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白新的唇今日尤為的涼,因為外面下了雨,一場大雨澆滅大火,也降低了城市的氣溫。她從外面來,驟然間進了這空調地兒,身體實際有些涼。

可當程季青的吻落下來,她便熱了。

前一秒還在盛怒中繃緊的神經,忽然一下被熔斷,她的大腦産生一瞬間的空白。

從未有過的空白。

這種異樣情緒帶來的陌生與震驚,像是在她多年來步步為營,細心籌謀路上的一顆火星。轟然間砸停了她的步伐,她的內心在喜悅興奮,同時在惴惴不安。

這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程季青的這個吻并沒有別的意味。

卻比情谷欠更為心驚,她的心打着顫,手握成拳,她閉上眼睛。

幾秒鐘後,程季青氣息不平的稍稍離開,她還低着頭,額頭幾乎靠在一起,二人目光相對,各有各的不知名情緒。

唯一相同的只有起伏的心口,與心跳。

白新蒼白的嘴皮被吻的緋紅潤澤,她唇張開吐着氣,目光與程季青相望,下一秒她擡手捧住程季青的臉頰,再送上去。

其實,程季青也是同一秒迎上去的。

程季青沒有談過戀愛,自然沒有過接吻的經驗,就算是和白新的第一夜,也是毫不清晰的。

因此有些淩亂,有些急促與生疏。

但她學習能力極強,從起初的磨合,半分鐘後逐漸掌握步調,白新站不穩後退兩步貼到牆上,程季青靠上去。

同時伸手将房門鎖上。

寂靜的病房裏,只剩下膠着的聲音。

就算最開始再沒有念頭,現在也什麽都有了。

程季青感覺到腰上發涼,逐漸順延往上,她穿着病號服,來時髒衣都換下來,此刻身下倒是有一次性的,可上身空空如也。

她們抱在一起,白新當然知道這一點。

程季青的默認讓白新的動作開始放肆,有往前的趨勢,程季青緊着喉嚨将人口勿的更深……

“程總就是這間了,燈還亮着呢。”

程季青一頓,人微微退開,抓着白新的手想讓人停下來,然後白新仿若沒有聽見外人的聲音,按着程季青光潔的後背繼續。

瘋狂無畏。

程季青一時間沉溺其中,竟沒舍得推開。

外面的人敲響門,緊張的氛圍裏,屋內的程季青捏着白新的後頸,加深。

“床上沒有人,是不是去洗手間了?”

“敲了這麽久也該聽見,你們怎麽能讓她一個人在房間裏!”

門外,程景怒急交加,程季青上熱搜的事是劉秘書告訴她的,當時看到圖片裏的畫面,她只覺渾身冰冷。

程季青對火有多抗拒,她比誰都清楚!

十五年前那場火災後,程季青雖然忘記了那天的很多事,但依舊患上嚴重的PTSD。

一段時間裏哪怕是看到偏暖的色調都會感到害怕的尖叫,甚至暈倒。

她不敢想象當時程季青在那棟燃燒的大樓裏,該是多麽的無助。

身邊被程景叱責的醫院管理,一臉無辜,她哪兒知道程這些事,程景來之前,她甚至不知道這就是傳說中那位小程總。

只知道和唐佳醫生有關系。

“我讓護士去拿鑰匙了。”

程季青終于還是将白新拉開一些,看見白新因不滿皺起來的眉心,掌心撫在後頸處安撫性的動了動。

然後貼在白新耳邊道:“躲一下嗎?”

VIP病房是自帶洗手間的。

說完去看白新。

不躲不行,程景進來要是看到白新,不知又要多出什麽事端來——何況她和白新在裏頭待了這麽會兒。

肯定是說不清的。

現在不管是誰出現,白新都會惱怒,更別說是程景。

白新的桃花眼染上情念,霧蒙蒙的,她的手還貼着程季青,身體幾乎靠在一起,彼時那惱怒在程季青眼底便多了幾分嗔意。

她喉嚨發癢,後背也被指甲抓的發癢。

程季青對外喊了一聲:“別進來,在換衣服。”

外面傳來程景的應答:“好,你慢慢來,別着急。”

程季青雖然也覺得程景來的不合時宜,可人家擔心妹妹也沒有什麽錯。

程季青再低下頭,道:“嗯……我盡快把她打發走。”

白新似勉強接受這個提議,不過因為門上的透明玻璃,她路過時需要貼着門低下頭走。

方才還對她露出獠牙的小貓,現下這動作莫名的可愛。

等人完全進去關上門,程季青解開鎖,轉身上床把被子拉到心口,才對外面人喊了一聲:“好了,進來吧。”

“出了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呢?你知道聽到消息,我有多擔心你?”程景在程季青床上坐下,進門時的急切在見到程季青的臉色後稍稍松口氣。

程季青道:“我也沒事,你不是也看到了嗎?就是觀察一晚上而已。”

程景道:“那你也該跟我說一聲,我是你姐姐,難道還要從別人那裏知道你的消息嗎?”

“好吧。”程季青也不僵持,打算順着程景,先把人送走再說。

程景收了收語氣,道:“那麽大的火,你怎麽熬過來的?橙橙,你這樣叫我怎麽放心呢。”

程季青說:“沒事兒,放心,再大的火也過去了。”

程景聞言,以為程季青指的是小時候的那次火災,目光壓了壓,道:“那時候怪我,如果我早點發現……”

她頓了頓,後話沒有再說。

程季青下意識腦中也浮現關于那場火災的畫面,這還是程景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

“在樓裏的時候,我其實想到一些。”

程景一怔:“想到什麽?”

程季青聽到程景的語氣,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好似是緊張一般。她不由自主的多了個心眼,道:“也沒什麽,就是想起當時在小屋子裏,周圍都是火,想想挺吓人的……”

“那就不要想了,不好的記憶不要想。”

程季青試探道:“我忘了那天我是怎麽出去的了,我怎麽都想不起來。”

程景表情微動,說:“跟你說過,你怎麽也忘了?是我帶你出去的。”

程季青頓住。

程景在撒謊,為什麽?

她點點頭:“哦,可能是不願意去想,就不太記得。”

“那就不要想了,忘了就忘了吧。橙橙,你還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接過程景遞來的水杯,抿了一口,她太明白這種轉移話題的伎倆,對付的記者的時候她常用。

程季青搖頭,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好像還記得那天除了媽和你,還有什麽人……”

其實晚上她搜過,十五年前程家在南苑小平層的那次火災,報告寥寥無幾,只從其中一篇裏看到那天的大火傷了幾人,還有一人死亡。

十五年前的程家已經家世顯赫,報告卻這麽少,讓人疑惑。

“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十幾年前的事就不要提了,你這麽害怕別去想這些過去的事。”

程景的話一字不落傳進另一扇門內——

白新靠着雪白的瓷磚,一臉漠然,一個死人的确已經不是重要的人了。

可是她從程景額話裏,聽出了一些別的……

她幾乎現在能夠确定程景知道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是礙于某種關系,她隐瞞了。

準确的說,她現在也能夠肯定自己的猜測——程家和白趙良都隐瞞了那天的事實。

她聽到程景說:“聽說今天是白新送你們過來的?巧合,還是你們私下約好的?”

白新危險的眯起眼睛。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聽到——程景非常讨厭白家,或者說,讨厭她和程季青來往。

白新冷笑,她若現在出去,不知那張臉會是什麽樣子?

外頭。

程季青皺了皺眉,那種約束感又從心底冒上來,程景每每這種時候都給她一種想要侵犯她領域的感覺。

雖然聽着像是正常的詢問。

“巧合而已。”程季青淡聲說。

她忽然想,上次也是,程景雖然讓她和白新一起做項目,可明裏暗裏都看不上白氏,尤其對白趙良更是不屑。

還讓她私下少接觸。

程季青清了清嗓子:“我有點累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程景道:“不該讓你說那麽多話,累了就睡吧,今晚我在這兒守着你。”

程季青:“……?”

程季青目光下意識往洗手間的門上瞥了眼,說:“有人在旁邊我也睡不着。真沒什麽事了,你回去吧。”

程景堅持了兩次都被程季青拒絕,程季青微微蹙了眉頭,說累也不全然是假的,更何況她在程景面前,總歸沒有辦法放松,還得應付,便覺得更累。

比剛才和白新吵架還要累。

程景見狀,前幾天才稍好一點的關系,她也不想讓程季青再抗拒她。

退步道:“那你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來接你。”

先把人應付住再說吧,程季青點頭。

程季青看着程景出門,盯着門合上以後,先将房內的燈關了,再下床把門重新上鎖。

而後走到洗手間門口,擰了下把手,沒鎖。

白新靠在牆上微垂着眸子,瞧不出在想什麽,也沒去看程季青。

程季青默了默,她偶爾也會被白新的變化弄得無措,總讓她想去猜測在她和程景交談的十分鐘裏,白新在想什麽?

是因為什麽不開心?

因為等久了嗎?

還是下午的氣原本就沒有撒完?

程季青直接問:“你是因為什麽不開心?”

白新側眸,那雙眼沒了情的色彩後又恢複了清淡如水。

程季青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此刻想到這樣一句話——有些人的喜歡,來得快去的也快。

她道:“那我們現在要繼續談嗎?”

是她先進了一步,她想把選擇權交給白新。

程季青抱着一點期待和緊張,她沒談過戀愛,以前也沒那個心思。

但今天真正從生死線下來,看到白新的那一刻,她心生動搖——人這一生如此短暫,步步繃緊有何意趣?

和白新的争吵是意外,也讓她突然有了放縱的念頭,試試又怎樣呢?

試試自己的想法。

試試白新的念頭。

試試那到底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覺得她們都用那個吻,回應了那個問題,也證明,那不是她的錯覺——起碼在那個時候不是。

但現在的白新,又讓她不确定了,不那麽确定了。

所以下一步她要給白新走。

她等着白新的回答。

繼續,還是到底為止。

洗手間的燈開着,白新能看到精致面孔上的認真,純粹,赤誠,能燃燒冰山。

突然之間的某種情緒,讓她産生了一絲退意。

幾秒鐘後,程季青的神色松動,輕輕笑了下:“那就不聊了。嗯……程景已經走了,我今晚住這兒,你現在是回去還是?”

程季青的品格大抵是白新見過最幹淨的,她的性格裏也有狡黠,聰明的像狐貍,下狠手時的淩厲她也見過。

可大部分時候程季青充滿真誠,像是浮華世界裏一張潔身自好的白紙,讓人感到舒适。

這也是程季青本身的個人魅力。

就像現在,程季青不動神色的将話題轉開,不讓她有一絲為難。紳士,友好。

然而白新卻不覺得這樣多好。

她更喜歡剛才程季青咄咄逼人,不管不顧和她接吻的樣子。

因為現在的程季青,看似友好,實際也是主動疏離的信號。

白新毫不懷疑,今天之後或許程季青又會恢複,甚至除了擁抱之外,她們再也不會有更近一步的關系。

程季青一旦确定什麽,其實是個很果決的人。

從毫不猶豫賣掉股份,冒着大部分人不敢冒的風險,大筆資金投資藍旗就能看得出來。

白新思考不過只在短短幾秒鐘。

她拉住程季青準備往外走的動作,道:“不想回。”

程季青是看白新的唇有些缺水,想倒杯水給她,聞言一怔,動作頓住:“那……”

病房的燈關了,依舊只有玻璃透進來的淺淡光線。

外面的雨還在斷斷續續的下,卻不足以遮擋浴室裏的聲音,程季青坐在床邊,覺得自己真的也是沖動的離譜。

怎麽就應下白新跟她一起睡呢?

這可是病房,就算有人再來打擾的可能性不大,但到底還是在外面。

而且天知道程景明天什麽時候來。

程季青再想到一會兒白新要跟她睡一張床,已經覺得口幹舌燥。

她喝了幾口水,然後便聽到門打開。

程季青往下咽,昏暗光線下,看到白新一步步走過來,她低聲問:“你真睡這兒啊?萬一有人來?”

“剛才你親我的時候,怎麽沒想到萬一有人來?”

“……”

行,被将軍了。

白新身上的裙子是宋呤帶來的,一身裙子,一身是短袖長褲,本來是為了給程季青挑着穿。

現在看來,冥冥中好似就有安排一樣。

白新走到床的另一邊:“不睡麽?”

程季青:“……睡啊。”

白新掀開被子上床,程季青默了默,也從被子進去。

VIP房間的床都有1.35米的寬度,足夠兩個人睡……程季青剛睡下,白新便側身鑽過來,手搭在她的腰上。

白新靠近時,身上仿佛還帶着剛剛淋浴後的水汽。

程季青聞到了潮濕的帶着百合花香的味道。

“你沒用沐浴露?”程季青忽地問了一句。

因為她洗的時候看了醫院準備的沐浴露,茉莉花香,她不太喜歡,所以沒用。

白新身上也沒有那味道。

“嗯,不喜歡。”

白新的下巴被程季青鎖骨擱有些疼,她稍稍擡頭,還是覺得脖子下方那塊最舒服。

她靠過去,程季青淺淺吸口氣:“好吧。”

白新的手臂搭着沒動,但手指卻又一下沒一下,她的指尖留着一點點指甲,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覺到。

“你聞到是什麽味道?”

“你的味道。”

“那是什麽味道?”

“香的。”

白新聞言,勾了勾唇,在程季青脖子裏聳了下鼻尖:“你也是。”

程季青往下咽,剛才的話題并沒有繼續,但她是否可以認為白新拉住她的時候,也是一種回應?

或許白新還需要一點時間思考?

程季青扪心自問,那她自己分清楚了嗎?

空間裏突然靜谧,誰也沒有說話,只有被子微動時布料發出的摩擦聲。

白新身體動了動,将程季青抱的更緊。

“程季青。”

“你說。”

“我擔心了。”

程季青聽着那聲音輕輕的,外頭的雨不下了,滴答滴答,她差一點以為那是雪融化的聲音。

她眼底露出笑,溫聲道:“我知道。”

“知道?”

“猜的。”

程季青清了下不适的嗓子,說:“白小姐,擔心的時候就說擔心的話,罵人是不對啊。你聽聽你那些話說的,說完是你好受還是我好受?”

沒有人這樣‘教訓’過她。

因為她也不從來不在別人面前這麽‘放肆’。

白新道:“哦。”

這回答并不漠然,拖了點音調,很輕微,有妥協的分量在裏頭。

又是短暫沉默,除了逐漸升高的熱度,便是更緊促的呼吸。

白新側身,因此身體稍稍擦着她的手臂,觸感驚人,呼吸雖不在左邊腺體,卻足夠挑動她的神經。

“睡覺吧。”

白新暗啞道,若不是程季青的聲音聽着有些疲倦,她一點也不想放過。

程季青沉下一口氣:“晚安。”

“晚安。”

能睡着就怪了,時間已經淩晨三點。

白新腳後跟稍稍踢開被子,将腳伸出來,這才稍稍涼快。

身上的裙子是帶彈性的布料,米白色,貼身穿很舒服很透氣,但是白新還是熱的厲害。

她聽着身邊均勻的呼吸,只覺得方才讓程季青睡覺這個決定,是個敗筆。

但是她又不太忍心把人弄醒。

她再怎麽樣,也有一點心,程季青到底是經歷了一場火災,還是在有ptsd的情況下……

她膝蓋交錯,咬着唇,隔了會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去看程季青的側臉。

這樣的光線勉強能看清那極致的流暢度。

她擡手指腹輕輕落在程季青的嘴上,幹燥的,鼻息的熱氣打在她手指上,她想起今晚的那個吻。

稍稍擡起頭,湊過去,在程季青唇上碰了一下。

然後……她感覺到那呼吸停頓。

白新動作頓住,她知道,程季青醒了。

她重新靠回程季青的肩膀。

程季青沒睜眼,她其實沒睡,一個正常的alpha,在清醒狀态下,身邊同時睡着讓你心跳加速的oemga——

如果這樣她還能睡着,那不叫大條,叫性,無能。

很明顯,今晚不止是她在克制,白新也在。

或許是因為晚上那場半說破的争吵,讓她們之間反而沒有那麽容易放肆……她是這麽猜的。

但是忍耐是一場非常痛苦的精神折磨。

外面突然吵雜,是雨聲。

下了一夜,現下越來越大,頗有聲勢浩大的意思。

“程景早上要來接你。”

白新打破了沉默。

程季青睜開眼,嗓音沙沙的:“嗯,估計會很早。”

她其實定了個六點的鬧鐘,怕到時候白新來不及起床,她聽見白新在她耳邊說:“程季青,我們跑吧。”

外面的雨像是滴答一夜後,終于沖出牢籠,變成瓢潑大雨。

程季青坐在副駕駛,白新開的車,往南陽城區去。

在這個淩晨四點的北城,一切還在半睡半醒中,整座城市昏昏沉沉,蒙着灰暗的紗。

大雨漸兇,敲擊在車窗玻璃上。

白色汽車裏開了音樂電臺,聲音放的很大,也抵不過大雨的聲響。

程季青靜不下來,白新也靜不下來,因此一路無話。

快要到小區時,暴雨徹底來了。

白新将車停在路邊,雨刷器也停下來,天色昏昏,暴雨遮擋了一切,仿佛無人之境。

程季青側過眸子,看到白新解開安全扣,然後,朝她跨過來。

電臺裏,一首歌剛剛結束,另一首的前調剛剛開始——

‘I might lose my mind,Waking when the sun's down……Riding all these highs,Waiting for theedown……’

‘我或許快失去理智了,夕陽西沉時才醒來,到達巅峰,然後等待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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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昨天好熱情,今天稍微加更了一下,就是腰好酸~

橙橙:暴雨開車,注意安全。

歌——ethru》,Jeremy Zuc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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