終于打動你了,你也開始關心我了?”

“這密林處,似乎藏了些你的秘密?”江危樓嘴角勾起了笑意,橘黃色的火光映在他臉上,顯出了幾分詭谲的深意,“還是,有什麽東西讓你觸景生情了?”

随之游突然覺得,搞不好她能和江危樓共情了。這種被探究過往的感覺,确實挺讓人惱火的。

不過她并不打算跟着他的話走,又老調重彈,“師兄,我明明幫了你殺了那些你讨厭的人,你為什麽對我敵意這麽大呢?”

“有嗎?”江危樓反問,皎潔的笑意淡了些,許久後,他才道:“許是,我無法參透你為何無來由出現,又自作主張摻和進了我自己的事情來。”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異數。

他溫聲道:“随師妹,你的喜歡似乎過于突兀了,總讓我懷疑你別有所圖。”

随之游:“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我還是那句話,你接不接受無所謂,但我一定會讓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她笑得眉眼彎彎,水眸澄澈,“還是說,危樓師兄其實不是劍修,而是無情道道修,才這般觀音容貌惡鬼心腸?”

江危樓聽過無數次這樣的春思,但沒有一次像現在一般……如此篤定面前的人毫無真情。這一刻,他反倒是笑出了聲,不同以往和煦得溫柔淺淡的輕笑,而是略顯肆意的朗聲大笑。

一瞬後,他道:“随師妹既然如此一往情深,難道不知,我修的是天機縱橫。”

天機縱橫乃是修仙界萬中無一的人才能修的道,因為此道的職責即——聆天命,應天機,縱橫興衰。而依靠此道飛升的人并不多,自姜子牙悟出天機道,而鬼谷子又以此為基礎悟出天機縱橫後,這萬年間再無人能以此道飛升。

用大白話解釋就是,堪破天命,然後順應天意攪動凡人界政局朝堂令其氣運走向興或衰。

随之游聞言愣住了,“所以你的身體……”

江危樓沒說話,溫聲道:“沒錯。”

能修天機縱橫的人萬中無一不僅是它挑資質機緣,同時也會不斷透支陽壽法力,即便再有資質的人如果遲遲無法堪破天命便極其容易直接隕落。而江危樓如今已是上等境界中的佼佼者,但看起來仍然受着天機縱橫的影響。

随之游有些頭疼,沒想到她随手挑的花瓶大冤種居然偏偏是天機縱橫的人。

他若是飛升了便直接成了姜子牙的徒子徒孫,捏死她輕輕松松。但他不飛升也不代表好對付,能堪天命自然也能堪劫數。

雖不知他能算到哪一步,但光算出來皮毛她也難辦啊。

篝火仍在燃燒,噼裏啪啦的火星濺出點點光來。

江危樓靜靜地欣賞着随之游臉上複雜的神情,卻偏偏裝作不知似的,笑容和煦,“随師妹可是心疼了?”

算了,反正她對他該惹的也惹了,如今再換目标恐怕也難逃江危樓的魔掌,不如幹脆繼續相愛相殺得了。

成功,就準備飛升。

不成功,就去死。

這沒有劍尊她還得當劍尊繼承人的破修仙界她待不下去了。

她巧笑倩兮,向着江危樓湊近了幾分,語氣暧昧地試探道:“那你有沒有給自己蔔卦過?有沒有算到我。”

江危樓淡淡地道:“算過兩次。”

随之游道:“怎麽樣?是不是算出來了我是你命中的道侶?”

江危樓道:“第一次算,卦象說我因果已結,理應順應天命,聆聽上意。”

随之游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江危樓笑道:“第二次算,卦象說塵緣未斷,囹圄大劫。”

随之游納悶了,“我在哪裏?還有為什麽兩次不一樣?”

“第二次算,是你斬了方家人後的卦象。”江危樓笑意更溫柔了,“随師妹,你覺得你在不在卦中呢?這異數到底是怎麽出現的呢?”

随之游:“……”

他怎麽真就不恨方家人了啊!她還想着讨好他才動的手,誰能知道他沒有塵緣要斷啊!

這一刻随之游終于理解,原來江危樓還真不是為了揭黑歷史想滅口,人家只是報複毀了自己道途的異數而已。

如果,這個異數不是自己就好了。

兩人只是休息片刻便立刻繼續查探密林,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他們終于只剩下山崖頂部了。

而這一路上,他們并未查到那攻擊弟子的妖物行蹤,更別說疑似煉妖驅使它們的煉妖道修。

到了崖頂,濕潤腥鹹的海風将他們吹得清醒了些微,天邊露出了魚肚白,淡粉色的雲成了太陽的面紗。

這時已差不多卯時了。

最遠處靠近海邊的山頭立着塊半丈寬的巨石,巨石上刻着潦草的“絕情崖”三個朱砂染的字。

兩人催動神識,繼續查探,江危樓卻突然一聲不發走到了巨石前。

随之游:“發現什麽不對了嗎?”

“這裏,似乎有劍插進去的痕跡。”江危樓摩挲了下巨石上那并不明顯的劍孔,探了下又道:“從深度來看,起碼合體前期。不過——”

他黑眸若有所思,嘴角笑意淺淡,“随師妹,你過來探查一下吧。”

随之游搖頭:“不用了,我聽說過之前那裏曾有人插了一柄龍晶玄鐵鑄就的劍。”

龍晶玄鐵,乃五千歲的蛟龍蛻下的護心鱗以丹尊才能燒出的三昧真火煉化後的稀有材料,因為它會浮現出五彩斑斓的黑這種炫酷效果。除此之外,耐久性極強,堅固無比。一小塊材料都能賣到天價,以此鑄劍更是豪奢之舉,不是因為貴,是因為這玩意兒一般都當裝飾用。

随之游雖然不屑這種炫富之舉,但能理解,誰不喜歡裝b呢?

江危樓道:“此等珍貴之物何會有人插在這裏?”

“或許是劍是什麽定情信物,但兩人分手了?”随之游漫不經心地說着,“也可能,是有負心人用劍将道侶插在了這石頭上也說不定。”

江危樓聞言,卻仍是說,“不過師妹還是親眼過來看看比較好。”

随之游看着他身後的萬丈懸崖,只覺得他圖窮匕見。

不是,這誰敢過去啊,玉皇大帝掉下去了都得在閻王府排隊做核酸吧。

她立刻顫動着紅唇,眼睛濕潤,“不行,我恐高,危樓師兄,你便一人探查吧。”

江危樓:“那你怎麽禦劍飛行的?”

随之游:“……”

江危樓:“随師妹為何不敢靠近我呢?難道随師妹變心了?”

随之游:“不可以靠近,我實在太傾慕江師兄了,你的光芒幾乎要将我融化了。我不配站在你身邊,就算只是看着你,我也會自卑。”

江危樓挑眉,黑眸沉了幾秒,正準備施法卻陡然聽見感覺到怪異的晃動。他立時飛身起查探周圍,只見成片連綿不斷的山林都像是複蘇了一般晃動着身軀。

随之游直接念咒禦劍飛離原地。

一陣散發着不詳意味的黑色光芒陡然于成片的樹林上顯現。

接着,一陣地震山搖,仿佛栖息于樹下的巨人蘇醒了般,所有樹木陸陸續續拼湊出了一個碩大無比的巨型“樹”人。

巨型樹妖成形的下一秒,無數尖銳的樹枝便如滿天星河般與空中向他們狠狠刺過去。

江危樓迅速畫出一個法陣開啓了屏障,一面兩手結了未敷蓮合掌開始施法。他看了眼正在躲避的随之游,眸光一動,便悄然朝着她腳下施了兩道術法。

師妹,不知你是否能熬到伏妖結束呢。

他低笑了聲。

随之游像只着火的猴子一樣禦着劍在空中竄來竄去,一時間愈發恨自己卧底這個馊主意,在這裏丢盡了最帥的劍修的尊嚴。

這樹妖雖然身形巨大攻勢兇猛,但實際外強中幹,所有的攻擊仍是物理上的投擲。

江危樓看出來了這樹妖并沒有靈性,恐怕并非是修煉成妖,而是有人強行将這片樹木捏合出了個形狀又灌輸進了靈力。

看來那煉妖道士果然還在附近,而且手上恐怕也沒有了其他可以驅使的妖了才想出了這種馊主意。

他便再次結印,霎時間屏障前多了兩個符箓法陣,只停頓半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着持續投擲的樹妖飛過去攔腰穿過又回旋。

“咔嘡——”

樹妖上半身直直摔在地上,又是一聲巨響,聚攏着的樹木到處四散。

在空中表演燙腳的随之游松了口氣,嫩娘,累死個人嘞。

但她的放松沒過多久,因為片刻後,剩下的樹木再次以極快的形狀聚攏成一個新的完整的樹妖——只是體型比方才少了不少。

或許是因為身形小了些許,它的動作也靈活了不少,連投擲堅硬鋒利的速度與力道都更勝之前了。

随之游再次被迫開始了燙腳之旅,竄來竄去,生怕被紮成個刺猬。

這江危樓是不是只會算命和裝b啊,怎麽速度這麽慢。

随之游看了眼江危樓,他在屏障中倒是風度翩翩,各種陣法符箓盡數朝着樹妖扔。

不對,即便他設了法術屏障,為何樹妖對他的攻擊卻弱了這麽多?

随之游立刻察覺到了不對,一邊躲避着傷害一邊觀察,很快便發現她腳下不知何時多了幾個陣法。

一番辨認,随之游認出來了,這是東引陣——取自禍水東引。這種陣法的唯一用法就是捕獵靈智不高的猛獸時,可以把它放置在有活物如雞鴨的身邊,以此迷惑猛獸攻擊雞鴨好給狩獵人可趁之機。

你他媽的,我說你怎麽這麽悠閑,合着你把我當靶子了是吧?

随之游氣得恨不得對着空氣打兩拳,瞥了眼江危樓便更生氣了,這人想讓她死就算了,但好歹別這麽歹毒吧。

萬丈懸崖,萬箭穿心,存心讓她死無全屍啊。

随之游冷笑一下,尾指一勾,将朝着自己刺過來的尖銳樹幹便調頭換了個方向。

江危樓剛畫下一個新的陣法,便陡然感覺屏障似有不穩,攸然間,不知哪來的樹幹竟瞬間穿過屏障陣眼将整片結界破了個稀碎。

幾支樹枝擦着他的身子飛過,在他白皙的面上留下幾道血痕。

随之游心下一動,再次悄悄施法。

江危樓顧不得傷口,再次重新化起屏障,就在屏障立好的前一秒一陣尖而細長的樹幹如箭般直直朝他刺過來。

“咻——”

“刺啦——”

樹幹劃響空氣,發出尖銳的聲音。

一個身影在江危樓面前晃了下,随後撲入他懷中。帶着幾分馨香的溫度浸染着他的身軀,但緊接着濕潤的腥味蔓延開來。江危樓低頭,緊緊擁着他的正是随之游。

她面色蒼白,兩手緊緊抓着他的後背,仿佛要在他的肩胛骨留下幾道抓痕。一條樹幹從她背後直刺穿到胸前,淙淙血液近乎沾濕他前胸的衣服,血液濺到他的臉上。

江危樓怔了半秒,才恍然大悟發生了什麽事。他狹長的修眸垂落,看着她,話音很輕,“随師妹?”

他沒有理解似的,眸中仍有幾分驚愕,“随師妹?”

随之游黑眸有些渙散,蒼白的手指将他的錦袍揪出了褶皺,她脖頸件顯露出因疼痛撕扯跳動的青筋,“你、你看,我說我是,對,認、認真的。”

她沒了話音,軟軟倒在他懷裏。

屏障外的樹幹仍是鋪天蓋地的盛況。

江危樓卻只對懷裏的人有實感,他有些茫然地伸手,幾秒後才落到她的背上。

為何……?

他對面前的景象有些不解,除此之外卻并沒有什麽感覺。

随之游不聲不響,呼吸愈發薄弱。

江危樓不再呼喚她,将她安置在一邊,黑眸中似有暗金色的符文轉動,下一刻,他的身形便晃到了樹妖身後。

經過剛才一番觀察和消耗,他可以确定樹妖這個時候正是需要附近那煉妖修士補充靈力的時候。

江危樓手掌間浮現出淡銀色的法陣,直直朝着樹妖腳下的土地拍下。

霎時間,又是一聲巨響。

只是這一次,他斷了樹妖的根系,即便是那修士也無法再繼續驅動它了。

不過,那修士在暗處,一時半會兒也無法搜查到,還是盡快向師門禀報吧。

對了,還有……随優。

江危樓收拾了現場,走向遠處半躺着,衣服已經被染上鮮紅的随之游。

随之游聽到了腳步聲,竭力讓自己顯得更加脆弱和無助。

她方才左思右想,總覺得江危樓亡她之心不死,不如幹脆她整個為他而死的橋段,讓他感受到她這真誠而又毫無芥蒂的愛。

雖然樹幹是她動的手腳,但她拖了這麽半天硬是沒給自己療傷整了個瀕死狀态,也是下了狠手。

随之游十分滿意自己為愛癡狂的人設,閉着眼等江危樓跳過戀愛期直接快進到追妻火葬場,痛感自己喪失所愛于是垂淚低吼。

等了好半晌,她感覺到一股力道扶住了她的腰部,接着便是淡淡的木質檀香的味道。

江危樓将她擁入懷中,“你到底……”

他聲音漸小。

不錯,進度很快,該輪到我上場告白了。

随之游輕輕咳嗽了聲,顫顫巍巍地睜開眼,胸口的血液再次噴湧出來。她假裝茫然地眨了下眼,話音悲傷,“危樓師兄,我是要死了嗎?”

江危樓蹙了下眉頭,聲音淡淡,“嗯。”

随之游:“……?”

不是,你嗯什麽,我好着呢。

我特意給自己留了一息,我還有救啊!

随之游壓下內心的抗議,孱弱迷離的樣子,顆顆眼淚從杏眼裏溢出,“危樓師兄,我真的沒救了嗎?其實我覺得我——”

江危樓又道,“我有愧于你。”

随之游:“……??!”

等下,你真的?一點都不心軟嗎?

你?是?人?嗎?

随之游大為震撼,任由江危樓将她擁入懷中抱起,一步步走向絕情崖邊。

千算萬算,沒算到這人居然真的鐵石心腸。行吧,當初她在這裏捅死了人,報應馬上讓她在這裏被抛屍。

江危樓不徐不疾地走着,眉眼間有了幾分沉郁。

他知曉她絕對只是油嘴滑舌,有其他企圖,也知她似乎也總有小心思不想讓自己好過。他們相處時間極短,不知她為何偏偏要纏着他,反正絕對不會只是口中她單純的傾慕。

她的舍命相救到底為何?

做戲感動他?

但此刻她的傷勢如此嚴重,如果真是做戲,只能說明她能狠心至此,所求匪淺。

可問題是,她到底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他身上又有什麽是她或派她前來接近他的勢力所求的呢?

江危樓入天機縱橫最先學的便是揣摩人心,幾個剎那過去,他心下有了決定。

原本只打算将這知悉他過往又給他徒增因果孽緣的異數除之後快,如今竟牽扯出這些個邏輯不同之處。

那就暫且留着這個變數,慢慢找出她的所求之物或身後的勢力,再一起清算吧。

江危樓腳步頓住,沉吟幾秒,将随之游放在了那刻着絕情崖三字的巨石上。

随之游對于江危樓這番決定她生死的思考全然不知,她的內心已經将複仇計劃列到第七項了。如今躺在冰冷的石頭上,她像是冰櫃裏凍了三十年的鹹魚一樣,冷漠、堅硬、且任人宰割。

江危樓囑咐道:“稍等。”

他施法劃出一個法術屏障來。

毀屍滅跡前還得開個屏障,手段也太缜密惡毒了吧。

随之游表情淡淡,內心憤憤。

江危樓設好陣法後,便轉身走到巨石前,扶起了柔弱的随之游,“很快就好。”

随之游一伸手撈上他的脖頸,低聲道:“江危樓。”

江危樓有些疑惑,“嗯?”

“你真要這麽做嗎?”

随之游問。

你真的就這麽狠心嗎?

你良心不會痛嗎?

江危樓還沒有完全理解她的話,便感覺她摟緊了他的脖頸。他下意識往後偏了偏身子,“師妹,你——”

話音未落,便見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狠狠蹬了一腳巨石。

他立刻意識到她所想。

但為時已晚,随之游身子直接向後借力,硬生生将他抱着向拉扯下了懸崖邊緣。

兩人齊齊墜下懸崖,風聲肅肅地在耳邊刮着,刮得兩人臉生疼。

江危樓從虛空中化出一柄劍,幾度想要施法用劍插入懸崖的縫隙卻不得其法,劍刃砍落的碎石砸跟着風齊齊往他身上擦去。

他愈發費解,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方才能以命相救,現在卻又想拉他一起死?

随之游像是八爪魚一樣抱緊了江危樓,絲毫不讓他有逃脫的可能。

崽種,怎麽會有你這種人,我為了你受傷你居然還打算讓我死。行,那大家一起死,手拉手誰先過奈何橋誰是狗。

“咔嚓——”

終于,江危樓這次成功将劍刃插進了峭壁內。

他一手攥緊劍,一手擁住随之游,低聲道:“你誤會了。”

“少來這一套!”随之游咳嗽幾聲,慘白的臉上滿是憤怒,“你肯定是想分散注意力把我扔下去,我看透你了!我都為你傷成這樣了,你還想把我扔下去自己跑路,你是人嗎?!反正你休想獨活!就算是死,你也得陪我!”

她說着,又抱得更緊了。

江危樓沉默幾秒,了然道:“原來師妹是這麽想我的。”

随之游:“……?”

江危樓:“那便如你所願。”

他松了手,兩人在一瞬間再次開始了無盡的下墜。

随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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