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銀樹琅響
“這其中的緣故關系重大,我卻不能輕易告知你。”
他懷疑的看着我。
“要是不相信,出去後趙玉熏可以向你證明我的身份。”
他聽我這麽說又緩和了臉色,我其實也很奇怪,魏光澈是如何不漏風聲的得知趙玉熏是忽蘭人呢?
“小王子的出生有雖然難繼大統,這些年在羌無卧薪嘗膽也是難為了。”
那張蒼白精致的臉在我心中一閃而過,不知為何就想到了薄命二字,趙玉熏實在沒有帝王之象,也不像是能長存的人。
“除了你以外,我在羌無遇到的忽蘭人倒沒有眼睛顏色相似的。”
“自然,我們這樣的眼睛大概幾千個忽蘭人裏面才有一個,而且多是王族中人。”他嘆了口氣,“我這些年在中原待得太久,人已然遲鈍,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居然沒有看出來。”
“不是特定的光線原本也看不出,我初次見你的時候也以為是被太陽晃花了眼罷了。”
聽我如此說這人卻忽然笑了笑。
“忽蘭還沒被滅國的時候有這種眼睛的人就很少了,可沒想到,連幸存的族人中還是會有異心。”他眼角的皺紋加深,“這雙眼睛卻是忽蘭人的象征,你連這都不知道又對忽蘭到底了解多少?恐怕你并不是小王子的人吧。”
“如果不是,我為何會知道他的身份。”
“誰知道呢,你大概是想确定自己的身份才來套我的話。”
“你看出來了,那又為何告訴我,亦或者你剛才說的都是假話?”
“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更何況我只不過幫你确認自己的出生罷了,其它的你又知道什麽,”他用袖口擦了把臉站了起來,“況且我也想讓你幫我出去。”
“你怎麽知道我會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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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居高位卻連自己的出生都不清楚,知道小王子的身份卻刻意幫他隐瞞,憑這兩點我認為你會願意幫我的。”
“你看起來已經不年輕了,武功也平平而已,忽蘭如今是真的氣數已盡,說不定我會出賣你們換取高官厚祿。”
“确實有這個可能,”他點頭,“可你如今年紀輕輕已經官拜爵位,更怕的應該是被人拆穿你有忽蘭血統吧,天下帝王都是一樣容不得異數的,你若不幫我遲早有一天會被人發現你的秘密,反之,我可以幫你把這個秘密遮掩住。”
“如何遮得住?”
“你不覺得你太着急了麽,至少也該先放我離開這裏。”
“在确定放你之前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那要看是什麽問題了。”
“你認不認識周琳琅?”
“琳琅?”
他聽了這話臉色大變,不由後退了幾步。
“你認不認識周琳琅?”我加重語氣重複了一遍。
“像,真像,我真的是上了年紀,只覺得眼熟卻沒認出來,一定是因為我沒想過會在一個男人的臉上看到那女人的樣子。”他喃喃自語,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既然你知道我是嘉遠侯衛淩風,又怎麽會不知道我的母親是周氏蘭夫人。”
“周氏蘭夫人?”
“你知道我母親的閨名是琳琅,又怎麽會反而不清楚她的姓氏和封號?。”
“怎麽可能知道,從頭到尾,我就只聽過三王子殿下稱呼過那女子‘琳琅”二字罷了。”他原本老謀深算的眼神變了,充盈着怨毒和悔恨,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堪的過往。
“我早說過,早說過那個女人是禍水,三王子偏不聽,我就見過那女人一次,可她的模樣再過千萬年我也忘不掉!”
他忽然撲到鐵栅欄前。
“你多大了!”
我靜靜的看着他。
“你看起來有十七八,今年該十八歲了,是不是?居然是姓衛,怪不得,怪不得衛淳山一再給羌無皇帝進言要滅了忽蘭。”他幾乎要将牙齒咬碎,“殿下您臨死都不肯告訴我那個女人的來歷,是怕我為您報仇麽?您一介枭雄,是我們忽蘭上空的雄鷹啊,忽蘭國王原本該您來當,結果為了這麽個女人,不值得啊,不值得……”
他忽然坐下嚎啕大哭起來。
“你說的那個三王子,就是派到羌無當質子的忽蘭王子?”
“什麽質子,以三王子的身份能耐,要不是國王寵幸的那個賤婦齊娜哈總是背後诋毀,三王子早就該被封為真正的繼承人才對,他是我們忽蘭最英勇的男人,是你的母親使妖術将他迷住了,否則他怎麽會忘記自己使命!”
我看着哀泣不止的他,心中卻無甚波瀾,除了他粉飾給那個三王子的一些贊美之詞,情況跟我想的最壞結果也差不多。
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忽蘭王子被派遣到羌無當質子,自然是憤憤不平的,他多半是被母親的長相迷住了,自以為不過是個大臣的妻子,別人不敢拿他怎麽樣就用了強。
“他是怎麽死的?”我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應該問一下。
“被你母親害死的!”
“被定安侯殺了?”
“不,不是,區區衛淳山如何能殺的了三王子,是你母親,是母親将他害死的!若是三王子還在,忽蘭又怎麽變成如今這般。”
說什麽忽蘭如今,如今早就沒有忽蘭了,眼前這個人不過是沉浸在故國的美夢中不願醒來,就算那個三王子還活在,他一個人又能改變的了什麽。我忽然失去了興趣,沒再問繼續追問下去關于生父的死因。
奇怪的是聽了這些後,我卻并沒有任何血脈相連的悸動,只有事不關己的淡漠。長久以來我仰望的影子都是定安侯衛淳山,現在忽然換了一個素未平生的陌生男人,實在怪異的很。
一個為了女人就出亂子的男人,哪裏配得上枭雄二字。
真是可悲,母親何曾會妖術,她愛的始終是衛淳山,我以為的父親也是衛淳山——這個三王子若是對母親有了真心其實也不是不可憐。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拿出夕狼一劍砍斷了鎖住牢門的鐵鏈。
他擦幹眼淚走了出來。
我看着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忽蘭人,他和我有着相似的眼睛,但眼神卻截然不同,他并沒有信任我,甚至還為了母親的緣故恨着我。他想利用我逃出生天,羌無滅了忽蘭一國,他如何會真的當我這個羌無的嘉遠侯為族人。這世間從來容不下天真。
這樣很好,就是應該這樣才互不虧欠。
“你已經可以确定我的身份了?”
“你長着那女人的臉和我們忽蘭人的眼睛,再不會有錯,只沒想到那女人真的會将你生下來。”
“不過是因為時機不巧,用藥拿掉會傷及她字的性命罷了。”
“原來如此,也不知道三王子泉下有知會不會後悔。”他眼中有着掩飾不了陰戾一閃而過,随即恢複如常。
“既然你是三王子的孩子,我也不會再對你怎麽樣,不用擔心我會揭穿你的身份。”
“那麽,你确實是想來離間中原和羌無的了?”
“這,還不到說這個的時候,”他轉身邊走邊說,“在中原并沒有人知道我身份,說不定我只是被碰巧被中原人選中罷了。”
他剛說完腳下忽然一滞,低頭看着從他體內穿過的劍刃,血色在黑色的外衫上不明顯的蔓延開來,血腥氣越來越明顯。
我慢慢将劍從他的後背推至底,最後手握劍柄在他耳邊悄聲說:
“忽蘭已經過去這麽久,早就就不回來了。不論是你被中原利用還是利用中原,都已經對現在的情況影響不大,無需留活口。”
“你……”
“其實我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生父是誰,也不怕被人拆穿身份,我怕的是什麽,你絕對不會想到。”
說話的時間裏我一下将劍從他體內抽了出來,他軟軟的倒下,死不瞑目。
那雙眼睛現在看起來跟我的一點都不像了,只不過是雙渾濁有着些許血絲,瞳仁放大的中年男子的眼睛。
這時我聽到卡啦一聲,回頭一看,旁邊牢房裏的犯人見到這一幕已經吓得将手裏的碗跌在了地上。刺客本該單獨囚禁的,看來是最近人心不穩出的事也多了些,牢房裏關的人比往常多了,剛才我一路想着心事走過來竟然沒能留心到,環顧四周,好在也就這一個。
“大,大人饒命。”那個犯人吓得牙齒都在打顫。
“你犯了什麽事,怎麽會被關在這裏?”
“小人,小人上月晚上在巷口撞見了王老漢家的閨女,見四處無人就,就……”
“原來你犯了奸淫之罪。”我冷漠的看着他。
“大人饒命,小的一時鬼迷心竅,小的什麽也沒聽見。”
他跪在那裏磕頭如搗蔥。
“……被你傷害的那個女人,有孩子了嗎?”
“小人,小人不知,事發第二天小人就被抓進來了。”他吃驚的回答道。
“你有試圖去打聽嗎?”
“沒有沒有,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不敢?你原本就沒這個打算吧。”我不知道在嘲諷他,還是在傷害自己,說的時候心髒縮成一團,“若那個不幸的女人真有了孩子,還是千萬別生下來的好。”
“是,是。”他稀裏糊塗的答應着。
“知道麽,你實在是個很幸運的人。”
他擡頭看着我,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
“謝大人不殺之恩,小的下輩子結草銜環也要報答大人。”
“下輩子?嗯,确實要等到下輩子了。”
我一劍伸進牢中刺穿了他的喉嚨,他臉上慶幸的表情還凝固着。
“我說你幸運,是因為這樣一來你也不算是蒙冤而死了。”他的屍體再聽不到任何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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