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陰雲

何暮青聽到祝尊寶的聲音,頓時頭痛,他皺眉、嘆氣、摸了摸腦袋,每一個動作都盡顯愁悶與頭痛,能讓陵縣一屆大商何暮青如此頭痛的人也就只有他的這位小叔叔祝尊寶了。

祝尊寶是何曉旭的兩位姨娘大哥家的小兒子,何暮青出生那年,才五歲的祝尊寶,被他的爹武林盟主,以根骨奇佳是塊學武的好料子為理由,在他剛過完五歲的生辰後,就被送去了蒂都靈山學藝。

可憐祝尊寶昨兒還高興的數收來的生辰賀禮,第二日天沒亮就被他老爹從熱乎乎的被窩裏給撈了出來,那白嫩嫩的一團,像是個肉包子,還能聞出一股熱乎乎的味道。

小胖子祝尊寶什麽時候被這樣對待過,擁有超強起床氣的小胖子,頓時發出河西獅吼,震得他老爹把‘肉包子’扔到了地上,卻是讓哭聲更強烈了。

他爹頓時生了氣,任由他的美嬌妻如何勸說,拔了肉包子的褲子就打,打夠了把他往馬車裏一塞,連同他的衣服和今後吃穿用度的銀票、衣物、下人神馬的全打包給了靈山的來人,徒留包子媽一個人在門口傷心落淚,徒留小包子一路的眼淚。

但小包子在靈山時,經受了各種磨難過後,便漸漸變成了玉樹臨風、潇灑脫俗的擔當俊兒郎。八年內便學成歸來,随著做淩廣總司的大哥開始混跡朝堂,咳咳,效勞朝廷。

在十六歲那年,随著大哥回陵縣途中,碰到路上被打劫的新任陵縣縣令封離章,便替他打抱不平,從此兩人便開始了一段你逃我追的荒唐,嗯……浪漫的日子。這是以前的事情,祝尊寶卻能見到個熟人就提一次,直教人傷腦筋,這也是何暮青如此同疼他的主要原因……之一。

好在祝尊寶經常很忙的樣子,很少到他這個小輩,嗯,就是小輩這裏來,他說這樣會降低他的輩分。

祝尊寶一進門就看到從地下迅速爬起來的何暮青,立刻漏出像發現新大陸一般的驚奇表情道:“難得啊,難得看到我這侄子這樣頹喪的樣子,是哪個美人把你折騰成這樣的,嗯,我風流倜傥的小侄兒。”說著還不忘向他擠擠眼睛,配著他英挺的面容倒是顯得幾分滑稽。

何暮青看了,推開他,嗤笑一下道:“胡說什麽?”說著便起身坐到椅子上。

祝尊寶看出他心情非常低落,猶疑了片刻,便收起了打趣的面容,也恢複了正經的模樣,他随便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下人這會兒剛好奉上了溫茶,送到他跟前,他便順手端起,喝了一口,接著問道:“看你似乎真的有什麽煩心事,你我年齡相仿,不如跟我說說。”

何暮青頓了頓,小聲道:“沒什麽?”

“嗯?”祝尊寶見他不肯說,便也不再問,随即放下茶盞,曲起手掌成虎爪行,身形也迅速移動,向何暮青面門襲擊而去。

何暮青正低頭放下茶盞,忽聞耳邊氣流湧動,擡頭驚見祝尊寶一只利爪已向他頭部襲來,此刻還擊已經來不及,腦袋便立刻向右歪了半分,堪堪躲過攻擊,随即便擡起左手,抓住攻來的手臂。

剎那間,卻是胸口即将遭到攻擊,何暮青随即又擡起右掌至心口,抓住對方攻來的拳頭,并迅速包住對方拳頭,一時間二人互相牽制,竟是不能再進半分。

祝尊寶見狀随即收了攻勢,爽朗的笑了笑。何暮青也随即一笑,松開對對方的牽制。

祝尊寶回到原位,看著他笑道:“你小子有長進啊,若非我站你坐,我都準備用腳了。可惜啊……”

何暮青接著道:“可惜啊,我有兩只腳,你卻只有能用一只。”說完還不忘沖他笑笑。“你可以再狠些,我都能招架。”何暮青随即又道。

“嗯?可不是。這幾年我都很忙,沒時間教你,倒是聽說你又找了幾個師傅,還挺有上進心的,這麽努力,是要到我阿離的府上找個職位不成?”祝尊寶一連串的說辭,聽的何暮青不明所以。

何暮青沖他無奈的搖搖頭,“你的這些玩笑話,拿回去逗封叔叔開心吧,別在我這顯擺,沒用。說罷,這麽晚來找我做什麽?”何暮青問道。

“嗯!你!”祝尊寶一聽,臉頰竟然有些紅暈,随即咳了一聲,痞氣的道:“你小子能不能叫我聲叔叔?”祝尊寶的這句話怎麽看都是又離題的節奏。

“嗯?”何暮青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撇開眼,不耐煩的擺手道:“你不會這樣無聊吧,又在和封叔打賭?那你死了這條心吧,快走快走。”

“你你……”祝尊寶立刻伸出手指著何暮青,可你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個字,最後只得“哼!”一聲作罷。“不是這件事情,是阿離想請你們中秋一起吃飯,我又剛好在這一帶辦案,所以順便就過來告訴你一聲。”

“哦,中秋還早啊。”何暮青道。

祝尊寶翻了個白眼道:“早點告訴你這個大忙人,讓你好早做準備啊。”接著又無聊的看這看那了一會兒,便起身道:“行了,今兒晚了,我回去了,你這個忙人也早些休息,我可聽說後日你那位聖都的老丈人文元要來了,說是參加你們這屆的商宴?”

何暮青聽聞,面無表情的看著桌角道:“嗯,他不是我丈人,他來便來。”

祝尊寶疑惑了片刻,随即想到,何暮青納妾只為了游戲人間,便暗自嘆了口氣,道:“你也是時候穩定下來了,這樣讓人很擔心啊。”

祝尊寶走後,何暮青又一個人在客廳坐了許久,之後才嘆了口氣離開了。

是候穩定下來,別再讓人操心了?怎樣是穩定呢?這樣不算嗎?

夏秋至一晚上都沒休息好,早知道見到何暮青會讓他這樣心痛,他就不會去招惹他,自取其辱不說,還得不到出府看望家人的允許,夏秋至搖搖頭,在心中告誡自己,兩人的身份十分的懸殊,自己的那些心思還是趁早了斷的好。

這樣又過了幾日。

這日大清早,夏秋至一夥人準備出門采購些竹筍,已經入秋了,新鮮的竹筍怕是很難再找到,主人們若是想吃就不好辦了,特別是少爺,最喜歡是竹筍,他們得提前儲備好,否則冬日來臨,卻是不好辦了。

夏秋至昨夜也想了想,認為這會兒集市上的竹筍不一定是最好的,他還是希望何暮青能吃到好一些的竹筍,随即想到小的時候,他多次随父親在他們村子附近的山林裏,采集過竹筍,後來因為父親身體不好,便沒再去過。

他便跟一起的張大哥提了一下,“張大哥,我知道我們村山上有個竹林,那裏的筍挺不錯的,這幾日剛好夜裏會下點雨,這時應該發了不少筍,我們村上的人都不太喜歡筍,應該沒人去采,咱們可以去看看。”

張大個一聽,心中一喜,随即問道:“這不錯啊,小秋,你住哪個村子。”

夏秋至笑了笑,道:“我住田竹村,那裏是個小地方,幾位大哥若是不嫌遠,咱們就過去看看,怎樣?”

幾位也是經常在外跑習慣的人,聽夏秋至說田竹村,也是有些印象,但有些人覺得有些遠,害怕天黑前回不來,但張大個是個,人大個、膽子也大的人,拍了拍哥幾個的肩膀道:“嗨,那怕啥,這麽多大老爺們還怕走夜路不成,這山裏的東西當然比集市上的要好太多了,再說這咱不還能省幾個子兒,回去給兒子買糖吃嗎?”

幾人聽了,覺得也有幾分道理,随即便推車的推車,拿鍬的拿鍬,快快樂樂的出門了。當然是從南門出去,府上的大門可不是他們下人能走的。

此時,何暮青也是剛起身,他今日要去參加商會一年一度的商宴,而且今年的商宴規模還是比較大的,他雖然是主席,但也只是知道個大概流程,細節卻是不了解,但他知道有很多聖都來的大人物,像是文元就是其中一位,他這個會長當然也要準時參加。

收拾好,剛走出門,想要上馬車,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離他不遠處,何暮青随即皺了皺眉,這幾日,文瑤萱總是會在他家門口,等著他出門,他也才知道文瑤萱被趕出去後,根本就沒有回家。

那日,他剛從茶坊回來,便聽到有人叫他,轉身一看,竟然是文瑤萱,她告訴何暮青,自己當時太沖動了,希望何暮青能原諒她,還說,她并沒有回家,希望何暮青能讓他在進門,恢複原來的狀态,她還保證不再犯錯。

何暮青怎麽可能答應她,但念及她大家閨秀的身份,在他門口這樣被人看到也不好,便讓他進了馬車,他一路上也是盡量耐心的勸說:“文瑤萱,我并不是因為夏秋至這個人才把你趕出府,你心裏很清楚,我趕你是因為你做事太殘忍,太兇狠,依仗自己的身份,随意傷害別人,你認為我可能留這樣一個人在身邊嗎?”

接著便不再聽文瑤萱說什麽了,等到了繁華的地方,何暮青便叫文瑤萱下了馬車。

但自此之後,文瑤萱不但沒有放棄,反而每天都會來這裏一趟,一次、兩次、三次……多次下來,何暮青便也懶得理會。

“暮青,前幾日我見了父親,他向我提起你。”文瑤萱走進何暮青道。“今日商宴父親也會參加,我,我想……”

何暮青雙手背後,嘆息道:“你這是何苦,商宴我不會和你一起去,到時我也會向你的父親解釋清楚,你……”

“不,不,暮青求你,求你不要告訴我父親,母親那裏多謝你沒告訴,他們現在還不知道,只是我哥哥卻發現了,暮青,這次希望你配合我哥哥,不要讓父親知曉,請你別說。”文瑤萱一聽,立刻阻止道。

“唉,”何暮青擡起頭,看著天邊升起的紅日,搖搖頭道:“文瑤萱,你真是……不可理喻,這樣自欺欺人,對你有什麽好處?”

文瑤萱一雙眼睛已是充滿淚水,期盼著何暮青答應她的請求,何暮青也只是點點頭,便上了馬車,再也不看她。

文瑤萱開心之餘,卻是傷心,因為何暮青根本是在同情她,可她不需要他的同情,她需要的是何暮青的愛。

文瑤萱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準備和阿香離開,卻見不遠處走來一位婦人,那女人看起來不胖,但腹部卻微微隆起,像是個孕婦,本來她沒當回事,但卻看到她向著何府走去,一步步走的很急切。

只聽那女子對門口的守衛道:“兩位大哥,麻煩跟你們老爺通報一聲,就說夏秋至的姐姐想見他,可以嗎?”

兩個門衛一看是個身上穿的破破爛爛的孕婦,又說他們不認識人的名字,心下起了疑心,兩人對視一眼,向那婦人揮揮手道:“這位大嫂,我們不認識什麽夏秋至,你知道我們何府可是陵縣最大的人家,你這樣的一天能碰到好幾個,我們少爺人好,這樣,我們給你拿幾個饅頭,你這就離開吧。”

說完一個門衛就進門了,那婦人一聽,當然不樂意,面色焦急的道:“這位大哥,我真是夏秋至的姐姐,你們真的不知道夏秋至這個人嗎?”随即那婦人突然又低下頭,哀傷的道:“唉,都怪我,這會兒還不知道秋至怎樣了,唉……大哥請你通融通融吧。”那婦人還是不放棄,擡頭又請求道。

那門衛也是态度好,難為的道:“這位大嫂,我們真的沒聽過,我家少爺這會兒也不在府上,你還是走吧。”

這時,另一個門衛也出來了,手裏拿著一個油紙包,想必是包著幾個饅頭,小心遞給那婦人,也跟著道:“是啊,大嫂,我們做守衛的也不容易,您還是走吧。”

那婦人面上有些難受,接過油紙包,又向宅子裏看了看,才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

這段插曲算是過去了,但卻是讓文瑤萱起了注意,她一面端倪離開的婦人,一面小心的嘀咕:“夏秋至的姐姐。”随即吩咐阿香道:“你不用跟著我,去跟著剛才那個婦人,看她住在哪兒,回來告訴我。”

阿香點點頭便離開了。

何暮青早早便來了宴會場,這次他們将會場設置在了陵縣最大的西子湖畔,這裏景色優美,且擁有露天的亭臺長廊,甚是別具一格,閑來還可以賞賞湖水,文人雅客還可以坐船垂釣什麽的。

何暮青參觀了一番,也覺得甚是滿意。

不久商客們也紛紛來臨,見到何暮青自然恭敬有加的打招呼,說些恭維的話,何暮青自然輕松應對。跟著便是所謂的聖都的大人物到來,這裏最大的官員當屬監察機關長禦史大夫,何暮青最大的叔叔,祝尊玉,位居正三品。當然文元也算是一位大官員,他此時位居六部尚書省吏部左丞,正四品官位。

何暮青見到來人,不免挑挑眉。他先是與祝尊玉閑聊了一陣,兩人不免開開玩笑,你逗我一下,我逗你一下,剩下的人,也當然跟著賠笑。之後,便是上了宴席。

官家與商家的合作,不免帶有很強的雙利在其中,何暮青心中有數,但祝尊玉是他的叔叔,陵縣的生意人也都非常清楚,只是平日裏,何暮青從來不把這些拿出來顯擺,祝家也不搞特別照顧這一套,就連這次祝尊玉會來,也是臨時通知的,之前誰也不清楚。

文元五日前便抵達陵縣,先是與自己的大兒子文瑤井見了一面,後來推推拖拖的見了他的原配,兩人不免黑臉,互不理會,之後便問起女兒文瑤萱,此時文瑤井卻是有些尴尬,也只得幫自己的妹妹編理由躲了過去。

今日在商宴上見到自己的女婿,雖文元心裏有氣,氣何暮青不該只納他的女兒為妾,但事情發生後很久他才知曉,此時再提已無意義,再者,他也不好得罪了禦史大夫。

文元瞅了個機會,跟何暮青打了招呼,順便問起了他女兒文瑤萱的事情。

何暮青答應文瑤萱在前,便敷衍道:“她很好。”

文元很容易聽出其中的敷衍,心中不免惱怒,正待發怒之際,突聞女兒的聲音,“爹,大哥,暮青,瑤萱來遲了,請恕罪。”說完便坐到了何暮青身邊。

何暮青陪同的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官,但這會兒,大家都明白的給了他們敘家常的空間,祝尊玉也理解的離開了,因此這桌席上也只有他們三人,加上剛來的文瑤萱正是四個人,因此何暮青的旁邊是有空位的,故而文瑤萱十分自覺地坐在何慕青的旁邊,還挽起他的胳膊,沖他甜美的笑笑。

何暮青不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但也不想在商宴上把不該有的情緒帶出來,便默不作聲。

文瑤井将一切看在眼裏,卻不免對文瑤萱心生惱怒,但為了瞞過文元,也只得選擇沈默。

文元見女兒來了,還看到二人很恩愛的模樣,自然高興,便多喝了幾杯,随即就暈乎乎的讓下人扶著離席了。

何暮青抽回自己的手,沒再看文瑤萱,只對文瑤井道:“文大哥,今日商宴便這樣了,我看衆位都玩的很盡興,何某便離開了。”說著就要起身離開。

文瑤井見狀剛想說什麽,卻見文瑤萱扯著何暮青的胳膊不放,面上依舊笑著道:“暮青,再多留一會兒吧,我才見到哥哥,咱們再聊聊。”

文瑤井一聽,頓覺不妙,何暮青當然也不會給她面子,随即甩開她的手,面色鐵青,壓低聲音道:“文瑤萱,我給你的面子已經很多了,何暮青不欠你什麽,你的那些妄想還是收一收吧,我不會再同意你進何府的門,就這樣。”說完甩開她離開了。

文瑤萱看著何暮青的背影,使勁咬著自己的嘴唇,雙眼通紅,卻硬是沒留下一滴眼淚,雙手也早已将手中的手絹攪的皺皺巴巴,眼神卻越來越掩藏不住恨意。

文瑤井見狀,嘆了口氣道:“萱兒,你這是何苦,我早就告訴過你何暮青這人根本不能招惹,他就是個無情的商人,你……唉,你趕緊回家吧,再這樣,早晚要東窗事發,哥哥我就幫不了你了。”

文瑤萱聽聞卻突然笑了起來,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拿起酒壺給他哥哥倒酒,接著舉起酒杯道:“哥,你我很久沒見,我們聊,暮青有事我來陪你。”

“你……”文瑤井對於自己的妹妹這樣一味的固執,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只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作家的話:

那個,官位品次神馬的不要在意,都是吾亂用的(抱歉啊)。

這次商宴卻是有些詭異,是有陰謀在裏面的,但這不是重點啦,這段會在《溫潤三》裏講的。

嗯……這篇比較短,可能再有個五章左右就完結了吧,再來點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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