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周目(5)

對這宋靖睿來說,世上的人除了自己父皇母後,只有好玩和不好玩的區別。世上的事除了謀反,只有玩小和玩大的差異。自己的封地在北方,遠不如都城南京繁華不說,氣候又惡劣,進入十一月,天地間一片銀白,只能躲在屋裏貓冬,十分無聊。

叫周侍郎老匹夫大半夜的跑兩步,給他昭親王解解悶怎麽了?

他還沒怪那他不争氣,叫他輸了銀子呢。

抱着這樣的想法,在第二天面對藍邵誠的不滿質詢,他輕描淡寫的點了點頭:“是本王拿他尋了點樂子。”

藍邵誠氣的肝疼,不,不僅是肝,他哪都疼:“殿下,周侍郎畢竟是朝廷從二品的高官,您怎麽能這般捉弄他?他自早上醒來,就嘔吐不止,還伴有低燒。這樣下去,何時能返京?”

“哼,原來是你只是怨他拖累了你們,不能讓你按時返京而已。”靖睿冷笑:“你真是涼薄啊。”

“殿下!”藍邵誠被倒打一耙,忙辯解道:“周侍郎是我帶出京城的,倘若他出了意外,皇帝唯我是問,您叫我如何交代?”

靖睿靠着寶座上的‘長枕’,略斜着身子,态度十分随便:“要知道舞陽侯你這般擔心周侍郎,本王就該按照原本的計劃,選中你。那樣的話,本王也不至于輸金子給別人了。”

此時兩人身處王府最前的承運殿,這裏是親王召見封地內各府衙官吏的。當然,對封地內的官員來說,這裏充滿了他們的痛苦回憶,而現在,回憶起來會痛苦的人又多了藍邵誠一個。

最初的人選,竟是他自己!

靖睿一腳踏在寶座的邊緣,一手則搭在支起的膝蓋上,鳳眸瞥着藍邵誠道:“考慮到本王上次賞你的傷,你可能還未養好,便選了別人。看樣子,舞陽侯你并不領情。哎呀,真叫本王傷心。”

“……”藍邵誠頭皮發麻,心道,這封地是不能再待了。便拱手道:“殿下,雖然周侍郎病重,但送親隊伍回南京的時間不便因一人延遲,仍舊按照原定時間,明日啓程。”頓了頓,鼓起勇氣道:“走之前,我想見王妃娘娘一面,請殿下首肯。”

藍佑晴只要不見自己,她愛見誰就見誰,靖睿十分大方的一揮手:“去見罷,一會叫順恩為你引路。”說罷,從寶座上起來,向外走了出去。

等昭王走了,他的貼身太監順恩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對他道:“侯爺,這邊請。”

這順恩是宋靖睿從南京皇宮裏帶來的,兩人年紀相仿,十分得昭王的信任。可這對順恩來說,并不是好事。據人說他在皇後娘娘那裏記了名字的,皇後娘娘覺得昭王的胡鬧行徑,都是左右唆使誘導他犯下的。而左右中最不出好主意的就是他這個貼身太監,皇後娘娘甚至想過要千裏傳旨,将他杖斃。

順恩每每想到千裏之外的皇後娘娘随時磨刀霍霍,他就一脖子涼氣。為了提升自己的名譽,他對來昭王封地的官吏和皇親國戚都是十分恭敬,只求他們回到皇宮,當皇後娘娘問及他時,別落井下石。

藍邵誠随着順恩出了承運殿,向後面的存心殿走去。妹妹住在存心殿正殿,在她嫁入之前,剛修繕一新。進了殿內,金碧輝煌,極盡奢華。兩人到之前,已有宮人來報,所以此時王妃娘娘已經升座,該放下的珍珠簾也放下了。

藍邵誠想就昨晚上的事給妹妹提個醒,介于宮人都是昭王府的人又不好開口,郁悶之下深深的嘆了一聲:“……送親隊伍明日就要離開了,我今日前來是向娘娘辭行的。”

聽到哥哥要走,佑晴略有些不舍:“……我聽說昨夜銀安殿走水了,您可有受傷,如果身子不舒服,遲些再上路罷。”

“我沒事。受傷的是周侍郎!”藍邵誠心裏一橫,忍不住提醒妹妹:“是昭王和太監打賭看周侍郎能不能在驚醒後,繞着王府跑一圈。結果周侍郎才跑了半圈就暈厥過去了,人現在還病着。”

佑晴驚詫。心髒突然進入運動的狀态,很容易造成猝死。

這昭王,簡直是玩死人不償命。

藍邵誠想到那被捉弄的幾乎瀕臨的周侍郎,又想想獨自留在這裏,任昭王摧殘的妹妹,悲從心中來,道:“……是哥哥無能,妹妹保重。”說罷,竟一咬牙,轉身就出了存心殿。

“哎——”佑晴起身向叫住哥哥,但他人已經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她悠悠嘆了一聲:“都是急性子……”

哥哥的話,讓佑晴的心上蒙了層陰雲。因為從這手段可以看出,昭王看她順眼,未必會像她想象的那樣,采用正常的手段,從婦德上挑她的毛病。而是可能用非正常的手段,比如僞造成意外對她進行傷害。

等送親的隊伍走了,王府內徹底安靜了下來,由于昭王本人對這門婚事态度消極,很快王府內外就沒了喜氣,一如北方冬日的蕭瑟。

自己的丈夫住在銀安

殿,她住在存心殿,兩個殿之間,隔着數道穿堂和廊房,正常情況下,相見無緣。

佑晴擔心的情況并沒出現,宋靖睿沒放火燒她,也沒半夜派人把她拽起來跑馬拉松。

他是徹底把她當做閑置物品束之高閣了,一個月後,佑晴在心中肯定了這一猜測,便放下心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

她對閱讀有興趣,穿越前,她無聊的時候,連宣傳單都能看的津津有味,更別提王府數量豐富的藏書了。

日子優哉游哉的過着,轉眼間進入了隆冬。這一日從清早開始便撒鹽似的飄起了雪絮,不多一會,地上就積了厚厚的一層。佑晴穿越前家在南方,從沒見過這般鋪天蓋地的到處皆是銀裝素裹的景象。趁着雪沒停,宮人還沒動手清雪,她帶着丫鬟出去玩了一圈,回來時衣裳裏外都是濕的。

剛換了衣裳,就聽宮婢來報,說殿下請她去銀安殿。她心裏咯噔一下,她自從新婚之夜和他度過了并不美妙的一晚,再沒得見。

他現在叫自己做什麽,帶着狐疑,佑晴穿戴周整去了銀安殿。

銀安殿正殿是他自己的寝殿,輔一進去就見他穿着寶藍色的織金親王常服坐在正廳桌前,而桌子上擺放着筆墨紙硯。

佑晴看着這套東西,暗暗發毛。她穿越醒來後,完完全全是她自己本人,腦海裏沒半點曾經藍佑晴的記憶,這就意味着她一點藍佑晴的個人技能都沒繼承。大家閨秀,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寫的一筆好字,太正常不過了。

而她那筆字……就怕早晚穿幫,她都是屏退丫鬟們,偷偷練習的,寫的廢紙,她都是扔到火盆裏燒了,消滅證據的。

她故作鎮定的道:“殿下喚臣妾來何事?”

靖睿起身提筆蘸了墨,開門見山的,道:“沒什麽大事,就是聽說王妃你好像不會寫字,本王想驗驗真僞。”

“……”

靖睿笑眯眯的道:“你怎麽不說話?難道真的不會?女子無才便是德,看來你們藍家很注意積攢你的德行。”

佑晴心中打退堂鼓,但表面上鎮定的道:“殿下,既然您并不打算與臣妾親近,何必關心臣妾是否會寫字?”

靖睿撇撇嘴,似在認真思慮,然後坐回椅子上,杵着下巴笑道:“本王就是在這深冬,覺得無聊,想看看你出醜罷了。看醜人是種樂趣,看醜人寫醜字更是樂事一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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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太監順恩,聽了這話,立即隐隐的露出一種牙齒作痛的表情,無奈又同情的看了眼娘娘。

“……”

靖睿親自同金獅鎮紙為她把宣紙壓上:“請罷。”

佑晴此刻只想周侍郎附體,立即暈厥不省人事。靖睿見她遲遲不動,便呵呵取笑道:“不是吧。不是說藍家兩個女兒,才貌雙全嗎?‘貌’不濟,‘才’不通,你們家還真敢吹牛皮。”

“……”佑晴心說,不如真的裝暈吧,俗話說的好,雙眼一翻,世界無我無關。

靖睿仍覺得不可思議:“就是窮秀才的女兒也能寫上兩筆,怎麽你偏偏不會?最初有人向本王禀告的時候,本王還不信,那人拍着胸脯保證,本王才半信半疑,卻不想是真的。哈哈,藍佑晴,真有你的!就你這樣的人,也好意思來這做王妃,本王要是你,就在路邊尋個水窪溺死了!”

任爾東南西北風,随便說罷。佑晴只擔心他戳穿自己的身份,可轉念一想,他絕不會想到魂穿哪裏去,便淡定了。

等宋靖睿說完,她輕聲嘆道:“如果殿下嘗過病痛的折磨,知曉那種忘記一切的痛苦的力不從心的痛苦,您就不會這麽取笑臣妾了。臣妾在大病初愈那段日子,形同癡兒,連下床走路都要人攙扶。臣妾現在每日刻苦閱讀,并非是從書中尋找樂趣,而是想幫助臣妾記起這些字都代表什麽意思。當然,如果臣妾的愚笨能給您在冬日裏增添一絲歡笑,實乃是臣妾的榮幸。殿下,若無其他事,請容許臣妾告辭。”說完,悠遠綿長的又嘆了一聲,然後不等宋靖睿許可,低着頭邁着小步退了出去。

她要盡量讓自己的背影充滿了‘無奈’的哀怨。

宋靖睿待她出了門,郁悶一下将筆往桌上一擲:“無趣!”對順恩旁邊的另一個太監道:“下次尋點有意思的消息來!王妃生過重病,你不知道嗎?!”

順恩低垂眼眸,心裏嘀咕,也不知是誰一早聽說這個消息,興奮的不能自己,急忙吩咐人去存心殿叫娘娘過來的。

話說佑晴被戳穿不會寫字後,她一直處于高度警備狀态,因為很顯然這殿內有人窺探了她的秘密,并告訴了宋靖睿。

身邊有個時刻監視自己的細作,任誰也受不了。可這殿內伺候的宮婢這麽多,她一時也拿不準是哪個告的秘。

就在這看誰都像特務

的詭異氣氛中,她又被宋靖睿給傳喚過去了。

這一次的見面地點是承運殿。

短時間內見自己兩面,這不是個好兆頭。

承運殿地勢較高,正值傍晚,彩雲飄在殿外,仿佛伸手就可以将它們引進來。彩霞斑斓,映的承運殿一片霞紅。

她進到殿內,就見靖睿歪在寶座上,雙目迷離,雙頰潮紅,似是沒睡醒一般。這時順恩低聲告訴她:“殿下,飲酒了,還未醒。”

宋靖睿見她來了,卻登時來了精神,道:“王妃,本王給你看樣東西!”

“……”她真的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是要微笑:“不知殿下要為臣妾展示何物?”

“好了,叫她們進來吧。”

早就準備好的樂坊樂工唱和:“奏樂起舞。”

入殿來的是十來個戴着繡花卷邊虛帽的妙齡女子,帽子上綴着珍珠和金鈴。身穿薄透的紫羅衫,纖腰窄袖,衣服上綴着銀制的花钿,腳穿錦靴。

踩着鼓聲的節奏翩翩起舞,金鈴丁丁,錦靴沙沙,輕盈飄逸而又铿锵有力。

琴聲,鼓聲漸起。少卿合二為一,锵锵然,直擊人心。

待舞畢。靖睿揚起臉,繃着嘴角,帶着幾分得意的對佑晴道:“這是二哥送本王的禮物!十二個異域歌姬!”

正好是一打,還真是組團來的。

佑晴微笑:“果然各個絕色,恭喜殿下,收得這等好禮。”

靖睿像一只醉酒的狐貍,眯着眼,朝佑晴笑道:“你替本王從她們中間選一個,今夜侍寝。”

“是,殿下。”佑晴反應極快,指着前排中間那個女子,道:“就她吧,自她們一進來,臣妾就注意到此女最美。”

靖睿:“……”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網絡有點問題,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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