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記憶片段五 皺巴巴的omega(一)
海勒是提前回寒葉之宮的。
雖然不知道白天一天在紅楓城堡做什麽,但是還是挨到了晚上。
海勒知道諾亞發情了,海勒知道諾亞很難受。但是諾亞今天要出嫁,海勒在紅楓城堡噴泉邊的桌子旁,看着那個亮着燈的城堡最邊上的房間很久。
那次在栾國皇宮外的雪地裏,是海勒第一次暫時标記一個omega。
因為那個omega的味道很好聞,因為那個omega挺漂亮的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是這些都不重要——實際上,任何一個人在真正愛上誰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會愛上這樣的人。
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諾亞長得跟海勒夢裏的那個小男孩很像,那個被黑魔法師虐待至死的小男孩,那漂亮的深棕色卷曲的頭發,那灰綠色的眼睛,就像個天使。
但是每回夢裏,那個孩子都睜着眼睛,在血泊裏斷了呼吸。
海勒不忍心諾亞受苦,只想要看到諾亞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任何一種他想要的生活。
但是管家桑德拉快馬傳信給海勒,告訴海勒,已經查到了諾亞的身份信息,要海勒速回。
所以海勒跟赫伯特打過招呼告辭後,就帶着安布羅斯和艾倫離開了婚禮。
天已經黑了,銀月又一次升起在了天空,跟那邊熱鬧的紅楓城堡不一樣,寒葉之宮裏夜裏除了必要的地方都不會點太多的燈,而安防問題,所用遍布全宮殿和花園的魔法陣來替代——那些燈多點着也是浪費,不如給軍營裏的士兵們多添幾塊炭火,多加幾頓肉和面包。
寒葉之宮裏仆從和燈火都非常少,所以乍一下從那熱鬧非凡的婚禮回來,走在松軟的雪上,耳朵裏似乎還轟鳴着那些觥籌交錯的聲音。
海勒從馬車上下來,遣散了車夫和随從,自己一個人從花園門口走回宮殿。
寂靜得夜裏,總讓人想到很多。
去過了紅楓城堡,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只有一座噴泉,一個雕像的花園比起來赫伯特的紅楓城堡真是充滿了無趣。大概這個花園,也跟自己這個人一樣,不招惹omega的喜歡。
海勒想起來諾亞的模樣,又想起來前天夜裏諾亞面對兇悍的幽魔獵豹時彎弓搭箭的果決,想起來那個omega笑起來單純的樣子;還有自己控制不住黑魔法時,那個omega明明因為害怕而雙手發抖,卻還是嘴唇發白地握着自己的手不松開,還把自己抱進懷裏,那孩子都不知道自己都快抖成個篩子了。
早知道,當初管他是不是趁人之危,就該把那個omega完完全全變成自己的。
如果再來一次,管他喜不喜歡自己,管他是不是想嫁別人,先把他牢牢地寵在掌心裏。
海勒用靴子尖一路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往前走,默默地給自己心理暗示,現在自己已經長大了,能保護別人了,再也不是小時候那個只能眼睜睜看着身邊人去死的小可憐了,現在自己甚至已經能夠保護整個國家的人民了。
而且就算自己再不招人喜歡,恩愛又不是做給別人看的,用盡全力去寵他,用所有的愛去愛他,他說什麽都順着他,他要什麽都給他,他總有一天,也會愛上自己的吧?
而且海勒感覺得出來,兩個人的信息素配合度非常高。
——但是想這些又有什麽用呢,那兩個人已經結婚了。
到了書桌前,桑德拉将傳來的文書遞到了海勒面前。
海勒打開只看了一眼臉色就沉了下去。
桑德拉躬身垂着腦袋彙報。
“殿下,諾亞是栾國最小的王子。”
海勒頓了頓,皺眉:
“栾國所有的王子我都知道啊,最小的王子是omega我也知道,可是他不叫諾亞。”海勒用力捏着文書,手指節都開始泛白。
桑德拉道:“這也是這次才調查出來的。最小的王子諾亞,曾經生過一場大病瀕臨死亡,救回來以後,遵從教父所傳達的神谕,對外公開姓名為盧卡斯·洛佩茲,所有的其他信息,包括長相身高體态喜好之類,全都被封鎖,所以,一直以來我們拿到的都是假消息。”
“老洛佩茲國王是我最大的仇人,如果當時我知道諾亞是他的孩子,我當時可能根本就不會給他暫時标記。”
話雖這麽說,可是海勒覺得自己當時看着那一雙灰綠色帶水光的眼眸,那一頭蓬亂的棕色卷發,可能還是會忍不住把他抱回家。
這句話應該反過來說,或許如果當時知道諾亞是栾國最小的王子,可能他根本不會去進攻栾國,更不會親手斬殺諾亞的父親,而是直接上門去提親。
諾亞的國家,也不會因此被自己滅掉。
說到底,如果那孩子沒有死,所有的仇恨,都可以一筆勾銷。
只可惜……
桑德拉垂頭道:“殿下,可是現在所有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所有的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該錯過的不該錯過的,現在都已經明明白白地寫進了歷史。
無可挽回,不可避免。
海勒深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所以,我親手殺死了諾亞的父親,還毀滅了他的國家。”
也好,今晚諾亞出嫁。自己這個殺父仇人,正好與他再無瓜葛。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默,只有牆上的影子随着燭火微微晃動。
過了一會兒,桑德拉說:“殿下,需要給您熱一杯牛奶嗎?”
海勒微笑道:“謝謝,不用麻煩。”
海勒其實很少笑,就算是打了勝仗凱旋歸來也不過就是吩咐桑德拉多給傭人們準備一些犒勞品,海勒的情緒很少寫在臉上,覺得開心時,最多也只是眼神稍微柔和一些,卻不會笑,不會表現出對任何事物的喜好,活的就像是一個無悲無喜,無怒無怨的超脫的神。
但是此時海勒的笑容,卻讓桑德拉心疼,這笑容是那種,明明很傷心,卻為了不讓人擔心,而硬扯出來的笑容。
就像桑德拉剛到寒葉之宮當管家,從宮殿門口迎回剛剛從栾國被救回來的小殿下時那樣,那時的小殿下身上都是傷,到處打着繃帶。頂着這副慘兮兮的模樣,眼神卻是淡漠的冷冷的,當你抱起他,問他疼不疼時,小殿下總會很禮貌地回禮,眼神冷冰冰地笑着說:“謝謝,不用麻煩。”
實際上當時有一個傷口在小殿下的腹部,桑德拉幾次換藥都沒有看到,直到化膿惡臭了,桑德拉才發現了那個已經潰爛了很久的傷口。
那個傷口裏塞着很多頭發,讓醫生把頭發取出來時,明明打了麻醉的小殿下哭得好幾次換不上來氣。
海勒拿着文書出了門:“桑德拉,我累了,我去休息了。”
王子殿下很懷舊,地上這條地毯是将近二十年前的老款式,每年冬天拿出來洗了換,換了洗,破了桑德拉都只敢偷偷地去買條一模一樣的回來。但是這種地毯質量很好,又厚又暖和,就算孩子在地上跌倒了就趴在那兒睡了都不會着涼,也不會摔傷,一到冬天,這種地毯就鋪滿了整個宮殿,踩在上面走起路來會有點費勁,但是王子殿下很喜歡。
桑德拉看着海勒失神地踩着地毯走出書房的門,中間還不小心被絆了一下,甚至連書房門都忘記關上了。
桑德拉嘆了口氣,然後将書房的門鎖上。
這樣的王子殿下,總讓人覺得心裏不妙啊。
紅楓城堡。
新一輪的發情熱來襲,原本諾亞第一輪時就是勉強挨過去的,現在第二輪直接沖撞得諾亞跪倒在地上。
地上沒有鋪地毯,是堅硬粗糙的大理石地磚,諾亞就聽到自己的膝蓋“咚”的一聲磕在地上,配合着放大的痛覺,瞬間疼得龇牙咧嘴。坐在地上把褲腿挽高,兩個膝蓋上都已經滲血了,很貴的西褲上兩攤血跡。
諾亞自嘲:“諾亞啊諾亞,你是豆腐做的嗎?”
笑過以後,卻不自覺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胯間。
但是始終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平常情況下海勒銀色的漂亮的銀眸,還有前天晚上銀月之森海勒趴在自己身上露着犬齒紅色眼眸危險地眯成一條線的樣子。
所有諾亞見過的alpha,只有海勒的信息素讓諾亞感到安心,想去靠近——如果那就是所謂的契合的話。
諾亞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膝蓋敲自己的腦袋,放聲地哭:諾亞,人家是王子,你高攀不起,你肖想誰都可以,你有什麽資格去肖想王子?
但是又覺得自己這副樣子抱着膝蓋坐着的樣子,怎麽這麽像前天晚上海勒坐在樹下的樣子?
所以連忙換個姿勢到床上趴着。
但是床上太熱了床單還會粘着自己的皮膚太難受。
所以又挪到地板上仰躺着降溫。
可是地板上又硌得慌。
于是諾亞哭得更兇了。
諾亞一時想着,我哪裏有資格去單相思王子,更何況現在自己還是個已婚了的omega。
一時又怨怼自己當時怎麽就腦子一抽選了赫伯特,哪怕選個別的,也不會像他這樣衣冠禽獸的啊,對了對了,是那一頭紅發,就記得那一頭紅發了。
但是海勒殿下也有一頭紅發的時候啊……
想着想着又繞到海勒身上去了。
諾亞立刻警覺過來,對自己說,我不能精神出軌,我不能精神出軌,我就算自渎也要想着我親愛的老公赫伯特。
——哇啊啊啊,可是我一想到他就是他沖我吼的樣子,怎麽辦啊,我好像真的不喜歡他。
諾亞一時又不受控制地想着海勒的模樣開始渾身發燙。
諾亞認輸了,咬着牙,手摸到床上的抑制劑。抑制劑的外殼是水晶,可以防止omega在發情的時候神志不清給摔碎了。
不然打抑制劑吧,打了就不會這麽難受了。
這樣的想法起了一個頭,就再也壓不下去了。
諾亞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打開了抑制劑,抑制劑的針頭在燈火下一閃,諾亞卻又膽怯了。這一針下去,可能就不會有孩子了。
一時間晃神,諾亞好像出現了幻覺,感覺自己站在一片陽光明媚的草地上,周圍有孩子的笑聲。
諾亞最喜歡孩子了,連忙用力讓自己清醒過來,用力地眨了眨眼後,發現自己還在紅楓城堡的房間裏,昏暗的燈火照得房間裏壓抑無比,自己拿着抑制劑,抑制劑的針頭對着天花板。
諾亞甩了甩腦袋,看着抑制劑都出現了重影。
然後幻覺又來了,諾亞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了陽光明媚的草地上,自己的手裏拿着一塊野餐布,有什麽東西軟軟地抱在了自己的腿上,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麽,然後諾亞好像感覺自己說了什麽,好像是……
諾亞感覺周圍的景色像是哈哈鏡裏的景象,變得凹凸不平,地面開始起伏,自己都快要握不住抑制劑了,所以摸索着用整個手掌握住了抑制劑,下定決心擡高雙手用力往下紮。
“媽媽。”
諾亞将野餐布鋪在了草坪上,一個銀色頭發的小團子紮到了自己懷裏,在自己懷裏拱來拱去。
瞬間清醒,諾亞看着自己手裏,沒有什麽抑制劑,只有一罐草莓醬。
諾亞将草莓醬放在了野餐布上,茫然道:“你說什麽?”
銀發小團子睜開一雙天使一樣灰綠色的眼眸,撒嬌道:“媽媽,尤金想用草莓醬蘸三明治吃。”
草莓醬蘸三明治?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吃法,不嫌又甜又鹹的嗎?
“尤金不要鬧。”諾亞回過頭去,看到銀發的海勒拿着一籃子草莓過來,海勒笑着把諾亞攬進懷裏,“等媽媽把所有的食物都準備好再給你做。”
花園裏是平整的草坪,遠處是一個簡單的噴泉,還有兩座雕塑在花園裏的樹下,一座是一個士兵的模樣,另一座是兩個大人帶着一個小孩。
諾亞回過頭看着海勒發呆,海勒身上好聞的信息素味道鑽進鼻尖裏,緩解了諾亞全身的不适,諾亞幾乎整個人都要貼到海勒的身上去了。
尤金用肉肉的小手捂着眼睛從指縫裏偷偷看,一邊嘴裏歡呼着意義不明的詞。
海勒笑着讓尤金別看,一邊橫抱起諾亞往宮殿裏走。
諾亞猛然回過神來。
抑制劑已經紮進了床墊裏,全部的抑制劑都已經給床墊注射了進去。
這可憐的床墊這輩子是別想要孩子了。
諾亞覺得自己已經沒救了,都已經白日做夢到夢到自己和海勒都有孩子了。而且孩子還有名有姓的叫尤金。
別說,這名字還挺符合自己審美的。諾亞老臉一紅。
雖說還處在發情期,但是經歷過這一場白日夢,諾亞忽然覺得沒有那麽難受了。摸了摸盡數注射進床墊的抑制劑,諾亞有些慶幸。
不管發生什麽,一定會好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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