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祭魔 娃娃還小，還不懂想念呢

小魔王還記前幾天簽契約時江逐水的長頭發還在呀，怎麽現在只剩下這麽短一茬了？

人類的長相對葉辰來說沒什麽記憶點，他分辨人類靠的是魂魄。

人的長相也許會相似，但魂卻是特殊的。他一直習慣用魂來認人，導致這麽些天都沒注意到江逐水的形象有所改變。

葉辰看了看江逐水的魂體，又看了看江逐水的身體。

啧，魂體還是老樣子嘛，一副死人臉，就是和身體不大匹配，而且命數也輕飄飄的，若不是功德太盛估計都會被鬼差當成鬼抓走。

江逐水扶額，那副翩然升仙的氣質被小魔王一句話弄得蕩然無存，他嘆了口氣，“是假發。”

假發又是什麽玩意？小魔王悄悄皺眉。

江逐水收到葉崇光召集葉氏弟子的消息時，就知道一定是他的小魔王醒了。葉辰當年給葉崇光的道法是從介子镯裏随便挑的一本适合凡人修習的功法，而這功法出自天劍門。

江逐水在天劍門呆了幾千年怎麽可能連自家的功法都認不出。

六十年前小魔王醒的那回他就因為應付天道晚了一步沒能趕上，這回肯定是要抓緊來見一見的，可他擔心小魔王認不出來他。

畢竟……認不出來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 發生了。

然後他委婉的詢問了一下感情大師，也就是自己的助理，大概就是——“我有一個朋友，和一個很重要的人很久未見，那個人現在回來了，兩人要見面了，你覺得他該怎麽辦。”

助理為了工資很識趣的沒有拆穿“老板的朋友就是老板自己”這件事，只高深莫測地說：“見面時一定要是他最熟悉最喜歡的樣子。”

然後江逐水就鬼迷了心竅般的換上了那身白衣又帶上了假發。現在想想，何止是魯莽。

江逐水：“現在的人類幾乎不留長發了。”

葉辰點點頭，眼底仍有幾分迷惑。人類不留長發和你帶假發有什麽關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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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俯視江逐水，佯裝自己什麽都懂，神情仍舊倨傲，半點不露怯，“你倒是閑情雅致。”

葉辰說完話立刻轉身回屋，不給江逐水一絲一毫反應的機會。

這和閑情雅致有什麽關系？亂用成語。

九年義務教育該提上議程了。

江逐水想。

晚餐老張做了個紅燒肉，又做了玉米排骨湯，兩個竈臺都燒着火，屋裏有些嗆人，他見葉辰進屋指了指左邊的屋子，“進屋待着吧，別再這兒嗆火了，飯好了叫你們。”

葉辰掃了眼冒氣兒的竈臺，雙眼微眯。

老張還以為他餓了，開了右邊竈臺的蓋給他盛了碗玉米湯，“喝點湯墊墊肚子，排骨還要在炖一會兒，要不然不好吃哩。”

葉辰接過湯碗，看着湯上冒着的熱氣，遲疑地喝了口湯。

果然，這老農明明是只鬼，可煮出來的東西卻是活人能吃的。

“口味還合适嗎？要不要再放點鹽？我們這兒的人口都輕，要是不習慣就自己放點鹽啊醬油啊，把這兒當自己家，別拘束。”老張坐在小板凳上添柴火，看向葉辰的目光透着慈愛，“你跟我小孫子差不多歲數，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要多吃些。”

那你小孫子歲數可真不小，魔王大人冷酷地想着，他繞開年齡這個有些尴尬的話題，話鋒一轉：“您一個人住？”

老張頓了頓，用爐鈎掏了掏爐竈，讓火燒的旺點：“嗨，我們這村子窮鄉僻壤的，太落後啦，年輕人都出去打工咯，一年到頭就過年的時候能回來一趟，平時忙着呢。”

興許是想到了孩子，老張的神情萎靡了幾分，飽經滄桑的臉上也變得有些失落。

葉辰沉默，茫然地看向江逐水，搞不懂他只是問了一句話怎麽這鬼就一副要死的樣子。

江逐水看着葉辰，眼中情緒翻滾，卻很快歸于平靜。

魔這物種啊，沒有情竅，自然無法理解人類之間的親緣聯系。老人想念孩子、幼童依賴父母、血脈相連的親屬互相幫扶……親情維系對人類來說是相當重要的。

這些東西，以前他也不懂，所以從未教過葉辰。

老張沒有在意葉辰的沉默，娃娃還小，還不懂想念呢。

他對江逐水說，“晚上你們就睡南邊那屋吧，那是我兒子兒媳一家的屋，東西不缺，被褥都是幹淨的，廁所在前院，你家那倆孩子已經去前院看了，條件差了點，不過也就這麽兩天，等修車的師傅開門了我就帶你們修車去。”

在老張眼裏，江逐水就是帶着仨孩子出門玩的長輩，這有什麽事肯定要和長輩說嘛。

“行，麻煩您了。”江逐水點頭，“借宿費夥食費用您看看怎麽算合适，按天按人頭，一人一天二百行麽。”

“太多了太多了。”老張慌忙擺手，“用不着這麽多用不着這麽多，農村住一宿哪要的了二百哩，按人頭一人一百就行了，包夥食，明兒我采藥回來正好去集市，想吃什麽跟我說。”

“明天還要采藥？”葉辰歪頭，他記得平臺外面沒有多餘的竹簍了，而且今天已經采了整整七簍，不管是賣還是自用應該能撐一段時間吧，有必要明天也去？

而且這鬼似乎沒有把藥從藥簍裏拿出來晾晾的想法，就把藥簍直接堆在外面，和一堆玉米棒子放在一起，也沒有很珍惜啊。

“是啊，每天都要去，每天都要去。”老張表情變得僵硬，眼神微微渙散，握着爐鈎的手都在顫抖，他自己卻一無所覺魔障般地念叨，“不能不去的，不能不去……”

這是戳中的鬼的執念，要是不趕緊補救，鬼怪大概率會暴走！

江逐水面不改色，語調仍然平穩：“那就按您說得來，住宿四百，食材費用另算。”

啊？剛才是這麽算的？老張回神有些茫然。

他拍了拍腦袋，年紀真是大了，怎麽連幾分鐘之前的事兒都記不清了喲。

老張剛想拒絕，江逐水又問：“家裏的小孩比較愛吃甜食，村裏有賣糕點地方嗎？”

“诶？有的有的，村兒裏有家做蛋糕的，還賣堅果塔，明兒我趕集去看看吧。”老張回。

葉·家裏的小孩·辰瞥了眼江逐水，心說這人還是那麽的心機深沉，騙起人來一點都不心虛，真不要臉。

他們這邊安撫住鬼，葉楓和應橋也捧回一兜子小柿子，還有三四個大西紅柿。他倆剛剛在前院搜尋線索時發現這院子裏種的菜居然都是實體，嫩的能掐出水來，是活人能吃的東西。

在鬼窩可不能瞎吃東西，吃了帶陰氣的食物輕則發燒吐血，重則減壽，但活人不吃東西會餓死，這一下子發現能吃的東西二人自然開心，環視了一圈，發現西紅柿直接就能吃，方便安全！

應橋和葉楓到現在都以為老張是活人，摘柿子之前特意和老張說了一聲，說要按市價買。

應橋用衣服網住小柿子，邀功般地往葉辰身邊湊，“吾王，先吃點聖女果，一會兒我去做個糖拌西紅柿。”

想不到吧，他包裏帶了白砂糖冰糖棒棒糖巧克力！

應橋下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他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小機靈鬼，短短三天時間就能看出魔王嗜甜如命，并在出行前做好了萬全準備！連白砂糖都沒有放過的他一定能在此次旅行中，成功得到魔王青睐，順利成為魔王身邊的第一順位狗腿子，随後走上人生巅峰——得到魔王指點的他一定可以成為玄門新一代最出色的天師！

本top癌要完成夢想了！

就憑你們拿什麽和我争魔王的寵愛！

葉辰的确吃這一套，滿意道：“西紅柿一會兒給我端過來。”

這是要吃獨食了。

老張把把飯桌支好，将兩道菜都端上來，又從電飯煲将米飯盛出來，招呼着幾個年輕人過來吃飯。

飯桌上也不能幹吃飯，不聊聊天怪不得勁的，“你們這是出來自駕游啊。”

江逐水：“是，正好放假，帶侄子們出來放松一下，沒想到車子半路壞了。”

他們四個人中，小魔王對聊天不感興趣，正抱着糖拌西紅柿吃得開心呢，而應橋和葉楓一看就是還沒步入社會的青澀學生，只剩下江逐水能和老張唠嗑。

“我們這路就這樣，路過這兒總有車子壞，這麽些年了也沒人來說給我們修修路。”老張嘆氣，“哎，好好的出來玩遇上這事兒，怪糟心的。”

江逐水掃了一眼對面老人的碗，筷子雖然夾了菜，但是一口也沒往嘴裏放，飯碗裏的飯也不見少。

他神色未變，“也不算糟心，本來出來玩就是為了散心，村子山清水秀，空氣也挺好，比預計的目的地還舒服。”

葉辰聞言動作一頓，他掀起眼皮，神色莫名。

人間對江逐水影響可真大，這人不止騙人更加得心應手了，還滿嘴胡話面不改色。

山清水秀指的是外面那光禿禿的山？空氣挺好指的是鋪天蓋地的陰氣？

“嗨，哪有你說的這麽好啊，就是個普通的村子，也就那樣吧。”

嘴上這麽說着，表情卻是一副“小夥子你很有眼光嘛”，滿臉的開心，臉上的褶子都笑出了好幾層。

葉辰見狀更加無語。

這頓飯吃的可謂是賓主盡歡，就是葉辰看江逐水的眼神怪怪的，後者回了屋才正色說：“善意的謊言有時可以讓雙方都舒服。”

男人語氣誠懇，神情自然，眼中寫滿了真誠，似乎這真的是什麽至理名言一般。

“真虛僞。”葉辰冷哼一聲轉身回屋，空氣中還殘留着他不屑的聲音。

酒足飯飽很難不困，尤其炕上暖呼呼的時候，困意就更是猛烈襲來，葉楓晚上吃得多，老張的手藝好，玉米湯鮮美，排骨軟爛，加上他心境稍稍開闊，吃的多，這會兒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

但他還記得自己是來幹嘛的——有人祭祀魔王，魔王不開心，所以過來抓人了。

他和應橋就是來照顧魔王的小弟。

“吾王，我們明天要去村子裏找祭祀地嗎？”葉楓問。

鬼怪都巴不得有人祭祀他們，可到了魔王這兒卻反了過來，竟是要懲治祭祀他的人，真不愧是魔王，思維層級就和普通鬼怪不一樣，要是全天下的鬼怪都這麽守規矩就好了，他在心裏感嘆。

葉楓這般想着，身體忽然變得沉重起來，眼皮逐漸合上，靈魂和肉/體仿佛分割開來，提不起半點力氣，意識逐漸變得混沌，他并未等到魔王回話便抵抗不住睡意睡過去了。

葉辰坐在炕頭，掃了眼已經失去意識的兩名幼崽，又看了看身邊同樣睡過去的江逐水。

他把手放在男人頭發上壓了壓，掌心傳來酥麻的癢意，葉辰撇嘴，心中升起不悅。

天道真不要臉，逼迫江逐水轉世又不給他一個匹配的身體，這不就是故意惡心人麽。

等江逐水這副身體死了，他就把這人的魂抓出來給他當鬼仆，諒天道也不敢來跟他搶人！

魔王甩袖冷哼，輕飄飄跳下炕，推門出屋。

室外漆黑一片，天空暗沉，一顆星星都看不見，白日那些安靜的陰氣也變得張牙舞爪起來，嘶吼着要鑽進屋子，可屋子似乎有什麽東西屏障，将肆虐瘋狂的陰氣隔絕在外。

葉辰站在平臺，透過窗戶能看見另一間屋子的老張，他平躺在炕上，呼吸平穩，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似乎一無所覺。

這鬼是他見過最奇怪的鬼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還如活人一樣活着。

他收回目光，又将視線放在下方的園子中。

進不來屋的陰氣便拿園中的菜撒氣，可它們一有傷害菜的動作就會被攔住。

而攔住陰氣的東西居然是——

兩只驢。

作者有話要說：

驢：“居然”這兩個字，傷害性不強，侮辱性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