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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旅游,首先就是要做好旅游地的攻略。

司望問清楚蘇白決定的目的地,嶺南的省會城市Z市,就開始着手做Z市的攻略調查。

現代網絡發達,随便一搜就出來現成的旅游攻略,司望也沒有完全照抄,而是東看一點西看一點,最後根據自己整理的Z市景點氣候物價的資料補充一點,做了一份長達三十八頁滿滿當當的攻略總結。

“你這是項目報告呢?這麽長。”蘇白草草地翻了兩頁,頭疼地把攻略扔到一邊。

“你沒事就翻翻嘛,當作對Z市的基本了解。”司望锲而不舍地把“報告”推給蘇白。

“放心放心,我肯定事先做過功課。”蘇白安撫地擺擺手,“說不定比你知道的多。”

“你一研究社會學的,肯定比我更了解城市。”司望這才消停,悻悻地把攻略收回來。

“那正好沒事兒,坐過來,我跟你講講我這個研究社會學的知道的事情。”蘇白眯了眯眼,瞬間卻沒了笑意。

“司望,你知道盲.流嗎?”

大學時有在蘇白的課程論文裏瞥見過這一專用名詞,司望思忖着組合記憶碎片:“指的是世紀之交,我國進入城市謀生存的農村居民。”

“差不多。”蘇白點頭,随即嘆了口氣,“由于我國的二元戶籍制度,進入城市的農村居民并沒有實際地獲得城市身份,因為這個戶籍管理漏洞,這部分人的身份無法确認——特別是沒有攜帶身份證或者身份證遺失的人,從而導致了一系列社會問題。”

“其中最嚴重的,莫過于為加強城市治安管理,把沒有身份證的進城農民工被城市收容所強制收容,結果農民工死在收容所裏的事件。”

“全國不止一例,而這類事件的高發于當時經濟最為發達的東南沿海城市,Z市。”

司望腦子聽得有些發懵,“其實你要去Z市,并不是去旅游。”

“嗯,我回國後借母校老師的人脈,搭上了Z市那邊研究人口流動的專家,這次是去請教人家關于世紀之交那場城鄉人口流動的情況。”蘇白娓娓道來,眼底卻越發晦暗不明。

司望一沖動,起身握了蘇白的手:“你盡管忙你的,需要的話,我也可以幫你做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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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啦,我的研究課題可不是人口流動。”蘇白回捏了下司望手指,“這次去只是單純了解一下,不需要做記錄那麽隆重。”

“你的研究課題?”

“是我老家遲曲,w城的脆李之鄉,可能會研究研究它為什麽一直很窮。”

“這幾年遲曲的李子賣得挺好啊,早就不窮了。”

“好吧好吧,是研究它以前為什麽窮,窮到村裏的男beta都得靠買賣人口來娶媳婦。”

司望頭腦的懵勁兒一直沒散,他雖知道蘇白心裏有事兒,但卻怎麽也想不到這事兒比他想象的要沉重。

“我猜買賣人口的事情,別是與你自己有關吧?”司望試探地問。

蘇白點一點頭,終于勾了嘴唇:“怎麽猜到的?”

“你做任何決定,都肯定是會讓你自己得到什麽。”司望說,“更別說是這種重要到可能申請國家級資金的課題。”

“你竟然能如此透徹地看穿我!”蘇白佯裝驚愕。

是,誰讓你說謊話就躲閃,說真話就理直氣壯。

司望不打算把他的私人發現公布:“當時你哄我當你男朋友都是有目的的。”

“啊,竟有此事?”看吧,這會兒又開始多,握着他的手都松了松。

司望直接近一步攥緊蘇白手腕,“因為你特別非常喜歡我,但又拉不下臉正兒八經地告白。”

蘇白總算沒躲了,不但沒躲反而有些膽怯地望向他眼睛,磕磕巴巴道:“你,你都知道……”

“百分之五十是猜的。”司望松開他手腕,将握手換成了擁抱,“沒想到猜的百分之五十也是真的。”

“對不起,雖然你可能聽膩了……”蘇白把臉埋進司望小腹的衣料,又熟練地開始裝可憐。

司望戳戳他發頂的旋:“知道聽膩了,就換句說辭。”

蘇白可憐巴巴地擡了臉,難得是紅到了脖子:“說什麽?”

“說給我個機會,讓我跟你和好。”司望抓住機會就循循誘導。

“我們還沒和好嗎?”這貨還有臉問。

“作為普通炮.友,這種程度可以。”司望耐下性子,給這難以聽得懂人話的人掰開揉碎地講,“但我們的起點是正經情侶。”

“親愛的,你還沒在我身上吃夠虧?”蘇白擡臉苦笑道。

“要論吃虧你也不遑多讓。”司望說,“我不明白你到底還在躲什麽?”

“覺得愧疚想彌補,就跟我在一起,把後半輩子賠給我啊。”

難得說些不要臉的話,跟蘇白學的,主要不能每次都是他說了算,司望尋思着自己也得掌握一次主動權。

“我沒那麽好。”蘇白讷讷地說,“這過一輩子的事情……”

“只要你答應,我立馬能跟我父母出櫃,一輩子這點兒魄力還是能拿出來。”司望言之鑿鑿。

“到時候沒有後悔藥。”蘇白嘆息。

司望篤定說:“我才不吃那玩意兒。”

“那……給我個機會,未來路那麽長……”蘇白猶猶豫豫磕磕巴巴地說。

“路長不要緊,眼睛一閉一睜就過去了。”司望迫不及待地打斷道,幹脆松開擁抱半蹲在地,仰面望着椅子上的蘇白。

正好讓他的愧疚羞澀都無處遁藏。

“聽我說完。”蘇白玩笑地打了下司望肩膀,卻同時在慢慢地深呼吸,手搭他肩膀向下施力,目光鄭重中嵌上堅定,“給我個機會,司望,未來的路途那麽遙遠,我們在一起吧。”

司望由衷地如釋重負笑道:“好。”

到底還是防線失守,答應了。

沒辦法,蘇白的被動技能是,無法拒絕害羞又強勢的司望。

感覺和剛戀愛那會兒不同,剛戀愛那會兒充滿了拘謹,高興到想傻笑都得憋着,這會兒笑得再傻也有人作陪。

誰能想到他倆就這麽拉着手笑了十來分鐘,最後因司望腳蹲麻了摔地上而暫停。

蘇白把他攙起來,倆人又腿絆腿地摔上了床。

沒什麽事兒做,倆人就一塊又傻笑了陣,蘇白先回過神來:“你先別忙着跟你爸媽說,畢竟你爸還在住院呢,別讓老人家動氣。”

“我曉得。”司望說,貼近他額頭,“你不會跑了吧?”

“不放心可以栓個繩兒。”蘇白玩笑道,憐惜地在司望嘴唇上吻了吻,“不過……”

司望回咬了他一口,語氣有點兇:“不過什麽?”

“我得去找尋到我自己。”蘇白看着那雙倒映了他們許多歲月的淺色眼睛,“找尋到那個配得上你的我自己。”

“這些年我一直在找。”

“可是,蘇白,只要是你,我都不會嫌棄的。”司望急聲說,“如果你在意我以前說的氣話,我向你道歉。”

“不完全是這個意思。”蘇白趕忙安撫道,“而且你也确實沒說錯什麽。”

“我是要找到我的來處,成為一個真正完整的人。”

“我知道你很在意我的身世和經歷,我一直瞞着不說,一方面确實是有信不過你的原因,另一方面則是我自己都了解得不算完全。”

“我的人生記憶開始于叔叔嬸嬸的收養,卻從來沒有父母親的印象。直到十八歲成年拿到錄取通知書後,被叔叔帶回遲曲祭祖,才聽聞些許有關我父母的真相。”

“我與叔叔,以及我那傳說中的父親都沒有血緣關系,他們都是Beta,不可能會有分化為Alpha的後代。”

“而我的母親,是我名義上的爺爺奶奶,傾家蕩産為我腿腳有缺陷的父親買回來的媳婦。據叔叔說,我母親是個難得一見的美麗女性Omega,她被綁入遲曲那天,見到她的村民們都說,蘇家的瘸老大命好,買到了這般貌美如花的妻子。”

“但很快村裏的羨慕變成了流言蜚語,我母親因在婚禮上暈倒,被村醫檢查出來有孕三個月。因村裏沒有太好的醫療條件,醫生不建議打胎,怕出人命。我父親一家則是擔心我母親一死,買她的錢就打水漂,只能捏着鼻子認下,等我母親生産了再說。”

“至于那個胎兒,就是我。但我母親在生下我不到一年,就因家裏的虐待毒打而死。我那瘸子父親沒本事,只會打老婆,而且一直覺得我母親給他戴了綠帽子,憋屈。我爺爺奶奶沒攔住,最後也只能在我母親的屍體前咒罵兒子敗家。”

“沒人安排我母親下葬,而我叔叔那時候才十七八歲,平日裏在隔壁鎮的木匠那兒當學徒,回到家裏時,知曉我母親的屍體在豬圈裏已經放了三天。最後是他把母親埋葬了,還在我母親的墳前種了棵李子樹。我們回去那年,李樹已經長得很高大,挂了果,不過因為沒怎麽培養,果子又苦又澀。”

“後來我父親進了監獄,理由是毒殺父母。我爺爺奶奶也确實死了,我叔叔仍然幫着收屍。這事兒還影響到我叔叔嬸嬸的婚姻。嬸嬸是叔叔木匠師傅的女兒,Beta,和叔叔年齡相當。本來師傅很喜歡叔叔,覺得他聰明踏實,也樂意認下叔叔這個女婿。誰成想家裏面的大哥幹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情,很多年後叔叔跟我說起,還對我那父親憤憤難平。”

“好在嬸嬸是真喜歡叔叔,不顧家裏反對,就跑到遲曲來和叔叔私定了終身。他們直到我堂弟出生才去補辦結婚證明,那時候木匠認命,沒事也到叔叔嬸嬸家看看。見着我雖然不大高興,但也有給我帶過一只他用樟木削的鳥兒。”

“叔叔說我的名字是母親取的,原因是我出生前的那個春天,她在遲曲鄉間的道路上走,看見大片大片如雪如雲一樣潔白的李花。可惜我出生在夏天,沒趕上李花竟放的時候。也可惜我母親死在我來人間的第一個春天,甚至沒能看到我滿周歲。”

“說起來,我對叔叔嬸嬸一家全無好感,哪怕叔叔确實對我仁至義盡,還給我講了那一段我無法知曉的往事。可能是因為在那段往事裏,叔叔擔任的角色過于正直善良,與我自身的認知産生了一些出入,讓我委實不能相信他的說辭。但我又沒辦法質疑往事的真僞,只能注意地聽到他對我出生前的那個春天無比懷念,說再也沒見過開得那麽好的李花,像是把整個夏天的白雲都堆到了一起。”

“我也着實想象不出那樣的盛景,還好叔叔沒繼續感慨這些有的沒的,只是說很慶幸我分化成了Alpha。”

“我一直記得他當時看向我的眼神,與我記憶中他輕蔑又卑微、混濁又油膩的那無數個眼神不同,他在那瞬間竟真有些十七八歲少年人的清澈。不過很快我意識到他并沒有看我,而是看他種的那棵李樹。”

“李樹亭亭如蓋,而我也年滿十八,十多年的歲月就那麽一晃而過,他說,你長得真像你媽媽。”

“那時我便意識到,這段往事沒有他自言自語的這般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

唉,三更挑戰失敗,我把今天沒完成的放明天發吧 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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