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眸色刺人

作者有話要說: 一天要是有四十八個小時就好了……困

鐵人傑果然是個直腸的,我今日試身手不過是為了立君威而已,他對我的态度卻與初次見面時迥然相異了,人前人後見了我都畢恭畢敬的。他已經是百長,有了陳将軍之前的話我也不好太明顯的提拔他,但鐵人傑的好處就在于沒那麽多花花腸子,也不會計較太多,只要他下次再立功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給他點甜頭。

相比起來那個叫徐山的反而令我有些琢磨不透,這個人絕不是凡物,只是缺少機會罷了,當個弓箭手是大材小用,但控制起來估計也沒那麽方便。現在的問題是我要不要搶在陳将軍之前給他個機會……

“侯爺,洗澡水放好了。”

春芽進來說完後就畢恭畢敬的站到一旁。

我瞟了她一眼。

“你若是想回京,随時可以走,待在這裏萬一戰事有變,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奴婢是夫人派來來伺候侯爺的,侯爺去哪奴婢就跟着去哪。”

“你倒真是聽話,夫人要你去抹脖子,你也去抹脖子嗎。”

“夫人宅心仁厚,絕不會做這樣的吩咐,但若是為了夫人,奴婢這條命也不值什麽。走之前夫人已經應允過照拂奴婢的父母,奴婢如今無需牽挂,只要一心一計照顧好侯爺就行了。”

“哼,府裏那麽多人,偏偏派你來,看來你這迷魂湯夫人倒是很受用啊。”

春芽咬唇低下了頭。

“夫人是個再好不過的人,奴婢也不過是能陪着說上幾句話罷了。”

“那照你這麽說,夫人這麽好的人嫁給我豈不是明珠暗投了?”

“……夫人自己心願如此,也就談不上暗投了。”

我悠悠的看着春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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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為什麽看你這丫頭不順眼嗎?”

“……”

“之前也告訴過你吧,因為你嘴上雖然不說,但心裏總覺得自己看懂了別人。”多日勞頓我也懶得再找茬,“自以為是的女人,最讓人心煩,滾出去,換個人伺候我沐浴。”

我以為春芽會如往常一樣一聲不吭的出去,沒想到她并沒有立刻離開,反而說道:

“奴婢雖然卑微,但自己所做的一切無愧于父母,也無愧于自己,大人總是看不慣奴婢,是不是因為嫉妒呢。”

說完後她行禮退下,留下我呆呆的站在原處。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這句話來得出其不意,我一聽之下只覺得怒氣上湧,正想喝令她站住,全身的真氣卻受到影響開始紊亂起來。是三時蟲發病了,我忙坐下運功,周流了兩次已經練慣了的心法,那火龍一般全身周走的真氣才有了慢下來的趨勢。

利用三時蟲的人平日裏多半會有些不适,因人而異症狀并不盡相同。自從得知泷水失守我一夜未眠開始,就開始定期有了偏頭痛的症狀。每一次我用真氣壓制住三時蟲後,下一次的偏頭痛就會發作得更厲害一些。眼下雖然還無大礙,但長此發展估計會很不妙。

怪不得都說用三時蟲的人撐不了十年,照我眼下的發展速度,估計也就五年功夫到頂了——運氣真是說不上好。

就在真氣漸趨穩定的時候,言良忽然在門外通報道:

“侯爺,霍大人來了。”

他話音剛落我就聽到了大步流星的腳步聲,忙強行停下站了起來。

“嘉遠侯。”霍南山一進來就對我行禮。

“霍大人不必客氣。”我極力緩和了臉色。

“下官今日在燮城周圍巡防,沒料到大人會提前到來,有失遠迎。”

“燮城事關重大,戰争時期這種面子上的事情無需介懷。”

“哪裏,”霍南山也在戰場待了有半年,書呆子勁卻絲毫沒有減少。“嘉遠侯是奉了皇上的聖旨來的,我等身為臣子,理當恪守禮儀。”

“大人顧慮的周到,是淩風草率了。”我請他坐下,“大人論資歷能力都遠高于小弟,皇上的意思也是請霍大人和陳将軍多多指點在下,以後沒外人出萬不要對小弟行這些虛禮了。”

既然是皇上的意思,霍南山當然也就沒有異議。他一坐下就開始認真的将燮城的事情一五一十細細道來。若是往常我自然求之不得,但剛才周流了一半的真氣強行終止對脈道刺激不小,原本開始壓下去的熱流又漸漸沸騰了起來。

我不願讓他發現,只能強忍着。霍南山足足說了半盞茶的時間後終究還是發現有些不對勁。

“侯爺,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行軍的時候感染了症候?”

“大概是多日沒能好好休息,支不住有些困倦,倒讓霍大人見笑了。”

“那下官眼下就先回去,侯爺先好好休息,要不要叫大夫來瞧一瞧?”

“只是疲累,無妨。”

霍南山又啰啰嗦嗦說了一些平日裏養生的法子,這才離開。

他前腳剛走,我已經耐不住扶桌站起來釀跄着走到沐浴的側廂房,那裏正有一個婢女在伸手試木桶裏的水溫,見了我忙道:

“侯爺,您和霍大人商議的時間有些久,水已經涼了,奴婢這就重新加些熱水,還請侯爺再多等片刻。”

“出去。”我從牙縫裏擠出這兩個字。

那個婢女大概是被我的樣子吓到了,忙掩門退了出去。

我連衣服都沒脫直接站進灌滿水的大木桶裏癱倒下來。

水一直漫到我的下巴,偏涼的溫度讓我略好受了些,忙深深吸了一口氣,重新開始運功。

一炷香的時間後,氣息終于平穩了。額角的汗順着臉頰落入浴桶,我幹脆将整個人沉入水中。

“侯爺,您沒事吧。”大概是發現我有些不對勁,言良在門外輕聲問。

“讓人拿幹淨衣服來。”

将濕漉漉的外衫脫掉的一瞬間,我又看到了胸口的龍泉玉。玫瑰色的玉石在瑩白色的鎖骨上中央很是顯眼,我将它從脖子上取下,握在了手裏。婢女進來幫我換衣服,見我手上攥着東西有些不方便更衣就畢恭畢敬的問:

“要奴婢幫侯爺拿着嗎?”

“不,不需要。”

換好衣服後我散着發在床邊坐下,黑色的發絲滑到前面,柔軟的伏在小臂上,我看着手心裏那若有血色湧動的玉石嘆了口氣,重又将它帶上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想起魏光澈臨別時對我說的話,來到燮城的第一晚,我夢到了母親。

在夢中她站在畫中那艘畫舫上,臉上帶着溫柔得令人心碎的笑容,似乎已經得到了所有的幸福。

半夜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然流了淚,說不清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

我們長得那麽相似,流淚的臉看起來是不是也很像呢?

雖然對她全然沒有印象,但那副畫軸讓我明白,她也曾有過那般滿足的時光。能讓她那麽幸福的人,是誰呢?

我霍的站起來走到銅鏡前,定定的看着自己,試圖從自己的臉上看到她。

自從那天魏光澈告訴我真相之後,我一直沒再去想其中的細節。但這寒風冬夜中,那些壓抑住的想法忽然一股腦的跑了出來。

在鏡中我看到了自己夜色下的眼睛,将手邊的蠟燭舉近了仔細觀察的話,這雙眼睛呈現出近乎琉璃質的灰藍。衛淳山不是我生父,我和他長得也實在毫無相似之處,為什麽這麽久以來我都沒發現呢?如果魏光澈說的不假,我的親身父親曾經作為羌無的質子,羌無并不若中原那般地大物博,能有幾個國家遣送質子來羌無?

“長着這種眼睛的人,最是狼心狗肺。”

魏光澈的曾經說過的話在記憶裏揮之不去。

幾個點在腦海中火光一現,忽然連了起來。鏡子裏的我似乎也被那個想法吓得毛骨悚然了。我僵直的站在鏡子前,任憑穿過窗縫的冷風将渾身吹得凍透了。

下意識一般,我叫人進來幫我穿戴好,獨自一人去牢裏見昨天抓到的那個刺客。

牢裏除了微弱的火光不時發出的哔剝聲,寂靜無比。大戰開始前自然人心惶惶,更不用說這些連逃跑都不可能的人們了。

獄卒原本靠在牆上頭一點點打着瞌睡,見我來了忙揉揉眼睛站直。

“我要和那個刺客單獨說幾句話,你去外面守着。”

獄卒忙告訴我關押的地方然後出去守着了。

我拿着火把走過一個個黑洞洞的牢門,在其中一間停了下來。火光把那個縮在角落的人身影拉的很長,映在斑駁的石牆上。看着那個在角落蜷縮如同一團舊毛氈的人,我一時竟然說不出話。

仁淵他還好麽,如今我再試圖去過過問也只能害了他,可若他死了,若魏光澈竟真的要殺了他,那我……他為我犧牲了那麽多,我現在做的事情,真的是對的嗎?

真相有時候會令人絕望,這個我知道,可秘密卻會将人逼瘋!

“小侯爺深夜來此,有什麽事麽。”那個刺客先開口了。與白天看起來不同,他那副裝出來的死士樣子不見了,臉上雖然髒兮兮的,眼睛卻晶亮。

我直視他半響,脫口而出道:

“你是忽蘭人吧。”

他一怔之下,轉過頭去。

“小侯爺大半夜的好雅興,可就是猜謎的功夫差了點,忽蘭還能剩得多少人,在下不巧也不是其中之一。”

我并未氣餒,反而将火把靠近些,連臉龐都感到那灼熱的氣息了。

“你可以相信我,因為我們是同族之人,如果不相信的話就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們眼睛的色澤是一樣的!”

他緩慢的轉過頭來,看了我半響,臉上的驚訝的表情越來越明顯,遲疑了片刻再度開口,我的心也随着他的話重重的沉了下去。

“既然你也是忽蘭人,為何會成為嘉遠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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