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亭外候着的一衆內侍心下駭然,死死低下頭,幾乎能聽見砰砰的心跳聲。
天子,活不過三十?
孰真孰假?
“據我所知,絕戶散因為藥效太過陰毒,制它之人在那之後就毀去了方子和手裏所有成藥,我也只是看過記載,沒想到竟然能親眼得見。”曦光目光落在天子身上,很是稀奇。
“你可知欺瞞朕,是何罪過?”秦枕寒看向曦光,目含威勢。
“我只是說出了事情,陛下願不願意信,是陛下的事。”似這種不願意相信病情的人,曦光跟在師傅身邊見過很多,她不太在意,直接說了兩種藥脈象的不同,道,“陛下大可以找太醫院裏的太醫來診治,若的确是我胡言亂語,随您處罰。”
秦枕寒打量着曦光,眸光莫測,問,“若屬實,此藥可有解?”
曦光頓時沉默了。
自然,是有的。
但是她不确定說出去的後果,以及,到底值不值得。
“陛下對太子如何看?”下意識撚起了腕上的珠子,曦光轉過頭看向秦枕寒。
眸光暗動,掩下殺意,秦枕寒不動聲色,“太子溫善敦厚,自然不錯。”
曦光頓時就有些失望,她一直以為秦枕寒不喜太子,沒想到他會這樣說,難道她弄錯了。
這般一來,她口中的話就咽了回去。
又指望不上他搞太子,救他幹嘛。
“此藥,無解。當初制它之人還沒來得及研制出解藥,就已經全毀了,沒人能想到,世間竟然還有殘存。”曦光眸光黯下,口中斷然否決。
這是對他的答案不滿意?
曦光的心思怎能瞞過秦枕寒,他眉峰微動,問,“果真?”
“果真!”曦光确認。
的确是沒有解藥的,但是……有別的藥。
“若我說對太子不喜,有廢他之心呢?”秦枕寒忽而傾身靠近曦光,聲音也變得低沉。
曦光看向他,心中嘀咕這人剛才果然是在試探她?眼中微亮,也配合上前。
“那,我姑且有法一試。”
清淺的梨花香驟然撞了滿懷,秦枕寒觑着她哪怕靠近,也仿佛宛若籠着煙霧般缥缈的眉眼,落在桌上的指尖,忍不住又輕輕叩了一下。
他回身,忽然就笑了起來。
曦光不知道他為何發笑,便只坐在那兒,擡了眼,有些不耐的等他平靜下來。
正在此時,遠處一陣騷動。
秦順安到了。
曦光撇去一眼便就收回,絲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
“你說的話,我自然會和太醫驗證,若是屬實,你的心願,我自然能滿足。”秦枕寒沒有放過她的神情,心中揣摩着真假,口中道,“但,剛才所言,誰也不能說。”
“太子,也不行。”他加重的語氣。
“陛下放心,我還等着您廢了他,讓他一無所有的時候。”曦光說着話站起身,後退行了一禮,口中道,“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說完,她退下亭子,走向秦順安。
秦順安被侍衛攔在外面,看向亭中那兩人時,瞬間幾乎沒掩飾住面上的猙獰。
他背後的手攥的死緊,一直等到曦光走向他的時候,滿心想要毀掉眼前這一切的沖動,才算慢慢消減下去。
曦光還在。
是他的。
“她真就這樣厭惡太子?”秦枕寒問。
眼前所見告訴他是真的,但心中仍難掩猜疑,懷疑這是那些人對他的又一個算計。
陛下這話,不像是要人回答的樣子,常善等人也就沒有開口,
“去,叫胡先那個老東西過來。”說着話,秦枕寒起身回了紫宸殿。
“曦光剛剛跟父皇說什麽了?”關懷幾句後,秦順安到底按捺不住問出了口。
他沒想到自家那個素來不近女色的父皇竟然會和曦光說話,還說了這麽久。雖然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麽,可心中還是不安。
“診脈而已。”曦光簡單的回答。
“曦光原來也會醫術?”秦順安似有驚訝,雖然知道曦光是被一個老大夫養大,卻沒想到,她竟然也會醫術。
“自然。”
“不知曦光可診出什麽了?”秦順安最後問,心下微緊,不自覺的有些期待。
“只診出他早年似乎中過毒,難怪臉色那麽奇怪。”
“只是如此?”
“不然呢?”曦光似是煩了,加快了腳步。
“沒想到之前曦光竟然和父皇見過面了,真是遺憾,當時若是我在,定要好好和父皇說一說你。”秦順安上前笑道。
說什麽?有什麽好說的?
曦光心下冷嗤,早就猜到這人定然問過她身邊那些宮人了,所以也沒亂說。
真真假假而已。
一路回了承光殿,曦光一如既往把秦順安攔在了門外。
秦順安含笑叮囑幾句,便就走了。
“娘娘,總這樣下去,是否不妥?”有宮人忍不住問。
自曦光進宮,已然将近一月,可秦順安一次都未曾留宿承光殿,日日都被曦光攆走。
雖然他仍舊一副好脾氣的哄着曦光,可這殿裏的宮人們卻都忍不住憂心起來,擔心等太子沒了耐心,還會牽連她們。
“正是正是,娘娘,殿下愛重您,可他到底是太子,若是沒了耐性,娘娘,您總要為自己多考慮考慮。”
“是啊娘娘。”
一衆宮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曦光皺起細眉很不耐煩,直接打斷,“你們還記得上次和我說這些話的人的下場嗎?”
衆人下意識看向雲芝。
“都退下。”曦光冷喝。
宮人們頓時都退下,不敢再多言。
“娘娘,他們也是好意。”雲芝得以留下,輕聲勸慰。
曦光沒有理會,誰知道這些所謂勸慰,是不是秦順安的主意。
是不是她這兩天給他的臉色好些了,竟然又開始做夢了。
坐在窗前,她開始等待皇帝那裏的結果。
若是能搞定他,那,曦光就不用再做多餘的事了。畢竟,比起天子,區區太子又算的了什麽呢?
這一等,就是十來日。
仿佛一轉眼,就已經過年了。
元日大朝會,太子率衆出席,曦光不在此列。
承光殿中,氣氛稍有些清寂。
宮人們遠遠看着萬福殿那邊的喧鬧,眼中羨慕向往,心中卻有些忐忑。依着太子之前對自家主子的喜愛,她們都以為今晚定然會帶她出席,可沒想到,太子竟然提都沒有提一句。
難不成太子終于厭倦自家娘娘了?可不應該啊,明明太子赴宴前還特意過來看過自家娘娘。
“娘娘,太子定然是有自己的考慮,您莫要多想。”殿內,雲芝悄然安慰着曦光。
曦光撇了她一眼,眼中哪兒有傷感在意,只是漫不經心的嘲諷。
雲芝看了立時愣住,收了口中的勸慰。
“他如何,我一點都不在意,以後這樣的話,你不要再說了。”曦光冷淡的囑咐。
“是。”雲芝應聲。
萬福殿上,秦枕寒再次看去一眼,确定秦順安沒有帶曦光出席,眉不由得一皺。
“陛下,”常善體察聖心,忙上前低聲詢問。
秦枕寒擡手揮退,喝了杯酒。
太醫院的人無用,哪怕禦醫胡先那個老不死的也只是說似有異狀,再多的就問不出來了。這段時間他壓着胡先在宮內藏書閣翻看典籍,前兩日,他終于确定,之前的診斷有誤。
他中的是絕後散。
而也正如曦光所說,絕後散早已失傳,沒有解藥。
可曦光有辦法。
秦枕寒本來準備今日尋了機會問問曦光,卻沒想到,秦順安竟然沒有帶人過來。
一番喧鬧,不知不覺夜色已深。
萬福殿中熱鬧了整日,宴會終于散去,秦順安借着酒意回了東宮,直接去了承光殿,便得知曦光已經睡了。
“我進去看看她,小聲點。”秦順安溫聲道,擡眼看着眼前的殿閣,只是想着曦光睡在裏面,就覺得整顆心都滿了。
這承光殿還是有些不配曦光,最好的,應該是坤寧宮的椒房殿才對。
門悄然被推開,一點兒動靜都未曾發出,秦順安邁步進去,繞過重重帳幔,終于行到了曦光的榻前。
帳幔垂下,他伸手挑開。
入目是曦光寧靜的睡顏,她閉上了眼,看不見那雙總是倔強堅定,好似染着火的眸子,只餘下一副清豔絕倫的容顏。
他上前坐下,定定的看着曦光好一會兒,終于忍不住伸出了手,輕輕摩挲向那片臉頰。
他的曦光這樣美,這樣動人心魄,豈能讓別人看去。自然要藏在殿中,只讓他一人欣賞才是最好。
細眉皺了皺,曦光身體不好,一旦入睡很難醒來,可周身的不适還是催促着她睜開了雙眼。
床邊一道黑影吓了她一跳,下意識坐起身,躲進了床裏側。
“秦順安?”她這才看清了人影。
“滾出去!”一想到剛才自己睡覺的時候,這個人就是這樣坐在床側看着她,她心中立時翻滾起來。
“曦光,我忍了好久。”秦順安沖她微笑,半跪在床邊,不緊不慢的解開了衣襟。
“我好似有點忍不住了。”他說。
曦光回答他的是從枕下抽出的匕首。
她也沒有貿然動作,只是拿在手上看向秦順安,說,“要麽你走,要麽我走。”
秦順安面色一變,盯着那把匕首。
曦光拿着匕首,沒有絲毫動搖。
兩人在昏暗的帳中對視,半晌,秦順安無奈輕笑一聲,滿是溫柔,說,“曦光,別鬧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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