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江危樓!是誰允許你擅自抽去八海帝君的龍脈的?!居然還敢假傳旨意!私自調動三宮仙門!你可知罪!”

天宮內, 天君勃然大怒,身後神力高漲。

江危樓跪在天地面前,一言不發, 并未辯解。

天君見狀,卻愈發大怒, 走到他面前狠狠揣向他的心口, “孽子!于人間渡劫丢失人魂導致失敗, 害得人間流血百萬就算了,如今居然還敢如此做事!”

江危樓身子立時向後傾倒,喉間湧上熱意,在天君的神力威壓下脈絡盡斷。

疼痛意味幾乎逼得他面色發白,冷汗涔涔。

他依舊一言不發,七竅血液緩緩流下。

“你知不知道,八海的老帝君那邊怎麽交代?!五百年的封印!你還真敢下手!”

天君越說越生氣, 最後負手,胸口起伏起來, “自己下去領罰。”

江危樓這才淡淡應道:“是。”

他起身, 身子卻又一瞬的不穩, 卻還是強壓疼痛挺直背部繼續走。

出了天宮, 幾個守候在天宮門口的星君互相對視, 面色都有幾分難看。

他們都是衍衡帝君門下幕僚,自然早已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天君向來講究權衡□□, 即便八海帝君因婚禮一事差點要傾覆八海淹沒五界, 但消息傳過來他依舊想要找轉圜之地。衍衡帝君無可奈何只得私自行動,直接治罪封印它, 結果反而讓天君生出惱怒, 覺得過于激進

于是便有了如今的局面。

幾個星君見衍衡帝君已然要領罰, 便知道他們方才的勸說大抵是毫無用處了,便也只得退下,提前一步候在了衍衡帝君的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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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

他們見到了歸來的衍衡帝君。

他白衣上已浸濕血污,薄唇眼紅,面色蒼白得仿佛随時昏倒。本是極為狼狽的。但他偏偏氣定神閑,表情淡然,甚至并不忌諱他們這些“下屬”看着,只閑庭信步般在主座坐下。

幾個星君面面相觑,也不敢多說多看,只連忙禀報了幾件事務。

江危樓慢條斯理地将事情吩咐下去,不多時,便已經處理完了他們禀報的要事。

這時,幾個星君中的一名星君才終于鼓起勇氣問道:“衍衡帝君,我宮內尚且有些仙丹——”

“無妨。”江危樓瞥了眼身上的傷口,只是道:“不過受了些鞭傷罷了。”

那星君一時間怔住,沒忍住道:“天君果然嚴厲。”

“色厲內荏。”他笑了下,全然不覺自己的話何等冒犯一般,“五界和平時無益,五界若是出了亂子必然能添些害處,全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麽形勢。”

幾個星君心中有了詫異,衍衡帝君這話說得未免過于直白了些,倒不像他平日那麽內斂溫和。

他們俱不敢說話,只等他繼續。

直覺告訴他們,恐怕衍衡帝君不打算再徐徐圖之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衍衡帝君居然并未再說什麽,只讓他們退下,仿佛剛才居然只是一時的氣話罷了。

他們各自都有些奇怪,卻也并不敢再問再談,齊齊退下了。

見他們退下,江危樓這才露出幾分怒氣,攥了攥拳頭又松開。

剛剛确實失言了。

從八海回來到現在,胸口的躁郁逐漸累積,攢得他只覺作嘔惡心。

江危樓閉上眼,身上的傷口疼得面上有些發熱,刺得他呼吸都有幾分困難。他向來習慣謀而後動,對于忍耐二字并不陌生,可為什麽,這一次他卻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不悅和……

難過。

這種情緒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八海嗎?

還是方才?

江危樓無法找到這種情緒的源頭,更無法找到它何時出現的,只是到剛剛領罰完這情緒便愈發湧了過來。他忍受過比這要更加嚴重的刑罰,于人間渡劫時也有過更為艱苦的時刻,為何現在卻又這樣的情緒呢?

恍惚的夢境再次浮現在他腦中:看不清面容的少女笑着往他身上扔着松果,戲稱他值得她擲果盈車。

江危樓怔忪中突然感覺臉上有些冰涼。

伸手摸了摸,觸及到些濕潤。

他感覺胸口空蕩蕩的。

江危樓意識到,他必須下凡一趟了。

這丢失的人魂,被遺忘的記憶,和她與他曾經的往事,對他的影響太大了。

他必須要找到,然後斬斷它。

他不需要影響判斷的感情,無用且多餘。

江危樓思索片刻,決定先從南陽派查起來,前世于修仙界渡劫的身體的墳墓聽聞早已被南陽派從鴻蒙派遷走了。

或許,能從那墳中找到些人魂的消息。

江危樓閉上眼,兩手結印,一道法光于手中浮現。

他削下一縷黑發,附着于法光之中,沒多時,一枚傀儡陡然浮現在手中。

江危樓再次結印,畫下陣法,将傀儡放入法陣中,他再次注入一道神識進去。

仙界之人,輕易不能下凡插手修仙界之事,只能用意識驅使這傀儡代他下凡了。

沒多時,他喉間溢出腥味,睜開了眼,陷入了沉思中。

是巧合嗎?

為何偏偏與這女子一起咯血了?

南陽派內,夜色深深。

今天是外門弟子們初入門派的第一晚,許多弟子都是寝房內興奮夜聊着。而弟子寝殿外的門派主殿附近一片安靜,只時不時有些白衣弟子路過,腰間都挂着令牌。

多年不見,這破門派居然還是有宵禁,還是有該死的夜巡弟子。

随之游蹲在草裏暗暗想。

等那一衆白衣弟子離開後,她才十分窘迫地從草裏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

不過這一次,她可不是為了張貼廣告,而是為了踩點。

随之游準備今晚先摸清楚宗門內的一些禁制陣法。

南陽派裏一共七名內門長老,兩名外門長老,一名掌門。

七名長老和掌門各居住于八座主峰內,兩名外門長老則共居一座主峰,九座主峰內的禁制陣法估計全部摸清楚也有三四日,她決定用兩天摸清宗門主峰的情況後再探主峰。

随之游身影穿梭在空中,探了幾處後卻陡然發覺南陽派果然闊氣不少,不僅各種宗門大殿都擴建休修葺了,居然還開辟了一座墓山。

她頗感新鮮地踏入墓山,卻陡然感覺腳下土地突然一陣松軟。

嗯……?這是陷阱嗎?

随之游立刻飛身起來,卻見地上法陣瞬間亮起,幾道飛劍射出直沖她來。她偏身躲過,從懷中抽出折扇,三兩下掃開飛劍。另一手結印,正想徹底毀掉法陣,卻又感受到了一道逐漸靠近的氣息。

有人來了?

她立刻遁去身形,直接閃身飛到附近一棵樹上,隐匿氣息。

片刻。

一白衣弟子在靠近。

——是姜惟。

他來這裏幹什麽?

随之游回想起來今天與他短暫的接觸,只覺他十分低調,話不多,是個很好騙性格挺好的老實人。

難道他藏了什麽秘密?

很快的,他已經走到了方才那陣法所在的附近。

随之游很是雀躍,等着他倒黴,卻見他似乎早已感知到了什麽一般,指間微光一閃,一手行雲流水地結印。

地上法陣瞬間黯淡下來。

姜惟便繼續閑庭信步進入墓山,身姿還顯出幾分飄然來。

随之游:“……”

你這樣就顯得我很呆,很莽婦了啊。

她正想着,卻又再次感受到兩道極強的靈力威壓陡然襲來。

姜惟顯然也感受到了,手邊一結印,便立刻遁去身形。

下一刻,樹上。

随之游與姜惟面面相觑。

随之游:“……”

江危樓:“……”

兩張平平無奇的臉對視片刻,沉默良久。

樹下不遠處,兩名長老浮現身形。

一長老道:“既然你我非要有一戰,那邊選在這裏吧!”

另一長老冷哼一聲,“你難道以為你能壓我一頭真是你修為比我高?這麽些年來,你縱容你門下弟子壓我弟子一頭,早該跟你算賬了!”

“廢話少說!動手吧!”

“正有此意!”

兩名長老開始鬥法。

樹上的兩人保持着緘默,看着兩名長老激烈鬥法,從墓山山腳一路鬥到山頂,又從山頂再打回來,轟掉一大片樹林法陣,還有不少墓。

随之游沒忍住感慨,“南陽派祖墳炸了诶,那些隕落的掌門們死有餘辜啊。”

江危樓看了她一眼,神情複雜地問:“你是想說,死不瞑目麽?”

随之游:“……”

半晌。

兩名長老雙雙倒地,同時吐血,動作一致極了。

随之游暗暗想,再來一個長老,就湊夠三個能消掉了。

他們發表了一番冗長的戰後宣言,才各自離開後山。

這一刻,墓山再次安靜起來。

江危樓問道:“你為何在這裏?”

随之游随手指了指天空,“我睡不着,來看看星星,你呢?”

他擡頭看過去,月亮隐去身形,萬裏無雲,星河璀璨挂在天上。

星光下,她靠在樹上,姿态還有幾分懶散。

江危樓手指微動。

“星星很漂亮,劍也很快。”

仿佛有一道聲音響起。

他看着她,不知為何,從指間開始發冷。

冷,刺骨的冷如潮水般瞬間從指間湧到全身,再到心口。

江危樓看見她原本輕松的表情逐漸變得有些疑惑,眼眸中含着幾分驚訝,他聽見她說:“你不願意說就不說呗,哭什麽啊?”

哭……?

他摸了摸下臉頰。

是淚水。

下一刻,他看見她歪了歪頭,溫熱陡然間掐住了他的下巴。

江危樓面上已經沒有了微笑,淡漠地看着她,“澹臺師妹,自重。”

随之游聞言,沒忍住笑出聲,并沒有理睬,只是掐着他的下巴細細打量着這張臉。

他生得普通,偏生微長的溫潤黑眸微紅,這冷然流淚的樣子還有幾分動人。

這種冷着臉默默哭的樣子,倒是讓她想起來個人。

好一會兒,随之游道:“你很像我一個故人。”

江危樓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扯下來,“已經很晚了,便回去休息罷,今日你我因好奇擅闖此地乃是大忌。”

他三兩句話就要揭過此事。

可惜這說話方式倒是不像,那人說話應該會更直接更難聽些。

于是她湊過去,遺憾道:“現在不像他了。”

江危樓心中煩躁已生,身體卻不知為何順着問道:“他是誰?”

随之游想了半天,竟一時間難以概括。

前夫?繼兄?被她強取豪奪的受害者?

她腦中想起來了當時的場景。

他冷着一張俊臉,眼睛裏卻含着淚,眼角微紅地問:“你就非要把這一切全毀掉嗎?”

随之游還沒繼續想下去,便聽見一道聲音。

“你流血了。”

江危樓道。

随之游擺手,“沒事,咯血老毛病了。”S

江危樓沉默了下,“不是。”

她低頭看了眼,鼻子下挂着兩道鮮紅。

随之游:“……”

不是吧大哥,咯血還算文雅點,這次怎麽換地方了!

好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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