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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濘川連衣服都沒換,穿着酒店制服就氣勢洶洶殺了回去。
到家門口一看,三個小兔崽子正在院裏“分贓”,郁吉吉、賀虎、郁韋,圍成個圈,面前各自攤着幾張鈔票,有紅有綠,顯然今天生意還不錯。
三人聽到腳步聲,不約而同往門口看過來,一見是郁濘川,都站了起來,再看他臉色陰沉,又十分有默契地拔腿就逃,跟受驚的小雀鳥似的四散開來。
賀虎和郁韋往外逃走了,郁吉吉慌不擇路,竟然往屋裏逃去。
郁濘川也不急着追進去,在院裏柴火堆挑挑揀揀一陣,給他選中一根觸手緊實,可揮可捶的木棍子。
他就跟恐怖電影裏拖着兇器不緊不慢追趕主角們的大反派一樣,将院門啪地關上,回頭拎着棍子進了屋。
他先進了郁吉吉的屋子,沒找到人,剛要轉別的屋,聽到院子裏有動靜,像是有人在開院門。
郁濘川調轉方向就往門口走,他腿長,幾秒就走到了,果然就看到郁吉吉畏畏縮縮在開門。
“你再走一步試試?”郁濘川将手中棍子擲向男孩,擦着對方鼻尖砸在了門板上。
郁吉吉吞了口唾沫,回頭身體向前一傾,幹脆利落在郁濘川面前跪下了,眼裏更是迅速聚起水霧。
“哥我錯了!”
郁濘川面無表情,過去就是一腳,将郁吉吉踹翻在地。
郁吉吉連滾帶爬又往屋裏逃去,邊逃邊抱頭求饒。
“哥我真的錯了,你別生氣!”
他躲在一張吃飯的方桌後面,無論郁濘川往哪邊繞,他都作勢往相反方向跑,就這麽僵持幾個回合,桌子被郁濘川一把掀翻。
“哎呦我去!”郁吉吉大驚失色,眼看無路可逃,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住了郁濘川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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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濘川被他一下抱住,很有些拳腳施展不開的感覺。
“放開!”
郁吉吉這會兒哪還敢放,真放了明年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哥你冷靜聽我說,這事是我不對,我認錯你別生氣!但我這麽做沒偷沒搶,人家是自願把錢給我的,也不能全怪我吧?”
郁濘川冷笑:“你還挺得意是吧?我跟你說過什麽?你要是再被我知道這麽坑蒙拐騙,我打斷你的腿!”
郁吉吉膝蓋都軟了,愈加不敢松開手。
“我也是想幫家裏減輕負擔!”他大喊着,“大部分都是實話,我也沒怎麽騙!”
郁濘川拎着他後領就要把人掀開,奈何對方就跟塊牛皮糖一樣,總也不掉。
“我短你吃還是短你喝了你需要這麽減輕負擔?還和人說你是孤兒,你哪門子的孤兒?你媽隔壁鎮活得好好的你不知道啊!”郁濘川手勁兒大,将郁吉吉的衣領直扯到肩胛骨,扣子都崩了兩顆。
也不知被他的話刺激到哪兒了,郁吉吉一改之前的認慫态度,忽然大喝一聲,将郁濘川推個趔趄,差點沒摔着。
“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才咒她的!她把咱倆丢下自己改嫁去了,這些年管過我們嗎?我根本沒把她當媽!”他手背一抹眼睛,“你現在在酒店工作了,咱們日子是比以前好過不少,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沒打算去讀大學對不對?”
郁濘川一怔,蓬勃的怒氣,滿身氣勢瞬間被沖擊的潰不成軍。
“說什麽呢!”他聲音沒什麽底氣,反而叫郁吉吉更确信了自己的猜測。
他哽咽着,雙眼通紅道:“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打算去報到!”
郁濘川雙唇嗫嚅着:“我……”剛說了一個字,屋裏搖搖晃晃走出個中年男子,剃着板寸,鬓角花白,穿了件洗的發黃的白汗衫。
他似乎是聽到聲音才出來的,一見兩兄弟的架勢,就急急忙忙擋在郁吉吉面前,怒瞪着郁濘川。
“不準……不準你打!”他吐字含糊,還有些結巴,動作也不如常人流暢。
郁濘川一見郁大磊這架勢,知道今天是拿郁吉吉這小子沒辦法了。避免刺激到郁大磊,他舉起雙手,自覺往後退了兩步。
“行,我不打。”
郁大磊見他沒了威懾力,轉身一把将郁吉吉抱進懷裏,安慰小寶寶那麽拍他的背。
“不怕不怕,有大伯呢!”
郁吉吉被他摟着,臉都壓變形了,嗚嗚掙紮起來,好半天才重獲自由。
他悄悄看郁濘川一眼,發現對方就那麽靜靜睨着他,倒是瞧着不那麽生氣了。
“大伯我和我哥鬧着玩呢,你回去接着睡吧!”他扶着郁大磊往屋裏走,郁大磊有輕度智力障礙,有時候非得跟個孩子那麽哄着。
“……不打不打,我哥怎麽會打我呢,鬧着玩的,不是打架。”
郁吉吉平常慣做這樣的事,很快安頓好了大伯,再出來時門廳那兒翻倒的桌椅已經全部被扶正放回了原位。
郁濘川坐在門口臺階上,手裏點着根煙,正望着天空中不知名的一點兀自出神。
白霧籠着他,再換身道袍,郁吉吉覺得他哥就能羽化成仙了。
他撓了撓頭,走過去坐到對方身邊。
“哥……”
郁濘川攤開手掌伸過去,看也不看他:“錢拿來。”
他指間夾着最廉價的紅梅,人卻漂亮的跟這個家格格不入。
從小到大,沒人見到他哥不誇一句好看的,他哥這樣的人,就不該困在這小山村裏。
郁吉吉咬唇從兜裏掏出還來不及分贓的兩百塊,不甘不願交到了他哥手裏。
郁濘川手一收,将錢塞進了褲兜裏。
“我去不去讀大學,這事兒和你沒關系,你管好你自己能升上高中就行。”他抽了口煙,心平氣和道,“将來你去讀大學也是一樣的,咱們家只要出一個大學生,就算給全村争光了。”
他要是急赤白臉說這話,郁吉吉還不覺得什麽,但他一下用這麽平靜的語氣訴說,郁吉吉瞬間就不行了。
他幼小的心靈被山呼海嘯一般的巨大心疼席卷,他的哥哥這樣好,他卻什麽也不能為對方做。
眼淚說掉就掉,小小少年一猛子撲進郁濘川懷裏,哭得抖動着雙肩,整個人一抽一抽的,又不敢發出太大聲,怕再引出郁大磊。
郁濘川嘆息着揉了揉他發頂,安慰的話到了嘴邊,終究是覺得太空洞,最後什麽也沒說。
孫嘉然和周晖行動力驚人,說完要來找唐湛第二天,打着飛的就到了溫鎮。
唐湛也是去接他們才知道,離酒店二十公裏距離就有個飛機場,彈丸大小,一天就一個航班,遇到極端天氣延誤是按天論的。
接完人,孫嘉然坐在副駕駛座上,一開口就是:“我上次坐這麽小的飛機應該還是在我兩歲的時候,全球金融危機,我家快破産了那會兒。”
唐湛笑罵:“矯情!有飛機就不錯了,少爺我開了一夜長途過來的,那滋味你們什麽時候可以感受下。”
周晖從後座探過來,擠在兩人中間道:“你們倆別杠了,唐湛,客随主便,你先帶咱們去逛逛這瑰麗的山川大河,欣賞下大自然的風光啊!你不是可勁兒吹這裏是天然氧吧嗎?”
唐湛廢話不多,直接帶着他們去了溫鎮附近的又一著名旅游景點——溫泉谷。
唐湛也是第一次去,一開始三人都挺興奮,還買了筐雞蛋煮溫泉蛋。
“真香!”哪怕只是把蛋放地下用地熱蒸熟這麽個簡單的程序,三人都覺得自己的勞動成果吃着可美。
可到後面,吃完蛋三人接着爬山,樂趣就開始呈急速下降趨勢,到山頂的時候,三人已經了無生趣了。
“你說我從這跳下去能直接到停車場嗎?”周晖站在欄杆後,望着崖底問唐湛。
“不能吧。”唐湛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能直接到天堂。”
看了幾個溫泉坑,上去下來折騰了三小時,三人最終沾着滿身臭硫磺味回到了停車場。
孫嘉然一拉門把手,摸到一手的灰,臉都扭曲了:“你車多久不洗了?”
他剛被與唐湛重逢的喜悅蒙蔽了雙眼,都沒注意自己一路坐着怎樣一輛車,這會兒喜悅淡了,嫌棄之情就油然而生。
“一個月?”唐湛想不起來了。
周晖一聽也開始嫌棄:“我剛就想問了,你幹嘛開這輛車?你家是沒好車了嗎?”
唐湛坐進駕駛座,系上安全帶,聞言對着兩位不知柴米油鹽貴的真少爺默默翻了個白眼。
“這車是用我自己賺的錢買的,能一樣嗎?”他低頭響亮地親了口方向盤,“這就是我寶貝老婆!”
孫嘉然用濕紙巾一根根手指擦過去:“那你能不能給你老婆洗個澡了?換你一個月不洗澡你受得了嗎?我一想到這麽多天都得坐這麽一輛車,我窒息。”
唐湛想想也的确有點過分,可這荒山野嶺的哪來洗車的地方?
別說洗車店了,連個澡堂都找不到。
往酒店方向開着開着,洗車店沒找到,看到了濘川。唐湛被那水光晃了下眼,忽然就有了個主意。
事後雖然證明這是個特別馊的馊主意,但在那一刻那一秒,他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生活的天才。
濘川在非雨季時,河床很淺,就最中心小小一灘,大概也就蓋過小腿的水深。
從岸上下到裸露的河床上,唐湛将車直接開進了河裏,半個前輪都埋到了水中。
車子熄火後,三人跳下車,從後備箱取出三條毛巾,脫了鞋子,折起褲管,開始洗車。
“我是不是腦子有病,不然為什麽好好的少爺不做,要過來給你洗車?”周晖抹着車身上的泥點,被太陽曬得一會會就汗流浃背。
孫嘉然不洗車,蹲在上游,一邊用毛巾沾了冰涼的河水擦臉,一邊還要瞎指揮。
“上面那裏多髒啊唐湛你看不見嗎?周晖你別偷懶,你前面那片還花着呢!”
周晖不幹了:“你這麽講究你倒是來洗啊?”
孫嘉然露出一抹質樸的笑:“我有潔癖。”
他這毛病,其他兩人倒是也知道,但這時候吧,就特別想膈應一下他。
唐湛涼涼道:“你知道上游有多少人用這河水洗馬桶嗎?”
果然,孫嘉然臉色立馬精彩紛呈了起來。
洗得差不多了,唐湛就想把車開出來。
但他一發動,車往後倒的時候,輪胎竟然在鋪滿沙石的河床上打滑了。他不信邪,繼續死踩油門,車後沙石飛濺,車沒出來,反而越陷越深,在河床上留下兩道深深輪胎印。
折騰了好半天沒動靜,唐湛下了車,同孫嘉然他們一起盯着卡宴發呆。
“讓你別開這破車。”周晖甩着手裏的抹布,“咋辦啊?”
唐湛道:“推推看吧。”
于是唐湛趟進河水裏,開始推車,推了幾下,沒動,周晖加入,還是沒動。孫嘉然見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踢了鞋子也下了水,奈何車始終紋絲不動。
“不然再找些人來試試?”孫嘉然頭上蓋着毛巾,跟戴了頂假發似的。
唐湛抹了把臉上的汗,往四周掃了圈,目及之處連個人影都沒。
“找個鬼啊,人都沒。”
就跟和他唱反調一樣,他話音剛落,遠遠就看見有人騎着個自行車要往他們面前過。
“操,還真有人!”他連鞋都來不及穿,赤着腳就跑過去了,半途還因被石子硌了腳,痛得五官扭曲。
他張開雙臂朝那人示意,高聲喊道:“兄弟,幫個忙!”
那人聽到聲音看過來,腳一撐地,停在了離唐湛五米遠的地方。
地勢原因,他們一個往下看,一個往上看。
唐湛看清來人長相,心裏當時就“卧槽”了,白T自行車,多架攝像機就能拍廣告了,不是郁濘川是誰。
對方看到他也是一愣,繼而微微皺了眉頭,一臉不願多沾的模樣。
“幫個忙行嗎?”唐湛也沒空仔細研究他的微表情,指着自己那黑色卡宴道,“我那車胎打滑上不來了,你能幫我們推一下嗎?”
郁濘川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又看着他說了句:“這樣出不來。”
還沒等唐湛反應過來,他踩着腳蹬子就走了,空留唐湛在原地對着他的背影風中淩亂。
唐湛簡直不知道用什麽言語來形容自己此時的心情。
有點郁悶,有點憤怒,還有點委屈。
“不是,這倆兄弟什麽人啊!”
他胸口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說好的淳樸的鄉村善良的村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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