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憐煜的目光小心翼翼在女郎的身上探看。
他素來不茍言笑,向來更能洞察人心的喜怒,大概是不谙世事久了。
也因為心性單純,所以也格外的敏感。
好比,好比隐約之間,能感覺到楚凝希望他留在府上接受師傅的授學。
憐煜也想像楚凝問自己一般,那樣問她,阿姐希望我留在府上嗎?
可是,這樣不好。
楚凝叫他自己選的,他選了跟在楚凝身邊,就不該質疑她。
而且,她的一番好意,一直都好。
體貼入微到無處不致,憐煜有時候沒有想到的,楚凝都想到了。
眼下要做的,還恩情。
楚凝衣食供應不缺,什麽都是上上佳品,在這方面上無法給她。
憐煜能夠想到的力所能及。
她希望他做阿弟,那就乖乖做阿弟,無聲的順從,這樣她能開心,也算是還恩。
嗯,順從之外。
見楚凝開心,他似乎并不排斥厭惡被她感染的開心。
京畿的春沒有江南的春寒。
而今已到春末了,夜晚的風吹過來,涼雖還涼,又帶一點燥。
紅尾的魚暢游翹尾,發出清脆的水聲,水榭亭四面的紗幔已經束紮在紅漆木上。
風拂水而過,分明涼了,她先前到夜裏都帶鬥篷,而今只着煙霞色的襦裙,外頭罩了近色的披帛。
依舊還覺得熱的樣子,旁邊的女婢子一左一右,扇着團扇送風。
金海棠珠花步搖和一支碧玉瓒鳳釵挽住全部青絲,唯獨有幾絲粘在了細膩的天鵝頸上。
目光順着發絲一直往下,發絲陷入雪峰,少年忽而頓住,随後撇開了頭。
原先只覺得還好,而今也覺得熱了。
杜明錫致仕後一直養在京中,只是甚少出門,也不見外客,許多人給他的拜帖,都被他一一給拒了。
寒門士子想更上一層樓,長空書院進不去,往杜宅自薦,杜明錫一概不受,為這事,他還得了個冷面鐵師的名號。
長公主的拜帖一遞上去,杜明錫接了。
本以為還要等些時日,沒想到晚間杜明錫晚間就送了回帖,讓楚凝翌日帶着憐煜過去。
楚凝很高興,憐煜留意到晚間她用膳也比尋常更多。
膳後,含妙端上來一碟子助飯後消食的桂花山楂糕和松子酥以及雲片糕。
“阿煜,你嘗嘗。”
楚凝推了松子酥食碟到憐煜面前,她自己拿了陳皮桂花山楂糕。
憐煜沒有嘗,只看着她吃。
“阿煜是想吃這個?”
楚凝一開口,憐煜才從驚怔中回過神,他搖頭。
“山楂雖能消食,但郎中說你胃寒,山楂過酸,你還在喝藥,不宜多吃。”
他沒有想吃,只是想看看着楚凝吃。
阿姐的嘴巴猶如櫻桃小嘴,糕點軟而紅潤,她每次只要一小口,一片沒有多大,吃也吃了很久。
“不過,可以嘗一點點。”
楚凝取了巾帕,擦淨手掰了一小塊拇指大小的山楂糕遞到他的眼皮子底下。
憐煜原不想吃的,但看到她嫩白的指尖。
他低頭吃了。
山楂糕那麽點大,少年的唇碰到了她的指尖,滿息香氣。
裹到舌尖一點就沒了。
酸沒有品出來,是甜的。
少年吃了還眼巴巴看着她手裏剩下的,楚凝讓旁邊的人把山楂糕撤走,她手裏的半塊也放了下去。
“阿煜可以吃松子酥。”
憐煜食欲小,他膳食也沒吃多少,膳後果食這些素來不沾。
憐煜搖頭,“剛剛已經吃飽了。”
楚凝知道他胃口小,晚間了也不好再讓他多吃,怕他夜裏難受。
“明日就要去拜師了,阿姐着人給你裁了一身新衣,你穿上看看喜不喜歡。”
這一月以來,楚凝給他置辦的衣衫已經很多,便是一日一換,也穿不過來。
而今,怎麽又給他新裁還叫他換了來看。
縱然心中疑惑,憐煜依舊言聽計從,含巧端上來的長衫,這是件墨藍色的圓領袍衫。
墨藍色的料子光滑上佳,一匹千金,含巧決定穿在小奴隸身上,簡直就是浪費。
公主為什麽要這樣好吃好喝的待着他,真把他當弟弟。
含巧始終覺得他不安好心。
衣衫遞給了憐煜,對着他陰陽怪氣地冷哼。
憐煜沒甚反應,倒是楚凝說了兩句,含巧嘴上老實了,眼神依然不爽。
憐煜也厭惡楚凝身邊這個毛毛燥燥的婢女,她對自己有很大的敵意,沒有一天不給他臉色看。
今日她又擺臉。
得了楚凝的維護,少年喜歡被她被她維護,忽覺得這個婢女的嘴臉,也不是那麽讨人厭了。
進內殿換衣,怕楚凝等急,很快收整換了出來。
他的衣衫大多色淺,墨藍色比起旁的豔色不算出挑,但在憐煜的衣衫中,尤為顯眼。
這也算少年第一次着如此凝墨的色彩。
本有些不适應,但踏出內殿時,撞見女郎眼中驚豔愣住的眼眸。
少年的不适消散,肩頭也舒展了。
衣衫出挑叫他不喜歡,在她眼裏應當不錯,能入眼就好。
“阿姐。”
少年的嗓音如昆侖玉漱,将看茫住眼的楚凝拉了回來。
少年的睫毛眨得很是不自然。
被楚凝看的。
她兩步到少年面前,毫不吝啬地誇贊,“這衣裳襯得阿煜氣宇軒昂,翩然俊雅。”
少年高是高的,只是兒郎的身骨依舊單薄,俊秀挺拔。
墨藍色那人穿穩重,少年上身,更平添稚嫩清貴的鮮活。
楚凝踮起腳,垂下眼,擡手給他撫順肩頭袍領的不平。
初晃眼的時候像,靜看之下,不像了。
“阿姐贊譽。”
霞玉爬上少年的耳廓,楚凝不踮腳了,并沒有看見。
翌日一早,楚凝備了上好的文房四寶作為見禮,帶着憐煜去了杜宅。
馬車往康南大道走,半個時辰後,終于停在了一處清幽僻靜的院子。
不同于長公主府的壯闊奢靡,這裏顯得別致獨特,院牆不高,牆壘的色墨很淡,牆頭冒出很多青翠欲滴的竹。
含巧去敲門,楚凝提前了時辰出門。
杜明錫已經過來迎了,他兩鬓斑白,身上的衣着簡單,軟麻料制的衣衫,一雙眼睛倒是清明睿智。
“楚凝冒昧叨擾了。”
杜明錫得先帝看重,又是前太師,地位尊崇,先帝特下口谕,杜明錫見皇親國戚免行參拜。
反而是楚凝和當時還是太子的楚澈,見了杜明錫,得行參師揖禮。
杜明錫道,“長公主客氣。”
邀了兩人進屋,內宅裏頭的布置很是清雅,一路都是石子鋪就,走的人多,踩得平了。
青竹旁邊辟了水池,裏面種了蓮花,才入夏并沒有開,只是荷葉蔥綠。
憐煜跟在後面,小心看着楚凝的步伐。
池中的魚也是個調皮頑劣,飛跳起來,鬧騰過了,濺了水飛到鵝軟石上。
楚凝走得穩,也不防腳底一滑。
少年趕忙踏步上去,大掌撈扶住女郎的腰肢。
楚凝撐着他的手臂站穩,對他慶幸微微一笑,無聲跟他說了聲:謝謝阿煜。
少年悻然收回來手,耳後唰就紅上。
阿姐的腰。
好細,好軟。
藏在寬袖下的手不住摩挲,怕是...一掌都握不過來了。
前頭的杜明檀并未發覺,引人入廳。
正廳擺了早膳,都是些家常的膳食,比不上公主府的可口美味,賣相足,聞着卻不輸香味。
在長公主府上用過了,楚凝和憐煜依然坐下來同吃。
用膳時。
杜明檀狀似随口一問幾個話眼子探憐煜的底。
楚凝內心聽着也不可能替他回答,內心替他憂慮。
憐煜答是答了,在楚凝來看頗有些取巧,再看杜明檀的臉色,并沒有太大波瀾,她才将心放回肚子裏。
一直到用膳結束,杜明檀又叫走了憐煜,楚凝不得跟上去,半柱香就出來了。
他大踏步過來,“阿姐不急,先生讓我着墨寫了幾個字給他看。”
他給楚凝看的指尖沾染了墨,還沒有幹涸,在他的指甲床之上。
楚凝掏出巾帕給他擦拭,少年看她認真的眉眼,比她還要認真。
周遭忽而安靜下來,楚凝擦幹淨了,擡頭,“好了。”
憐煜将目光挪向池子裏湊在一起的紅魚。
楚凝問,“結果如何?”
憐煜轉述杜明檀的原話給楚凝聽。
“晨起後過來,午時回去,一天總授半日學,便可。”
楚凝看他一字一句無比肅穆,不由笑道,“阿煜還未聽學,杜夫子的模樣已經學了七七八八了,假以時日,我們阿煜必成大器。”
分明是打趣話,他聽出來鼓勵了。
“阿姐,我一定認真跟着夫子學。”
楚凝拍拍他的肩膀,今日算是首出師順利。
少年和女郎的身影消失在庭院的拐角處。
杜明檀的目光久久沒有從憐煜身上下來,神色複雜,全然不複剛剛的風輕雲淡。
他喃喃道,“姓憐......”
跟之俨長得相似,又着墨藍。
瞧着年歲,還小。是巧合......還是?
“祖父!”
杜明檀身後跳出來一名少年,吓得他打了個激靈寒顫,一瞬間捂着受了大驚吓的心口怪罵。
“臭小子,存心躲在銥誮身後,要吓死你祖父是不是.....”
杜成越嬉皮笑臉側過身,沒個正行倒倚在窗臺仰頭往嘴裏抛丢花生吃。
抛高幾粒用嘴忙不擇路去接,最後都接住了才邊嚼邊回話,“祖父這話好沒道理。”
“孫兒在背後喚了您幾聲,您都沒有搭理,分明是您想事情入神,非說被孫兒吓到,您這是栽贓陷害了啊。”
杜明檀一掌呼上去,杜成越直跳腳躲。
不疼,就是鬧聲勢。
祖孫二人鬧夠了,杜成越搬來了太師椅扶着杜明檀坐下,給他倒茶。
邊讨好邊打聽。
“祖父,剛剛裕安長公主帶來的那個少年是誰啊,我瞧着他怎麽生得跟您先前的學生,之俨師兄好像。”
他自作聰明猜道。
“哎,不會是裕安長公主和之俨師兄的兒子吧?!”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