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黎明之前

夏唯的手腕使勁兒在姜可的手裏掙紮扭動，關節處已經在橙黃的路燈光下漸漸泛紅，姜可怕弄疼她，一松手，夏唯就猝不及防退了幾步摔在欄杆上，随即轉身又要往站臺跑。

姜可連忙追上去，雙手穩住她雙肩，帶着點惱的問她：“你想幹什麽？！”

路上的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姜可忙湊耳過去哄道：“別怕！我帶你回家，回家好不好？”

“回家……”夏唯驚慌回過頭，睜大眼睛怯生生看向姜可，一頭半長的碎發在寒風中張揚，瘦小的身體如同風中的蘆葦般瑟瑟發抖，本就顯小的一張臉，哭腫的眼睛大得更像回到了兒時，那個縮在殼裏不敢出來的小孩。

姜可心疼，不再問她原因，只匆匆把她的大衣攏起來，将她摟緊在懷裏，快步走到路邊攔下輛的士。

一路上兩人都不說話，夏唯時不時在姜可臂彎裏抽噎兩聲，司機師傅看着後視鏡笑呵呵，“小姑娘鬧別扭了啊？可要好好懲罰……”說着将目光移向一旁中短發的姜可，仔細一看，才發現雖說這人骨架颀長，可一張清麗秀致的面龐，實在不是普通小白臉能達到的細膩。司機說了一半哽住了，心裏不由嘀咕這怎麽也像個女孩？

回到外婆家，姜可半提着夏唯幫她打開門，小心翼翼送進小房間。

推開門的時候，夏楠正對着電腦點鼠标，原本以為是夏唯回來，餘光卻看見兩個人，夏楠一轉頭，頓時蒙了。

夏楠頭上套着那種洗臉時候，攏劉海用的粉色蝴蝶結棉頭巾，鼻子上架一副金絲眼鏡，身上穿着很大媽款的兩件套冬季棉睡衣，形象大概比上學時掉八百個級別。

“你怎麽來了！你進來幹嘛！”夏楠慌張得恨不得搬起電腦砸死姜可。

姜可也被吓一跳，她還不太适應自己房間裏還有個“室友”，一時真像犯錯似得跟夏楠抱歉：“對不起，小唯她不舒服……”

夏楠正張牙舞爪的把頭巾眼鏡往下扯，恨不得用頭發蓋住臉，像貞子那樣面對姜可，心裏還莫名覺得自己臉上一定很油膩，鼻子上是不是有黑頭？嘴上還不得不接話說：“小唯怎麽了！”她已經慌得差點問小唯是誰了。

姜可側頭看了看身旁的小唯，一臉擔心的說：“她哭了。”

“那你快把她扶上床！我去倒水！”夏楠說完就沖出去洗臉梳頭，還不忘把櫃上的衣服拿着去衛浴間換了。

一通打理後，她對着鏡子深呼吸幾次，轉身回去小房間，推開門，姜可正坐在床沿，一手支着膝蓋，一手整理夏唯的頭發，神色極盡寵溺與愛憐。

夏楠默默走到床邊，看着姜可冷冷說：“你回去吧，我姐我來照顧就行了。”

姜可擡頭看看她，竟反過來問夏楠：“她怎麽了今天？”

夏楠心裏有些火，她幻想過很多跟姜可再見面時的表現，但絕對不是像現在這樣，“我還沒問你呢，怎麽眼睛這麽腫？你是不是跟她吵架了？”

姜可一臉無辜，搖搖頭，說：“我去那個什麽山莊接她，她提前半小時就出來了，我看見她的時候就在哭，心情很失控。”

“我知道了。”夏楠依舊冷冰冰的态度，“你快走吧。”

姜可低頭看夏唯一眼，有點兒舍不得，她并不覺得夏楠态度很奇怪，直接起身，囑咐她幫忙照顧夏唯。

夏楠應了聲，看着姜可走出門，站在原地呆了片刻，突然邁步追了出去。

姜可剛走下樓梯拐角，身後嘭的一聲關門響，緊接着是啪啦啪啦的拖鞋聲。

老樓道裏沒燈光，夏楠看不清周圍，只傻登登的往下追，剛要跟姜可錯身而過，卻被一只手拉住，耳邊傳來姜可疑惑的嗓音：“你去哪兒？”

“姜……”不知道為什麽，夏楠不習慣喊出姜可的名字，這兩個字于她而言，好像暗藏某種心虛的情愫。她擡起頭，看着模糊的高瘦人影，輕聲說：“我是夏楠。”

“我知道。”

夏楠微微喘息着，緩過神，低頭兀自往樓下走，輕聲說：“我送送你。”

姜可想拒絕，夏唯還一個人待在房裏，可夏楠青澀的身影，出乎尋常的透着一股子倔強，似乎不容置疑，她也只好跟着走下樓。

兩人一路無言的下了樓，直到走在昏暗的路燈小道上，夏楠才鼓起勇氣看向前方，不卑不亢的突然開口：“你是不是喜歡我姐姐？”

“……”姜可側頭瞥了小姑娘一眼，想說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情，卻發現這姑娘一臉稚嫩的嚴肅。

“問你呢。”夏楠的語氣近乎霸道。

“喜歡又怎麽樣？”姜可苦笑。

“那你表白了嗎？”夏楠突然停下腳步轉身盯着姜可問。

“……”姜可一頭霧水，這小姑娘吃錯藥了？

“問你話呢！”夏楠一揚下巴兇巴巴。

“沒有。”

夏楠拿眼睛斜瞪姜可，命令似得開口說：“那你表白，立刻表白，越快越好。”

姜可忍不住嗤笑，昏暗的燈光下一張幹淨的笑顏，看的夏楠又有那種奇怪的心悸。

“還用得着你個小屁孩催我？”

夏楠吞咽了一口，挺直脊梁，注視着姜可，像是對國旗宣誓般，铿锵有力的說：“你立刻表白，我姐姐不喜歡你，等她正式拒絕你了，我就可以跟你表白了！”

姜可差點兒笑噴，哈哈哈一陣後，發現站在跟前的小姑娘眼圈泛紅，身體因緊張抑制不住的發抖。

夏楠從來不知道，自己第一次表白，會搞的跟耍流氓一樣強硬，明明私下裏的幻想很柔軟，她事實上也是色厲內荏外強中幹，心早已經跳到嗓子眼，卻只聽到姜可肆意的嘲笑。

夏楠就這麽握緊拳頭，看着眼前不分晝夜心心念念的人笑完。

終于，姜可笑容僵在了臉上，因為發現夏楠的眼淚在眼眶打轉。

許久，姜可假裝沒事似得沖前面指了指，說：“先走了，外面冷，你快回家吧啊，別鬧了。”

“我是認真的。”夏楠一字一頓，卻隐約有哭腔滑出喉間：“我最近給你發了很多短信，你沒有回我，是不是沒看見？”

姜可徹底慌了，岔開話題說：“看見了看見了，白天太忙……”頓了頓，有些抱歉的別過臉，說：“你別發了吧，我沒空回。”

夏楠聽懂了，仍然筆直的杵在那兒，“知道了。”她伸手去理劉海，順便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淚擦掉，雖然沒報什麽希望，但是被直接拒絕，心裏還是忍不住的難受。

姜可想說那我先走了，可看見夏楠那副逞強的模樣，一時又不好開口，只能幹等着她告別。

“那你走吧！”夏楠強忍着嗓音裏的哽咽，仍舊一臉強勢：“你看見那些短信就行了，我就是怕你沒看見，以後我還是想給你發短信，你有時間就看幾條，沒時間就删掉，不用回我，不然我還要等你回複後才能再發，挺麻煩的。”她別扭的給自己找理由。

姜可沉默的點點頭。

雖然在她眼裏，夏楠還是個孩子，可于夏楠而言，這無疑是天大的傷痛。

走的時候，夏楠依舊兇巴巴的要目送姜可離開，還不準她回頭。

姜可無奈的輕笑，這姑娘真是從小班長當得瘋魔了，連最柔軟的情感，都要披上強硬的外殼。

“姜可！”

已經快到轉彎口，身後傳來夏楠的呼喊，緊接着身後又是拖鞋急促的追趕聲，轉過頭，夏楠跑過來，冷冷開口道：“我姐姐有喜歡的人，你別白費力氣。”

姜可臉上的随意頓時消散，身體驟然繃緊：“你瞎說什麽？”多希望夏楠是為了怄氣才瞎扯。

“應該叫潼恩。”夏楠下定決心說出來，是怕姜可陷得深，“她在我草稿紙上寫滿了這兩個字，有時候是四個字母，好像是dawn，她抽屜裏寶貝似得收着張紙條，上面是什麽律師院長的電話號碼，末尾有這四個字母，是個很漂亮的英文連寫字體，她就是一直模仿那字體在寫這幾個字。”

姜可臉上的血色幾乎褪去，卻仍舊假裝不在意地說：“我還沒聽說過這種英文名呢，不都叫什麽麥克約翰啥的麽，你瞎猜什麽呢？”

“你看過她手機嗎？”夏楠一臉決絕的要她死心：“裏面很多同一個人的照片，像素看不太清，就看輪廓也挺驚豔的，我以為是什麽名模的寫真，仔細看才發現照得都很業餘很居家，周圍環境都是裝修考究的別墅內景。”她頓了頓，看着姜可明明白白的說：“我覺得，那個叫潼恩的，可能是她在山莊裏的雇主。”

姜可呼吸停滞，腦中陡然想起那天醫院裏見到的那個絕色尤物，心裏頓時一咯噔，許久，驀然癡癡笑了聲，臉上是蒼然的絕望。

原來，拒絕她，是因為有更出色的選擇。

腦中突然回想起夏唯一連一個半月精致的妝容，連續兩晚哭紅的眼睛，姜可突然咬牙切齒的捏緊拳頭，自言自語：“一定是那混蛋欺負她……”

夏楠見她又怒又笑的自言自語，剛要喚她，雙肩就被姜可陡然握緊，力度勒得她生疼。

“那戶人家具體門牌號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