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攤牌

聽到“文字”二字，肖祢心中頓時打了個突,目光下意識落在了手中的入城令上。克魯紮順着他的動作望去,了然道,“看來你是想到了。”

肖祢的手緊了又松,感覺自己手中扣着的不是一塊普通的木牌，而是他緊繃的心弦,“你剛才問我認不認識這上面的字，就是因為這個，”

“就是因為這個。”克魯紮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這樣一來，那顏如此孜孜不倦地找肖祢的麻煩,甚至不惜代價給他安上一個“渎神者”的名頭的原因就找到了。她被認作是獸神的使者,成為“王”的理由，正是因為她認識這些文字，而肖祢同樣也認識。獸神不可能有兩個使者，“王”也不可能有兩個人，那麽，孰真孰假就是個值得估量的問題了。

這一點卡特裏也想到了，他甚至想的比這兩人還要多：“這樣說來，也許那個女人會這麽做，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兩個都認識這種文字，還有可能是擔心肖祢說出她的來歷。”

聞言克魯紮的雙眼頓時一亮：“對了！你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我可不相信你們真的是從什麽‘神之境’出來的，那些所謂的來歷，想必也都是那個女人編造的吧？！”他說着，迫不及待般微微向前傾身，“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究竟來自何方？”

肖祢皺了皺眉，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他可以告訴貝爾特一家人自己的來歷，卻不可能告訴給克魯紮這樣的外人。畢竟無論是穿越還是異世，都太過玄幻，他沒把握說出來之後，別人會怎麽看待他的存在。

所以他稍作思索之後，才開口道：“我不能說出具體位置，唯一能保證的就是，那裏絕對不是什麽‘神之境’，更不是什麽美好的地方。至于那顏，在那裏也只是個最普通的人罷了。”

這個答案實在是太過于萬金油，克魯紮顯然并不滿意，他撇了撇嘴，正要追問，卡特裏忽然道：“比起這個，我更好奇的是你的目的。”他打斷了兩人之間你問我答的氣氛，摟着肖祢肩膀的手也下意識收了收，“說了這麽多，你想做的，究竟只是單純奪回你的祭祀之位，還是其他什麽？”

克魯紮挑挑眉：“我記得我剛才就說過，這并不是我的主要目的。我現在想要做的很簡單：我叫揭露那個雌性的真面目。”

還真是偉大的目的。卡特裏歪頭笑了：“你就這麽相信我們？沒準剛才我們說的那些，只是因為不滿被那顏編排成‘渎神者’才想出來的謊言呢？”

克魯紮胸有成竹道：“我相信的并不是你們，而是我自己的判斷。”他說着正了正身體，重新坐回了先前悠哉的姿勢：“有一件事，蘭利塔那個半路出家的祭祀并不知道。那是我們家族每一任血脈親人口口相傳的隐秘，也只有直系子弟才能做到。那就是，我們能夠感應到和獸神最為接近的人。”

這句話說完之後，他的目光就筆直的望向卡特裏：“三年前在海邊，我就曾經感受到過那種從血脈中傳來的異樣感。而三年後的現在，那種感覺又出現了。”

這句話對于卡特裏和肖祢來說不下于一頭狂奔的猛犸獸的威力，他們幾乎不敢想象這句話背後的意義。兩人同時呆滞了片刻，肖祢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澀然道：“你、你是說，卡特裏他……”

克魯紮惬意的眯起眼，一手手肘抵在膝蓋上，手心向上托着自己的下巴：“我們家族這種血脈從來沒出過錯。雖然我們沒有辦法精确到個人，但是一旦靠近到某種程度，血脈就會自然而然有種沸騰一般的感覺——這種感覺正常情況下可是絕對不會出現的！”這也是為什麽他能在三年後的今天認出身形相貌都有所變化的卡特裏，并且精準地叫出他的名字，因為對他來說，這種特征實在是太容易辨認了。

這個事實來得太突然，卡特裏仍舊有些反應不過來。和獸神最為接近的人，這件事所意味的——會是他心中所想的那樣嗎？

然而克魯紮的話還沒說完，欣賞了片刻兩人震驚的神情後，他又淡定的說出了下一句同樣威力巨大的話：“可是現在，我突然又不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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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随着這句話轉向肖祢，他隐約記得三年前這個獸人也曾跟在卡特裏的身邊，兩個人形影不離。當初他在感應到那種感覺後，第一時間将目标鎖定在看起來更加強一些的卡特裏身上，因為這個人看起來更符合他對于“王”的定義，無論是氣質還是感覺。但今天肖祢所表現出的能力，又讓這件事情變得撲朔迷離。

之前克魯紮曾特地派人去陸行村打聽過關于這兩個獸人的事情。根據那個村子的村民所言，卡特裏那種迥異于尋常獸人的性格，以及喜好質疑和創新的行為讓他越發覺得這個人不同尋常。他會是真正的“王”嗎？

如果沒有肖祢，克魯紮已經有八成的把握自己不會猜錯。但肖祢的出現讓事情變得複雜了，畢竟自從他出現之後，陸行村的改變有目共睹，某些方面甚至比如今的有翼蛇族做的還要好。預言中曾經說過，“王”在出現後會帶領獸人們走向更美好的未來，肖祢明顯表現出了這一特質，更何況，他還認識獸神留下的文字，證明他跟獸神必定有淵源。

這兩個年輕人，究竟誰才是他要找的那個？

“有什麽關系呢？反正我們是伴侶！”

忽然肖祢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畢竟不像從小生活在這裏的獸人那樣在意獸神的存在，很快便反應過來。無論克魯紮所謂的那個人是他還是卡特裏，對于他們都沒有什麽影響。就算他們其中之一變了個身份，仍舊會是對方的搭檔和伴侶，這一點是絕不會改變的。

卡特裏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神色複雜的看着肖祢，跟着釋然一笑，忽然湊過去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說的不錯！親愛的，這次你比我強，我剛才居然都蒙住了！”說着還誇張的松了口氣，重新打起精神轉頭看向克魯紮：“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會找上我們？”

看到兩個人短暫的震驚過後就各自找回了本心，克魯紮在心底贊許的暗暗點頭，道：“不錯。雖然族長和蘭利塔說那個雌性得到了獸神遺産的認同，不過，我們代代相傳的關于‘王’的預言裏，從來沒有一句提起過王必須懂得獸神遺産上的文字——事實上，即便是前任的‘王’也根本不認識那些竹片上的文字。”

所以說，有翼蛇族的祭祀和族長那個理由，根本就是站不住腳的。

話說到這裏，三人都有些沉默，看着面前的兩個青年，克魯紮的思緒不由自主的回到了三年前。當初的他在“王”剛剛出現的時候，也曾為之欣喜若狂，甚至幫助她去做了許多發展部落的事情。比如當初去找魚人族談論“鹽冰”的事情，所謂“鹽冰的謊言”也是那顏戳破的。

和魚人族的談判給他們部落帶來了很大的利益，也讓部落中更多人越發信服那位“王”的身份，包括克魯紮。那個時候，克魯紮甚至考慮過要不要追求這位身為雌性的“王”，可是在面對她的時候，家族血脈完全不曾有過任何反應，這讓他遲遲不能确認對方的身份。再加上去海邊的時候意外遇見的卡特裏，讓他心中難免存疑。

直到後來，他發現了一件讓他驚駭不已的事情，這才下定決心調查清楚這件事。

想到這裏，克魯紮忽然站起身，他随意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道：“對了！有個人我想你們會很樂意見上一見。前天我才剛聯系上他，沒想到他也來了這裏。”語氣中頗有幾分意外和興味。

“誰？”

“你們去了就知道了！”克魯紮賣了個關子，待兄弟倆都站起身後，才向着森林裏面走去。

兄弟倆對視一眼，毫不猶豫的跟了上去。事已至此，似乎已經沒有他們退縮的餘地了，更何況他們的确很好奇克魯紮口中的那個人會是誰——在有翼蛇族，他們可沒有什麽熟人。

沿着某個方向毫無規律的走了片刻，三人一直走到一棵巨大的樹前，克魯紮停下腳步，擡手吹了聲口哨。并不是獸人們常吹的那種悠長的調子，而是一聲接着一聲短促的哨音。肖祢覺得這種韻律有點耳熟，卡特裏卻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他們陸行村的聯絡信號之一！

仿佛響應着他的猜測，哨音剛落，他們面前的那顆大樹上便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跟着一道兩人都十分熟悉的聲音從樹冠中傳了出來：“克魯紮？你怎麽又過來了？”

說話間一個人從上面探出頭來，在看清楚樹下的人後面上明顯浮現出驚喜：“肖祢，卡特裏！”

幾乎是同時，兄弟倆也跟着驚呼出聲：“提爾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