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半夜兩點的時候,駱明翰幫缪存挂斷了一則微信語音的請求。因為隐私設置,駱明翰并看不到致電人,他等了數秒,見缪存眉心皺着難以醒來的模樣,便徑自點了拒絕。

這之後便安靜到了天亮。

駱明翰在公司的忙都是自找的,他想閑時,便可以很清閑,比如每天只在公司裏出現幾個小時,下午打打高爾夫練練網球,晚上去去酒會,像任何高級合夥人一樣。

他今天便決定給自己放半天假,陪缪存睡到了九點,又定了附近的高級餐廳,準備帶他去吃個早午茶。

“昨晚上幫你挂了通電話。”洗漱時,缪存聽到他這樣說。

電動牙刷在口腔裏嗡嗡地震,缪存垂着眼睛,他不用猜就知道是駱遠鶴,等換邊刷時,他才淡淡地說:“誰喝酒了撥錯了吧。”

駱明翰沖了個澡,再度穿上昨天的襯衫——皺了,透着讓人煩躁的邋遢。忽然想起什麽,“我弟弟那件polo衫是不是還在你這裏?”

缪存打開衣櫃,空衣架很多,但這件T恤外套着缪存自己的襯衫,是學生制服,上面繡着中學校名,顯然已經是該扔了的舊衣服了。

駱明翰想起一部電影,“你看過《斷背山》嗎?”

缪存始終垂着臉,套弄衣挂的手有不明顯的停滞,“沒有,怎麽了?”

駱明翰大約也覺得沒意思,便說:“沒什麽,想起一個片段。”

缪存把衣服遞給他,駱明翰接過時,發現缪存手上還殘存着力,似乎不樂意放手。但很快那股力便卸了,他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穿走了,剛好就不用我還了。”

駱明翰套上polo衫,笑了笑:“兄弟間也是要分的,我不穿他衣服。”領子亂着,他擡起手,缪存卻搶先一步,“我幫你。”

駱明翰有明顯的怔愣,看着缪存靠近一步,幫他把領子翻下,神色間專注而認真,似乎是一件什麽了不起的大事。兩人的呼吸交錯纏着,駱明翰忽然覺得心動,扣住缪存的手腕親吻上去。

未合上的櫃門鑲嵌着鏡子,在來回晃悠中映出兩人在晨間緊擁交吻的模樣。

吻完了,駱明翰從缪存的眼裏讀出眷戀。這股眸色不常出現在缪存眼中,帶着敬仰和很深的迷戀,因而看着很迷離。

缪存的視線停留在他臉上,削尖的下巴微仰:“駱哥哥。”

“嗯。”駱明翰應了一聲。

他也就運動時才會穿T恤,何況這是駱遠鶴的衣服,他有些不自在。

因為尋常都是西裝革履生人勿近的模樣,穿上polo衫後,身上那股淩厲被溫和掉了,有了溫潤儒雅的感覺,又因為是黑色的,所以更添深沉。

缪存垂下眼睫,“我喜歡你現在這樣。”

駱明翰擡起眼眸,看着他笑了一下。

缪存後來抽空問候駱遠鶴,卻只是打字,說昨晚上病了,所以沒接電話,又問他什麽事。因為駱遠鶴是很周到體貼的人,并不會在深夜打攪。

“只是去盧浮宮的路上忽然想起你。”駱遠鶴正在講座的coffer break間隙,請教者衆,他只能發語音。

他那頭亂糟糟的,更襯得聲音沉靜。

“發現自己好像想象不出缪缪在國內的生活了,有沒有交新朋友,今天跟誰一起去寫生。”駱遠鶴的聲音裏有淺淡的笑意,和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懷念,缪存聽着,幾乎能想象出他說這些話時的神情。

一周以後,加加處理完私事回崗,油畫又開始動工了。

“碰上那種幼稚的男人真是煩,”加加在間隙抱怨,“只是分個手而已,就要死要活要自殺,拜托,真以為自己在演什麽偶像劇嗎?”

缪存沒吭聲,一筆一筆添得漫不經心。

“所以說,還是成熟點的男人玩起來有意思。”加加眼眸一轉,見到駱明翰的身影從門口經過,正與項目經理交代些什麽。莉莉覺得他今天很哪裏違和,排查了一通,發現問題出在衣服上。

他見了鬼地穿了件polo T過來,casual得很英倫。确實是英俊的,但沒西裝下的他那麽兇了。

加加注視着他的那抹側影,來了神氣:“缪缪。”

缪存擡眸,加加狡黠地笑:“我們打個賭吧。”

“什麽賭?”

“賭我能不能睡到駱明翰。”

筆觸在顏料盤裏微蘸,缪存的神情很淡,興致缺缺的樣子,“不賭可以嗎?”

“不可以,”加加稍稍偷了個懶,“我打聽過了,他才二十九歲就身家過億,每年分紅進賬兩三千萬灑灑水,睡起來很有成就感,”她眼眸一轉,嬉笑着說:“我的郵冊裏很需要他這一款。”

缪存不知道她哪裏打聽的,但應該不是公司職員,因為這裏的員工似乎都知道老板的性向。

“怎麽樣?賭不賭?贏了我給你免費當一年模特。”

好的人體模特是珍稀物種,缪存愣了一下,淡淡地說:“你睡不到。”

“那要是我贏了呢?”

“送你一張畫。”

他是肉眼可見的會紅,絕對值了。加加沖他眨眨眼:“一言為定。”

眼看着工期延時,缪存唯恐自己去不了西雙版納,晚上更是加班加點趕工。駱明翰再次出了兩天差,又是深夜從機場來到了國貿,在休息室裏找到蜷着睡的缪存。薄被卷在腹下,睡衣T也跟着卷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纖薄的腰身。

駱明翰動靜很輕地洗了個澡,将缪存撈進懷裏,緊緊貼抱住。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上床這這種事跟吃法餐一樣,一道一道一碟一碟循序漸進,有了這種耐心的儀式感,才更有趣。這也是為什麽他從不一夜情的緣故。

話雖然如此,但他的手仍撫過缪存,是年長者的力度與技巧。缪存被他弄醒,有點慌,手掌輕輕推拒着駱明翰的胸膛:“……不要這樣。”

駱明翰湊到他耳邊:“以前跟別人睡過嗎?”

他的呼吸很熱,聲音低沉但克制,仿佛不是在問下流問題。缪存驀地覺得口渴,耳廓也燒了起來,沒吭聲,但搖了下頭。

駱明翰的熟練讓他招架不住,只覺得呼吸都亂了,意識都往一個地方流聚而去,便沒有察覺到駱明翰的那一凝滞和喘息。

駱明翰吻他的耳朵,不知動了什麽,不免低笑了一聲:“這樣也沒有過嗎?”

缪存出了聲,嗓音裏有一種很動人的緊繃,“……沒有。”他的掌心貼着駱明翰,感受到沉穩的心跳。力度已不知道是要推開還是依賴了。

“好純好乖的妙妙。”他嘆息般地低聲說,嘴唇就壓着缪存的耳朵。

駱遠鶴也總是說「缪缪好乖」,「好乖的缪缪」。

缪存在這句話裏控制不住地顫抖。他絕望地閉上眼,呼吸聲劇烈,下一秒,緊緊抿着的唇被駱明翰的舌尖撬開了,他火熱地吻他,讓缪存的意識在深海中沉浮。

在漫長的十數秒內,缪存的大腦一片空白的,連頭皮都在發麻。

雖然很舒服,但缪存覺得自己犯了罪。

雖然深知自己犯了罪,但缪存知道,這種舒服會讓他上瘾。

除了當事人是贗品,他曾經幻想過的一切——幹淨的、肮髒的,都在一一變成現實。

駱明翰起了身,雖然他自己也反應強烈,但并沒有要缪存禮尚往來的意思。

他好像單純只是想玩弄這具新鮮的身體。

“你跟你喜歡的那個人,這些事一件都沒有做過嗎?”駱明翰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指和掌心。他眼前的少年真的很克制,似乎從不自我纾解,因而他還能從自己指尖問到那股令人小腹緊繃的氣息。

缪存從快感中清醒——或者說是立刻抽離了出來。

“你說什麽?”

深夜的藍猶如沉默的霾 ,在這種暗淡的光線中,駱明翰輕輕瞥了他一眼:“那天去你家陪你,你睡着了,把我當成了別人。”

缪存沒有急着開口,大腦飛速運轉。他一定沒有露餡,否則駱明翰不會如此輕描淡寫。

駱明翰笑了笑:“是過去時了?”

缪存“嗯”了一聲。

“喜歡,卻沒有做任何親密的事,”駱明翰鼻息裏哼笑一聲,“我替那個人可憐。”他将缪存擁進懷裏,腿與手俱鎖着他,又在額前印下一吻,如此過了一夜。

莉莉向來最早來公司,因為要打掃高級合夥人的辦公室。整理文件時,身後隐蔽的休息室門開了,缪存走了出來,愣在當場。

這不是第一次在清早相遇,莉莉一個“早”字還未出口,身後駱明翰跟了出來。

下巴上冒了青色的胡茬,可見昨晚上未釋放的欲望有多強烈。

莉莉:“……”

跟了駱明翰這麽多年,還有什麽是沒遇到過的嗎?

不,這她真沒遇到過。

駱明翰一邊走一邊系着領帶,“再看扣工資。”

莉莉立刻閉上眼,缪存低頭以最快的腳步走過,禮貌地匆匆說:“……早上好。”

駱明翰使喚她:“記得把床單換一下。”

缪存:“!”

變态!

莉莉:“……”

畜生。

等小朋友走了,她咬牙切齒地問:“要不要順便給你添點兒計生用品?”

駱明翰竟真的思索了兩秒,似在權衡,最後說:“不了,這張床不夠寬。”

莉莉絕望翻白眼轉身:“你做個人吧!”

“回來。”

“又怎麽?”

駱明翰低頭釘袖扣:“那個加加,誰把我手機號給她的?”

“加加?哦哦哦,那個模特啊?”莉莉自省了一番,“我沒給過,她好像跟公司人也不太熟,姑娘挺高冷的。”

駱明翰聽到這句話,不知想到了什麽,微微笑了笑,“行了,去忙吧。”

一連過了好幾天,缪存都沒有想到關心一下賭局進展,因為他知道這是一場必贏無疑的比賽,就算他給加加再多時間也無所謂。直到第一幅人體油畫進入收尾,加加上班的最後一天,缪存才想起來問:“有結果了嗎?”

加加的神色有瞬間不自然,但很快揚唇一笑:“還以為你不在乎呢。”她舉起手腕,一條精致的鉑金鎖鏈式手鏈,是某個奢牌的經典款,“不好意思,我贏了,這是他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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