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行
“哎呀,二少爺回來了,那個,快來吃飯吧……”全嬸腫眼皮裏全藏着虛情假意,在圍裙上搓着手。
懷承正是情緒很好的時候,他嘴角含着笑,輕快的點頭答應:“好,就來。”跟着全嬸走出去兩步,又回頭:“對了,你應該有筆不小的獎學金,可以先拿來還我。”
雲瀾仍站在原地,瞧見全嬸暗自的在懷承手臂上狠狠拍了一下,示意他別說了。她想想哪裏不對,上前一步來問他:“你怎麽知道我有獎學金的?”系裏今年還未來得及公示,她猜測,是從約克教授那裏聽說的麽?
“我怎麽不知道,你那筆獎金,還是我送去的。”他邊說邊笑着看了看滿臉緊張的全嬸。
“哎呦,哪至于的,什麽錢不錢的,聶小姐,你可千萬別當真,”全嬸從懷承身側繞過來,橫站在她們兩人中間,“我們二少爺向來不在意這些的,這會兒定是餓急了。”說着,自己篤定:“就是餓的,餓昏了頭嘛。”
懷承終于沒忍住,先笑了。
全嬸瞥他一眼,皺眉問他:“是吧?二少爺。”
他只好跟着點頭承認,“是。”
雲瀾看着他在那兒糊弄全嬸,那天來送獎學金的人竟然就是他,回想起來,她們說是個身量極高的人,還說……
她凝神想着,想到一些別的事情上去。懷承站在一旁看她出神,伸長手臂來,在她眼前晃了晃,“餓了麽?進來一起吃?”
她擡頭看到他表情發着光,果然,人開心時的樣子最好看!唔,也許得意時更好看。雲瀾在腦中默默的想,沖他搖了搖頭,轉身上樓去了。
懷承正對着她背影,自己樂了一樂,冷不防全嬸又投了一個焦慮的眼神來,緊張的提醒他:“人家走了,快去追一追!”
“追什麽?她又跑不到哪兒去?”懷承朝那截樓梯回望了一眼,不緊不慢的說,轉身進了飯廳。
全嬸也跟着瞟了眼空蕩蕩的樓梯,再轉頭便只看見二少爺去吃飯的背影。“哎!”她想說,怎麽就怄氣了?!
只剩她一人,垂手站在過道裏,思量着:二少爺從前不這樣,怎麽越大越回去了?
也是那幾天開始,懷承變得很忙,常常從醫院下了班,就有事要出門。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雲瀾倒是在醫院裏見到他面的機會更多些。有時他夜半回來,雲瀾在枕上聽見他上樓的聲音,踏過木質的樓梯,“咯吱咯吱”。
Advertisement
轉天他仍照舊去醫院上班,有一回吃晚飯,他難得的按時坐在飯桌邊,雲瀾在飯廳門邊的矮幾上教小杏兒認字,念三字經,小杏兒半個身子趴在雲瀾手臂上。
“這幾個字我學會了,聶小姐,咱們來玩翻花繩吧,你會麽?”小杏兒沒有耐心,也對那幾排方塊字沒有興趣,從衣兜裏掏出一團五彩絲線來。
“這兩個字,不是還不會念麽?”雲瀾每日定量教授十個字,她的世界從來都按計劃進行。
可小杏兒的世界和她不同,從來都依着興趣來,她小細胳膊壓在書頁上,用力搖雲瀾的手臂,“先玩吧,我新學的花樣,隔壁姐姐教我的,我翻只大螃蟹給你看。”
這……雲瀾被她搖的眼神兒都晃了。
懷承坐在條凳上,一手支着桌面,笑得整個肩頭都在抖。
雲瀾聽到身後響動,扭身來看他,看着他笑了好一會兒,
懷承在旁坦蕩的和她對視着,饒有興致。
雲瀾心裏嘆了口氣,回身不睬他,專心看小杏兒拿花繩給她翻出一個逼真的螃蟹來。翻完了螃蟹,又翻出一座八角涼亭,再翻一個燙發的胖太太,直翻得雲瀾眼花缭亂。
等小杏兒終于翻完了全部花樣,把雲瀾放出來,她站起來一回身,看到飯桌邊的懷承,不知何時,支着手肘,睡着了。
這回換她饒有興致,悄聲走過去,坐在他對面,又欠身朝他臉上看,仍舊被他額上那處小花尖吸引,歪着頭多看一眼。
小杏兒湊過來想叫他,雲瀾趕緊擡手制止,她其實并沒別的想頭,只是不想擾了他休息。
不想,她這邊才制止了小杏兒,終究沒制止住小杏兒的母親。全嬸端了飯菜來,故意的要弄出點響動來,伸腳踢開一把椅子,使出的力氣太大,椅子如願的倒地,“砰”的一聲,終于把懷承吵醒了。
他一驚,睜開了眼睛,雲瀾正湊近了看,被他突然目光一閃,像暗夜裏忽然開了燈,她驚了一跳,本能的想向後身撤,被懷承伸手來用力按住手臂,他力道之大,抓得雲瀾手腕一陣生疼。
“當心!”他才從一片兵荒馬亂的倉促夢境裏醒來,語聲澀滞。夢境裏有熟悉又陌生的街道,正遭遇空襲,驚慌失措的人群四散奔逃,他仿佛在等人,許多張面孔掠過,都不是,他逆着人群上前,“砰”的一聲爆炸聲就落在他耳邊,沖天的火光中他看見了要等的人,一段被炸斷的屋檐正落下來。
千鈞一刻,他伸手拉住了她手腕!
他還在夢境的餘味裏,手上還在越抓越緊。雲瀾不知他經歷了什麽,只覺得手腕上骨頭都要被他捏碎了,只是偷看他一眼,怎至于這樣下死手的。“我下次不看了,哎呦……”她最近知錯就改的覺悟與日俱增,從前不肯認錯的少年意氣,在這裏被蕩滌的所剩無幾。果然,時間叫人成長得不是一星半點兒。
他看到她臉上痛色,才醒過神來,馬上松了手,是夢!他提醒自己。
雲瀾縮回手,實在痛得緩不過來,自己卷起衣袖,咬着牙揉一揉。懷承心頭動了動,欠身過去看,看她窄窄的纖細手腕上,被他抓出一片深紅,印在白皙皮膚上,顯得特別觸目。心裏也覺後悔,雖不是成心的,但下手也太重了些;并未多想,一手覆上來替她揉一揉。
恰好全嬸端了湯來,正放在他們面前,偏着頭朝他們這裏再三的瞄了兩眼。雲瀾才想起哪裏不對,要縮回手來,被懷承暗中拉住,他沒有說話,只擡眼來盯着她眼睛,眼神裏在說,怕什麽?哪裏看不得?
雲瀾也只好這樣看着他,眼神回應,這樣有些不妥吧?
懷承看懂了她眼神,仍舊沒說什麽,垂眸把她衣袖放了下來,隔着衣袖替她揉着。
雲瀾聽見全嬸轉到竈間去,嘁嘁喳喳的同全叔敘說着什麽,“好了,拉着手說話呢,同原來一樣了。”全叔說什麽,實在聽不出,只聽見全嬸又說,“你悄悄同二少爺說一說,才和好了,不要夜裏再出去,叫人家小姐怎麽想!深更半夜的出門,能是什麽好事?這不,剛剛還盹着了,幸而我眼尖,好歹的把他弄醒,不然,哼……”
全嬸一向的高嗓門,以為壓低了聲音說話的,旁人聽不到。
這邊坐着的兩個旁人,聽得一清二楚。雲瀾甚至已經在心裏反思,也許當初答應借住在這裏,還是太欠考慮了……
“怎麽樣?好點兒了麽?”懷承忽然開口,打斷了雲瀾的思路。
“嗯!”雲瀾低頭仍舊想着什麽。
“是我手重了些,”他心裏有些不忍。
“嗯,”她點頭,“簡直心狠手辣。”
他擡眸來,重重看她一眼,合着她心意道:“是吧?看你下次還敢偷看麽?”
“再不敢了,”雲瀾擡頭認真推測道:“若有下次,定是會被斷腕。”
懷承聽着,在心裏哼了哼,下次?你試試下次!
然而,轉天入了夜,雲瀾仍舊聽到懷承下樓出門的聲音,淩晨時分,外面好像下起了雨,風雨聲裏,又聽到他上樓的腳步聲,“咯吱咯吱”。
她這兩天在等茉莉的消息,上次茉莉來時,曾提到說,見到她三哥和幾個人外出,但沒來得及打招呼,所以答應,下次路過那件難民收容所,一定替她上去看一看。雲瀾本有些着急,想請懷承哪天陪她出去一趟,親自去找三哥,可想到他這樣日夜颠倒的繁忙,便一直沒好開口,拖延下來。
這天天色不好,像是有雨将下未下的樣子,天黑得特別早。因為又是燈火管制,為了節省燭火,鋪子裏提前打烊,全嬸安排衆人早早上床睡覺。懷承照例出門,不在家裏。雲瀾上樓時聽見全嬸竊竊的和全叔抱怨:“這麽不好的時候,還天天的往外跑,你不勸勸他麽,夜夜不着家,別是學會了什麽?!”
“哎呀,鹹操蘿蔔淡操心,”全叔不耐的聲音,“二少爺不會的。”
“怎麽不會?是個男的都學得會,又不是什麽難事兒!說起來,怎麽聶小姐也沒什麽表示,不可能不知道啊!”
“快把燭臺吹了。”全叔指着櫃面上的一截蠟燭頭,打斷她。
雲瀾因為上床得特別早,換了睡衣靠在床頭上,專心聽外面的雨滴聲。恍惚見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咯吱咯吱”。
今天倒是提前回來了,雲瀾聽出是懷承的腳步聲,在心裏想着。
他腳步聲恰好停在她房門口,雲瀾清醒了。
“咚咚”兩下極輕微的敲門聲,“雲瀾,睡了麽?”懷承的聲音,十分小聲。
她悄沒生息的自黑暗裏坐起身,定神分辨了片刻,馬上下床去開了門。懷承頭發上沾滿了雨水,面色焦急。
“怎麽了?出了什麽事麽?”雲瀾隐隐覺得,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他一向平靜的表情,這時候怎麽……
“要請你幫個要緊的忙,你跟我去個地方。”他簡短的說,伸手來拉着她手臂。
“啊?現在麽?”雲瀾穿着雲英色的明綢睡衣,衣襟和袖口上綴着一圈考究的蝴蝶花刺繡,是去年返校時,大伯母專程送的,說特為小姐們準備的,連出了嫁的二姐姐也有一身。那時她母親珍妮見了,拿手指在上面搓了搓,不屑道:“你大伯母很會收買人心,拿這樣不高級的貨色,哼!”雲瀾也是最近住宿條件穩定了,才拿出來穿,但總不能穿出門去,所以她趕着說:“那我,我換一下衣服。”
可懷承實在着急,下面老丁正等着,更要緊的,那邊病人正等着,也等不得。“不要換了,來不及,拿外面的衣裳套起來,今晚不太冷。”他匆匆的說。
“哦……”雲瀾不明就裏,但聽從他的話,拿了大衣就走。
下了樓,徑直往後門去,懷承輕手輕腳,不發出一點響動,雲瀾也跟着他謹慎小心,像是在做什麽不可告人的事。
鋪子後門是一道低矮的柴木門,及至出了那道門,雲瀾才發現門口停着一輛發動着的黑色汽車,外頭因為亮着零星的街燈,并不顯得突兀。
懷承拉開車門,示意她上車,同時低聲的解釋:“跟我去一個地方,有個重傷的人,要請你幫忙看傷。”
他低沉的聲音混在細密的夜雨裏,有種神秘莫測的影響,雲瀾也不敢放聲說話,車廂裏她靠近他肩頭,滿臉疑問:“請我?怎麽會有人請我?”雲瀾心裏在想,與其請我,請你不是更好麽?
她低語聲響在他耳邊,他也偏頭來貼近她耳朵,“是位女病人,因為一些原因,得找一位可靠的女醫生。”
他剛說完,前面的司機啓動了車子,同時提醒他:“懷承!”
雲瀾才注意到那人說話聲音沙啞,像是祖父從前用過的車夫,抽了許多年煙袋,一說話,就是這樣的聲調,接着便是一串咳嗽。此時這位深色衣帽的司機先生,倒是沒有咳,只隔着座椅,遞了一塊黑布過來。
懷承接在手裏,一邊借着飛快掠過的些微光線,看雲瀾的眼睛,一時明、一時暗。他眼中飽含着歉意,太倉促了,來不及向她說明,只好委屈她。“雲瀾,為了安全起見,要暫時蒙上你的眼睛,別怕,我一直在。”他柔聲的說。
“什麽?”她仍舊輕微的聲音,沒完全反應過來,已經眼前一黑,被蒙上了黑布。她沒想清楚這到底是要做什麽,只覺得他兩手繞過她腦後,打上了結,似乎怕纏得太緊,他手指拂過她太陽穴,又替她松一松。
“因為保密的需要,進出的路線外人不能知道,所以這一路上,你不能看,別害怕,等到了,我就會給你解開。”懷承蒙好她眼睛,盡力的解釋着。
他一邊注意着她臉上表情變化,一邊放下手來,握住她手腕,正攥緊了她袖口上的一圈蝴蝶花刺繡,觸到她睡衣,才想起出來得太匆忙,她只套了一件長大衣在外面。他忍不住試了試她手的溫度,果然手指冰冷,大概還是因為緊張,他一伸手來,馬上被她指尖回握住了。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