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陳知意和邱思雲認識的很早。

八歲那年，剛剛升任小小主簿的邱家搬入京城，土氣怯弱的邱思雲和繁華的玉京格格不入，也融不進京中貴女的圈子，什麽因為禮儀稀疏，不懂規矩被人針對。

那時，身為太傅府嫡長孫女的陳知意是唯一對她抱有善意的人。

“誰也不是天生就會這些的，不懂慢慢學就是了。”被人擁簇其中的女孩兒微微蹙眉，喝退了欺負邱思雲的人，又對她溫聲勸慰。

之後，邱思雲便慢慢學，學成了如今這般禮儀規整，規行矩步的人。

再之後，兩人一同被家族送進東宮。

不同的是，陳知意是自己求來的，而邱思雲——

“聽說宋城已經升任了正四品的佐領，至今還未曾娶妻。”靜默片刻後，陳知意上前一步說。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只有兩個人能聽見。

邱思雲頓時沉默。

“我知道了，我不會亂說的。”她深深的看了眼陳知意，轉身走了。

陳知意看她走遠，微微阖眼，眼睫輕顫，捏着帕子的指尖發白。

“娘娘，要不要…”嬷嬷試探着說，擔心邱思雲會說些什麽，壞了她們的計劃。

“不必，她不會亂說的。”陳知意淡淡的聲音散在空中。

太子可以不在意他的女人不愛他不在意他，但是他絕對不能接受她們心裏有別人，那是他絕對不允許的。

一旦出現這種事，只有一個下場。

那就是死。

所以，為了心上人的性命，邱思雲絕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果然，邱思雲回去之後就閉門不出，連着趙嬛音去請都不來了。

幾天後，太子查出那毒是陳側妃下的，當即将人幽禁宮中，可不待趙嬛音松了口氣，情勢急轉，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她，意為她一箭雙雕，想同時除掉側妃和良娣。

陳側妃被放出，取而代之的是惠風殿被封，再不許進出。

所有人對趙嬛音的印象還停留在她深愛太子，跋扈善妒之上，竟也不覺得例外。

一時間，朝上湧現不少廢太子妃的說法，話裏話外都是這般善妒的女子不堪為太子妃。

“趙嬛音會死嗎？”密室中，曦光問皇帝。

皇帝挑挑揀揀着藥材，都放在了曦光手邊，曦光随手拿起開始炮制，兩人一舉一動中都透露着熟稔。

“不會。”

“嗯？”曦光停了動作，有些驚訝。

太子如今的動作，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她也沒想到，太子的殺心竟然這樣濃，哪怕她先後請皇帝救下了趙嬛音和宋婉儀，他還是找理由下了手。

“朕答應過你，不會讓她死。你忘了？”皇帝慢悠悠的說，對着曦光輕輕一笑，俊美的容顏不複當初的淩冽威儀，越發的溫潤。

他的确生了副好皮囊，這般溫聲輕笑，饒是曦光也沒忍住眨了眨眼，心跳亂了半拍。

“那之後該怎麽辦？”她穩住呼吸又問。

“自然是查清事實，給她一個清白。”秦枕寒說，低頭從曦光手底下拿了搗藥罐，手指自然而然的擦過那片玉色指尖，動作緩慢，斂起的眉眼藏住了眼底的留戀和貪婪。

曦光這才發現自己剛才光顧着說話，竟忘了搗藥。

這段時日的相處下來，她早已經習慣了皇帝的熱心，從未曾多想過，繼續撿了藥材看他搗的差不多了，就繼續往藥罐裏扔。

兩人一個搗，一個扔，可謂是默契十足。

曦光低着頭，絲毫不知對面的人擡了眼，無聲的注視着她。

“陛下知道秦順安想找誰做太子妃嗎？”曦光好奇的問。

正如宋婉儀所說，妾室不可扶正，起碼太子不行。那麽，他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定然已經有了下一任太子妃的人選，而且一定是能給他帶來臂助的人。

會是誰？

“怎麽忽然好奇起了這個？”秦枕寒墨眸一定，冷芒劃過，牢牢鎖緊曦光的神色，不動聲色的問。

“只是想知道他又想糟蹋誰家的好姑娘。”曦光撇了撇嘴。

“只是如此？”

“不然呢？”曦光奇怪的反問，停了動作，不解的去看秦枕寒。

“朕還以為，你對秦順安餘情未了。”秦枕寒如實說，依舊盯着曦光。

曦光頓時皺眉，難掩厭惡和憤怒。

“什麽餘情，誰會喜歡一個瘋子。”她不耐的說。

“你覺得，他是瘋子？”秦枕寒動作微不可查的一頓，微妙的問。

曦光下意識點頭，秦順安幹的那些事，不是瘋子是什麽？

秦枕寒勾了勾唇角。

唔，看來在曦光面前，他得保持好了現下這副面容才行。

“的确，他是有些瘋，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想的，竟然選了他做太子。”他順水推舟道。

曦光沒忍住看了他一眼，不解的說，“不是你選的嗎？”

因為這個，她一度覺得這個皇帝冷酷無情，雖然後來改觀了，可他這副無辜的樣子好像也不太合适？

“朕當初剛剛上位，朝堂不穩，那些老臣以我的身體為理由，要求過繼子嗣。”秦枕寒垂了眼，面上劃過淡淡的低落，一閃而逝就恢複了平靜，說，“我想着誰都一樣，就随便挑了一個，沒想到……”

曦光恍然，一想自己竟然開口戳了眼前人的傷口不由愧疚，看他強忍低落，心間竟然有些憐憫。

的确，被人以為中了那種毒，對于一個皇帝而言，無疑是一種侮辱。

這些年，他也不容易。

“你放心，有我幫你解毒，你以後想生幾個就生幾個。”她立時開口，信誓旦旦的保證。

“不過，雖然毒性明年就能解，但你要是想要子嗣，還是等三年後餘毒盡去了才好。”曦光一想，又補充道。

“那就勞煩曦光了。”這點示弱的效果出乎預料的好，秦枕寒面上頓時浮現了一抹笑意。

不過孩子……他凝視曦光，嘴角勾起。

事情的變化在皇帝插手後情勢急轉，有人舉證證明了太子妃的清白，兜兜轉轉，線索再次指向陳側妃。

所有的證據都表明，這件事是陳側妃策劃而成，為的就是鏟除太子妃，扶其餘的陳家女上位，甚至連帶着牽出了陳家衆人。

之前在東宮，趙家插不上手，可如今涉及到了陳家，同在宮外，趙家勢力盡出，不過多久，就找到了這件事乃是陳家授意的證據。

已經告老的趙将軍親上太極殿告禦狀，陳太傅直接認罪，求天子告老還鄉。

皇帝應允。

這場東宮大戲，以陳家落敗告終。

與此同時，趙将軍懇求陛下，道愛女此番受了驚吓，求下恩旨，送趙嬛音去城外別宮修養。

皇帝這次未曾應允，溫聲勸慰了趙将軍後，道會命人好好照顧太子妃，以東宮不可無人照管的理由拒絕。

消息傳到東宮的時候，趙嬛音正和曦光以及宋婉儀三人坐在一起，聞言頓時蔫了下來。

宋婉儀正皺着眉心不在焉的，一想着竟然真的是陳姐姐對她下手，她就難過，一擡頭看她這樣不解的問，“娘娘，您怎麽也不高興啊。”

在她看來，趙嬛音平安無事，有沒了陳家這個威脅，這會兒應該高興啊。

“我想出宮。”趙嬛音有氣無力的說。

之前趙家就傳了信問她之後有什麽打算，她問過和離沒指望後，就想着出宮，本以為親爹應下後就沒問題了，沒想到竟然被皇帝拒絕了。

為什麽啊？？？

心裏哀嚎半晌，趙嬛音靈機一動，看向曦光。

她可是聽說了，之前曦光和皇帝同游來着，也不知道兩個人進行到那一步了。也不知道，求曦光有沒有用？

在聽趙嬛音說她想出宮後，曦光就有些出神。

這也是她的想法，可不同的是，她現在已經明白，是要太子一日尚在，那她就一日擺脫不了。可趙嬛音……若是能去別宮住着，似乎也不錯？

可惜，秦順安肯定是不會讓她去的。

“曦光，曦光，”趙嬛音叫了一聲看她似乎在走神，沒忍住推了推。

“嗯？”曦光回神，疑惑看去。

趙嬛音既不敢說曦光和武德帝的事，也不确定兩人現在走到那一步了，憋了憋，才委屈巴巴的看着曦光說，“我想出宮。”

“怎麽才能出去啊。”她垂頭喪氣的說，可看着曦光的雙眼卻忍不住帶着期待。

猜測趙嬛音是以為她從外面進來的會有辦法，曦光搖了搖頭，只說不知。

“為什麽陛下不應允啊，他要是答應就好了。”趙嬛音看着曦光，試探着說。

曦光眸光微動，她不能出宮，若是可以成全趙嬛音，也不錯。

遂在心中決定回頭和秦枕寒試探着說說。

絲毫不知曦光心中打定了主意，看她不動聲色，趙嬛音便以為她現在還沒有和宣武帝扯上關系，頓時失望，打消了念頭。

“娘娘別傷心了，來吃點心。”宋婉儀立即安慰起她來。

趙嬛音接過，一嘗味道不錯，就高高興興的吃了起來。

幾人說着話，外面行禮聲響起，太子到了。

趙嬛音眉一擰，幾乎無法想象這個狗男人是怎麽有臉來她這裏的。

他之前還想着要她的命！！！

曦光一刻也不想多和秦順安相處，直接起身離開，秦順安一如從前般的跟上。

她轉道去了禦花園，看着身邊的人不耐煩的蹙起眉，誰知沒走多久，就見秦枕寒帶着人，不急不緩的迎面而來。

兩人立時行禮。

“起來吧。”秦枕寒溫聲說着話，對着曦光輕輕一笑。

曦光勾起唇角，下意識回了一個笑。

看着這一幕，秦順安眼睛睜大，霎時間頓了呼吸。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