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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森林依然綠樹蔥蔥,太陽已經上頭,光線插過葉的密縫斜灑下來,草葉花瓣上載着圓潤透亮的露珠,豐盈飽滿,在陽光下晶瑩通澈。
昨晚的一切在晨曦下仿佛沒有發生過,世界依然光明,黑暗已然留給了昨夜。
展辰靠着一棵樹醒來,慵懶的動了動,覺得有些冷,後頸處明顯的灼痛,勾起了昨晚經歷的血影,記憶湧上腦海,他下意識的查看周圍,想找那個受傷的人,發現除了自己之外,別無他人,而自己胸前一灘血跡,沒有受傷。
昨晚那群人為什麽留下他的命,他再次環顧了一下四周,已然不是昨晚之地,記得是被人扛走,可能帶到了這裏。這是一條高地的凹處,草木茂盛,能夠很好的遮掩從高地上看下來的視線,他撥開叢草走出來,仰着脖子看上邊,是一條蜿蜒些寬的水泥路,一路向下,應該是下山的路。
不知道他怎麽樣了。對方沒有殺自己,是不是說明他們并不是窮兇極惡之人,至少還能對一個毫無瓜葛的人手下留情,那Eisen落在他們手裏,是否并沒有死。
只有一個念頭,那個人或許還活着。那個人?現在才想起,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展辰想回去看看,提腳剛踏出一步,便再無從下腳。
舉目四望,一脈的綠樹青蔥,他在林子裏轉了大半天,憑借記憶尋找昨晚之地,終究沒有深刻得可以當坐标的東西指示方向,找起來頗為吃力,中午時分,疲餓交加,不可能再找得到了,茫然無措的愣了兩秒,脫掉上衣裹在手裏,朝來時壓過的草叢走回去。
回到酒店後展辰給溫泊去了個電話,撒了個小謊,說遇到了老同學。他躺在床上,腦子裏又過了一遍昨晚的情景,零零片段,他覺得了那群人不會真的殺了那人,但轉瞬又打破這個天真的想法。
想想無果,只覺得眩暈,頭昏腦漲。草草洗了澡,把自己收拾幹淨,打了個電話訂下午2點的機票回國,就這樣睡了過去。
等他回到北京家裏時,已經是晚上7點多鐘。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四合院,不大,因為地勢較鬧市區遠,這一縱排又都是類似的建築,各街各戶高牆環繞,環境幽靜,即使白天,也很少聽到人聲喧嘩。
他三個月前搬來這裏,那時他剛大學畢業,學的是中文專業,還沒準備找工作,一紙聘書擺在眼前,是他曾經兼職過的一家中型報社,主編親自寫信要他,朋友們各種羨慕,說原來早就有人為他鋪好後路,前途無量,而他們還得求職面試忙得焦頭爛額,展辰只是笑笑,沒說什麽。
房東是一個年輕的醫學博士,名叫蕭郁,年紀輕輕,已是知名xx醫院副教授,外表英俊,身材修長,待人又謙和,真正一個玉樹臨風翩翩佳公子,不怎麽喜歡與人交談,但自身光芒太盛,這點在人眼裏看來就是酷哥一枚,白大褂往身上一套,溫文儒雅的氣質,可帥得一塌糊塗,在醫院裏是所有未婚雌性醫生護士争相約會的頭號男主。這些都是聽別人說的,真實是怎麽個情況,展辰也不清楚。
住到這裏三個月了,和他僅有的幾次交談中,發現确實是個很不錯的人,那些傳說也不是毫無根據。
他掏出鑰匙開了門,随便弄了點東西吃,打開電腦開始查看郵件。連請三天假,報社的工作都堆成了小山,雖說他還是新人,但以前做過,能力經驗也擺在那兒,加上領導有意提拔,完全把他拿老員工看待,連他在大學期間閑來無事,在網上連載的小說也沒時間更新。
房間裏有兩扇窗,展辰工作和寫小說的時候喜歡把窗子打開,院裏盆栽多,綠綠蔥蔥,從窗裏望出去景致剛好,腦子也清醒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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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點多鐘,他聽到停車的聲音,房東回來了。
蕭郁回屋時,要經過展辰的窗子,看他正聚精會神敲着鍵盤,不想打擾,徑直往正屋走,沒想到展辰卻轉過頭來,明亮一笑。
“你回來了,唔,今晚挺早的啊。”
蕭郁一聽,微笑着回他:
“現在都11點了,不早了。”
“呃……真的?都這麽晚了。”
展辰不好意思笑笑,看看電腦上的時間顯示,果然很晚了。
“沒怎麽注意,一忙起來就忘了。”
蕭郁沒再說話,展辰也轉過身去繼續蹂躏鍵盤,這幾天連續接手幾個大手術,日夜繁忙,眉宇間的緊皺讓他看起來很疲憊,醫院放他一天假好好休息。
等展辰把報社的文件處理完時,已是淩晨。
正值春夏交替之季,晝夜溫差大,晚上吹點涼風來,竟有初冬的感覺。他還穿着下午那件薄T恤,也沒想得添件外套,在飛機上睡了兩小時,現趕稿正在興頭上,今天的工作已經做完,頭腦越清醒,又還不想睡,索性把小說提出來,浏覽了一遍前一章的情節,開始接着往下寫。接近拂曉,他才感覺困意來襲,趴在電腦桌上,倦極而睡。
早晨7點,跟平常一樣,蕭郁做好準備出門晨跑,經過院裏,眼角餘光罩見展辰面向大院的窗子大開,展辰趴在桌上頭朝裏面,好像睡着了,桌前電腦已經黑屏,難道這人就這麽睡了一晚?
展辰的房門關着,他繞到窗子前去叫他,喊了一聲,可能睡得太熟,展辰沒聽到,他又提高了些音量,展辰似乎被吵醒,動了兩下,偏過頭來,像是極不舒服的皺了皺眉,一張小臉兒通紅,但并沒有起來。
蕭郁又喊了他一聲,這次展辰醒了,慢慢睜開眼睛看向他,只覺得眼皮沉重,看東西都蒙上了一層薄紗,一個模糊的人影立在窗前,像是房東,在對自己說什麽,他想回答,喉嚨幹澀疼痛,仿佛卡了一團東西,吞咽口水都覺得難受,更讓他難受的是頭很痛,腦袋昏昏的。
心想不是發燒了吧,伸手搭在自己的額頭上,并不覺得有多燙,他想站起來去開門,不想一下又坐了下去,身體軟綿綿的,使不出一點力氣。吹一晚涼風,加上那晚在那森林裏過夜的事兒呢,頭痛時胡亂吃點藥便不管不顧了,如此不當回事,起不來也是無法避免的事了。
蕭郁看他腿還沒離椅子,人又軟回到椅子裏,臉蛋兒通紅,過去開門,所幸門并沒有上鎖,由于平時外院大門鎖着,這一帶治安良好,家裏有人時都沒鎖,估計昨晚是忘了。
他走到展辰身邊,摸上他的額頭,滾燙,輕輕拍打展辰的臉頰。
“喂,展辰…醒醒。”
展辰聽到又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極艱難的想睜開眼,然而力不從心,終究緊閉着眉目,烏黑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俊秀精致的五官因為身體的難受而有些痛苦的皺褶,因為體溫異常,兩腮像是抹上了緋紅,唇瓣微微抿着,虛弱的樣子看起來極惹人心疼,但又絲毫不見妩媚嬌柔,剛陽蓬勃之氣只是此時被病态掩去三分,卻分外誘惑。
一時間,蕭郁看入了神,竟有初戀時心動的感覺,胸口砰砰直跳,這種情緒湧動,讓他措手不及。展辰額頭上不斷冒出細細的冷汗,呼吸也漸漸急促,不知道昨晚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燒,但照現在這般高的體溫,至少三小時前就已經高燒不退,繼續燒下去,後果将會變得嚴重。
他弄了些溫水,将一條毛巾濡濕擰幹敷在展辰額頭上,簡單的降溫處理後,他又迅速回到自己屋裏取來車鑰匙,抄手把展辰從椅子裏抱起。
展辰尚存一點意識,身體忽然離地臨空,驚慌掙紮,蕭郁有力的胳膊緊緊圈住他,将他箍在懷裏,怕一個沒摟穩,把人落在地上。
“別鬧,現在知道慌了,早幹什麽去了。”
展辰似乎有些适應了,安靜下來,任由他把自己抱到車子副座上安頓好。蕭郁看着展辰紅彤彤的小臉兒,心下便軟了,柔聲道:
“帶你去醫院。”
門診處依然人頭攢動,人來人往。醫院人員大都認識蕭郁,看見他抱着個暈厥的年輕人進來很是驚疑。蕭郁顧不得消除路人的疑問,徑直将展辰帶到內科主任老王那裏。老王看着蕭郁俊美無俦的臉上挂着些細汗,玩笑道:
“喲,這可是假公濟私呀,怎麽,這麽做不怕承擔後果?”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現在我已經把人送到你這兒了,你看着辦。”
蕭郁眉毛一擡,三分儒雅七分帥氣,老王無奈了,一般來說,病人都得排隊取號依序看病,但如今這位,已經失去意識橫着進來的主兒,病情可大可小,耽誤下來燒成大毛病,事情也就變得可大可小了。
蕭郁把自己知道的情況簡單說了說,便從房間退出來,在過道裏找了個空座位坐下,開始細想剛才的情況,那種情緒,他确信無疑,活到現在,只有這麽兩次,一次是初中的初戀。
那是初三的時候,班上轉來一位女同學,清秀可人,當他第一次見到講臺上的她時,心不由自主的砰砰直跳,臉上也灼辣辣的熱,而這次,十年多後,那時的感覺又回來了,對象居然是個男人,可當時的确心動了,想吻下去,不管心裏有多排斥拒絕承認,這強烈産生過的情緒,都已經無法當成從來沒發生過。
不知過了多久,老王沉着臉招呼他進去,他看老王臉色不好,掀開簾子去看展辰,展辰躺在病床上,吊着鹽水,臉色恢複了些正常,呼吸均勻,看樣子燒已經在退了。他回過頭問老王情況,老王抛出一票單子給他看。
血液常規檢查:血小板、紅細胞等項大都在正常指标內,但白細胞計數(WBC)25.5,中性粒細胞比例(NEUT)123%.
如果指标再升高些,後果不堪設想,比如急性肺炎,到時候好好的一個人可就毀在這上面了。醫者父母心,老王的心情可以理解,蕭郁也吓了一跳,沒想到這個人還真不是一點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
老王已經氣得什麽都不想說,在電腦上開了藥,傳到藥房,提聲叫下一號病人。
蕭郁拿了單子出來,等他吃完早餐回到老王那裏時,展辰已經被安排進一間雙人病房,雖說雙人,但此時房間裏只有展辰一人,他已經醒了,背靠在床頭,看着窗外。蕭郁進來,看見展辰的側臉,精致小巧的鼻梁,密長的睫毛,完美的輪廓勾勒出從額頭到下巴的曲線,竟然又有點恍神。
他沒意識到,思維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想歪了,今天過後,他将沉陷在一個與他原來世界脫軌的單行道裏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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