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周目(1)
遠處蜿蜒而來的送親隊伍在恻恻寒風中衍成一條線。
自從踏入昭王封地開始,空中便飄起了雪花,這北地初冬的雪甚是黏濕,雖成片而下,在視線內留下道道白線,但落地卻頃刻融化。空氣中陰冷潮濕的感覺,沾在皮膚上叫人極不舒服,走在送親隊伍最前列的舞陽侯藍邵誠一手勒着馬缰,另一手拂去挂在眼睫上的雪花,啐了一口:“這惱人的鬼地方!真不愧是他的封地!”
随行在一旁的禮部官員聽了小侯爺的牢騷,忍不住皺眉,低聲道:“小侯爺,報信的人說,昭王的迎親隊伍前幾日已經出發了,殿下他人應該就在附近了。咱們還是注意些的話,免得叫他……”
藍邵誠不待禮部侍郎說完,便冷笑道:“周大人莫怕,叫他聽去又何妨?”
周侍郎得罪了人,攤上這麽一份送京城舞陽侯府嫡女藍佑晴來九殿下昭王的封地成親的苦差事。這個消息對他來說真真是一道晴天霹靂,他恨不能把腿敲斷了,休養在家,不做這份差事。當然他還真動過這個念頭,可拿了錘子照準小腿骨的時候,咬咬牙還是沒對自己下得了狠手,便默默的收拾了行囊跟随小侯爺來送親了。本來和昭王打交道已叫他苦不堪言,沒想到送親的小侯爺藍邵誠也不是白給的,一路上頻出事端,把他的神經蹂躏的更加纖細脆弱。
他咬牙告訴自己,再忍忍,只要把昭王成婚的禮儀主持完畢,他立即撒腿往京城跑。
周侍郎賠笑:“……還是注意些的好,也是為了王妃娘娘。”
提到妹妹,藍邵誠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連道:“晦氣,晦氣!我妹子不知上輩子做了孽,要嫁給他!”
周侍郎只做自己此時耳聾了,把臉埋在胸口,不,恨不得埋在馬的鬃毛裏。
這時藍邵誠回頭看了眼妹妹乘坐的紅轓皁蓋的車辇,想到笑容燦若朝霞的妹妹要嫁給那胡鬧成性的昭王,不禁心下一疼,吩咐左右道:“去看一眼小姐累不累,若是她乏了,原地休息。”
周侍郎此時又顫顫悠悠的開口:“小侯爺,這雪越下越大了,咱們還是趕路吧。”
藍邵誠冷冷的送去一個白眼,未等他開口說什麽,忽然聽到周侍郎指着前方道:“……那是什麽人,是昭王派來的信使嗎?”他便把視線從周侍郎身上移開,投到來人身上。
便見一銀鞍白馬的男子在這風雪中,踏馬徐徐而來,不多時就到了跟前。
周侍郎高聲道:“來人可是昭王殿下差來的?”
那人身着銀甲,外罩大紅戰袍,左手持一杆丈八素銀槍,肩上背一彎弓。此時他右手将馬鞭一揚,仰起頭朝這邊冷聲質問道:“誰是藍邵誠,出來單獨說話!”
藍邵誠見此人一身戎裝,只身前來,毫無禮貌的直呼他的姓名,便知此人定是昭王派來的。他便也擺出嚣張的樣子,并不比那人遜色的冷冷回道:“來者何人?本侯憑什麽要與你這厮單獨說話!”
風雪漸大,加上對方把帽盔壓的極低,看不清容貌,但從聲音判斷,年歲該與自己相仿,二十歲上下的年紀。
那人并不理會藍邵誠的質問,而是将肩上的弓弩卸下,道:“不出來說話,只能這般請你了。”話音剛落,就見此人動作快如閃電,從箭囊取出一個羽箭搭上之後,說話間箭已離弦,向藍邵誠飛去,直中他帽盔的紅纓,而後那帶着一縷紅纓的羽箭刺中他身後一人,力道之大,竟直接把那人掀下馬來。
而藍邵誠身旁的周侍郎只覺得一道白光閃過,耳旁呼嘯而過一束冷風,驚吓之餘,本能的‘哇’的一叫,跌下馬去。送親隊伍的守衛軍隊中的弓弩手見狀,紛紛取弓搭箭,便要射殺那人。可來人不慌不忙,只把馬鞭又一揚指着藍邵誠道:“昭王有口信給你,單獨出來說話!”
藍邵誠一擺手,示意衆人不要輕舉妄動,自己則馬镫一磕,持着手中的長矛就追了出去:“管你是誰派來的,看爺取你性命!”
銀鞍男子聞聲,嘴角噙着冷笑,調轉馬頭便馳向遠方,引的藍邵誠在後面緊追不舍,急的周侍郎和一幹随從團團轉,紛紛嚷道:“這可怎麽好,這可怎麽好。”
而這時,車辇中的少女聽到這般吵鬧,輕輕的撩開車簾,向外窺探,見哥哥藍邵誠的黑馬已在視線內成了一個墨點,不免在心中嘆道。
她這婚到底還要糟糕到什麽地步啊。
—
話說藍邵誠追着剛才那人單獨離開了送親的隊伍,一路不停的策馬狂奔,身後大小官員的驚呼聲越來越小,待四周徹底安靜下來,耳畔唯有風聲呼嘯時,他又一揚鞭,馬镫緊磕了幾下,眼看就要追上了前面那人。
藍邵誠二話不說,一手握着長矛,大喝一聲上前便刺,卻不想這時那銀鞍男子竟在馬背上一伏身,躲過了他的攻擊。而與此同時,藍邵誠只覺得眼前寒光一閃,一杆銀槍
直向自己面門刺來,駭然間,他側頭躲閃不及,竟被槍頭在臉上劃了一道傷口,剎時一股溫熱的感覺溢了滿臉。
“哼,廢物!”銀鞍男子冷笑一聲,勒緊馬缰,原地駐足,卷着長槍再刺藍邵誠心口。
藍邵誠自幼舞刀弄槍,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在京中橫行多年,一直鮮有敵手,不想今日居然棋逢對手。短兵相接幾個回合,就叫他招架不了了。雖離的這般近,可他被對方打的毫無招架之力,頻頻躲閃,竟連對方的容貌都沒來得及看。
“你,你到底是什麽人?若是昭王殿下派來的信使,本侯已在這裏,你要說什麽盡管……”藍邵誠大聲喊道,在愈下愈大的風雪中,嗆了滿肚子的冷風。不等他說完,他只覺得肋骨處受了一處重擊,疼的他眼前一黑,身子一斜,跌下馬去了。
連雪帶泥滾了一身,藍邵誠捂着肋骨,杵着長矛掙紮着想着站起來:“你竟敢這般對待本侯,哪怕你是昭王的人,待本侯回京城……”
“禀告皇後娘娘?”那人帶着幾分譏諷的笑意,說罷,他躍下馬,長槍一襲,掀飛了藍邵誠支撐身子的長矛,繼而照準對方的胸口,飛起就是一腳,将那藍邵誠踹翻在泥坑裏。見對方一口一口的倒氣,他才慢悠悠的走過去,踏着藍邵誠的胸口,俯身推了推帽檐,勾唇冷笑道:“你個眼拙的,瞧瞧爺是誰。”
就見此人生的玉容俊美,入鬓劍眉,丹鳳美目,懸膽瓊鼻,塗朱薄唇。端的是萬中無一的出挑容貌。
“九,九殿下?”
昭王宋靖睿在沒正式冊封前,排行第九,人稱九殿下。藍邵誠喚的習慣了,此時不由得脫口而出。
靖睿把手中的長槍插在藍邵誠耳旁,腳下複一用力:“沒錯,正是本王!”
藍邵誠有種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感覺。心中道,剛才就該猜出來,除了他本人,誰還敢在光天化日在陣前叫罵,并飛來一箭,引自己出來。他被昭王踩着胸口,躺卧在泥水中,後背全濕透了,便開口求饒道:“殿,殿下,我不知是您,剛才沖撞了,請殿下恕罪。許我起來說話吧。”
“許你起來說話?想的美!”靖睿薄唇一抿,冷哼道:“本王接下來要問你幾個問題,你若是敢敷衍本王,本王就一槍戳死你,叫你死在這裏!”
藍邵誠知道昭王說的出,做的到,加之他心中本來就有鬼,不禁吓的嘴唇泛白,上下牙關打顫:“殿下要問什麽?
”
宋靖睿把插在藍邵誠耳邊的長槍□,指向送親隊伍的方向,道:“那車辇裏坐的是誰?”
“當然是您的王妃。”
“是麽?”宋靖睿眉梢一挑,不慌不忙的問:“她姓甚名誰啊?”
“是,是我小妹妹,佑昕。”
宋靖睿仰天呵出一串淡淡的白霧,悵然道:“反正你們藍家犯了欺君之罪也要死,本王就送你個人情,叫你死的痛快點。”說罷,收回長槍,眼睛亦不眨一下的照準藍邵誠的喉部便刺,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就聽藍邵誠大喊一聲:“是佑晴!”。
宋靖睿怔了怔,槍尖在藍邵誠的喉嚨處停下了。
藍邵誠一股腦的把隐情都說了出來:“殿下,本該嫁給您的佑昕,在三個月前已和撫遠将軍之子完婚了……但,佑晴與佑昕是雙生子,容貌性子絲毫不差,您,您……”
“本王怎麽樣?!”宋靖睿慢慢的迫近他,側耳聽他弱不可聞的解釋:“叫本王咽下這口氣?把這假王妃給‘笑納’了?”
他的王妃本該是藍家嫡次女藍佑昕,可就在迎娶她之前,他得到消息,說來封地嫁給他的女子不是佑昕,而是藍家長女佑晴。他便拿了長槍,待送親隊伍一踏入他昭王的封地,便單騎來找藍邵誠盤問,沒想到不勞他怎麽費心,就把真相告訴他了。
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他的王妃還真叫人給掉包了!
藍邵誠瑟瑟發抖,關于昭王的傳聞一件件浮現在腦海裏,他有那麽一種預感,自己會死在他槍下:“殿,殿下,您聽我解釋,這是有原因的……佑晴半年前生了一場大病,這場大病生在她出嫁前夕,沒多久,撫遠将軍家來迎親,可她那時還病着,根本沒法上花轎。我們沒有辦法,只好将健康的佑昕假借她姐姐的名字嫁了過去。現在,佑晴痊愈了,所以,所以……”
宋靖睿聽了,怒火中燒,五髒六腑都被氣炸了,可他面上卻不顯露。只把長槍提了提,又摸了下眉心,便對藍邵誠不溫不火的冷然道:“解釋的極好,本王全理解了。本王明年也會去你的墳頭解釋為什麽要殺你!”說罷,提槍就要刺殺藍邵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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