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來溫鎮前,唐湛就把手機通訊錄裏所有人拉黑了,連社交軟件都退出了登入,就是不想有人煩他,可還是耐不住某些神通廣大的這樣還能找到他。

唐湛剛把車往地下停車庫停好,還在拿東西呢,手機就進來個陌生號碼。

這種垃圾電話唐湛一般是不會接聽的,所以他想也沒想直接掐了,繼續和後座一大堆大小袋子奮戰。

歸攏戰利品時,他目光掃到座椅底下有截木頭,拿過來細看,認出是那三個小朋友送給自己的“安神木”。總歸是人家一番好意,唐湛好笑地放手裏颠了兩下,往褲子後腰袋裏一插,打算拿回去當個鎮紙用。

雙手挂滿了東西,唐湛用腳踢上車門,回頭往電梯口走,走到一半那煩人的電話又響了。

他沒關——也沒手去關,直接頂着經久不衰的電話鈴一路上了樓,期間只要進電梯的用戶,每個都會對他投以注目禮。

打電話的人不知疲倦一般,一個接着一個,打得唐湛心頭火起。

好不容易回到房間,唐湛直接将東西丢在玄關,快速摸出手機,甚至帶着點迫不及待地接通了電話。

“你是不是有病?”他劈頭就罵,“需不需要我送你去看大夫?”

對面靜了片刻,響起一道憋笑的男聲,旁邊還有個笑更大聲的,邊笑還邊罵。

“哈哈哈哈我就說他會罵人吧!你還說不至于,唐湛這孫子有什麽是不至于的!”

拿手機的人用着不怎麽避諱的音量道:“你小點聲,他聽得到。”

唐湛立馬認出這兩個聲音是誰——孫嘉然和周晖,自己發小。愣了下後他罵的更歡了,卻已是話裏帶笑。

“操,原來是你們兩個神經病!”

孫嘉然開着免提,問他在哪兒。

唐湛有些猶豫,他才剛來兩天,還不想這麽快被人打擾了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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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周晖見他不答,不爽道:“你還怕我們告訴你爸怎麽的?咱們什麽關系啊,這點信任還沒嗎?”

孫嘉然也說:“你放心,我們就是找你去玩兩天,絕不告訴任何人。”

唐湛想着這兩人雖然行徑纨绔,做事有時不着四六,嘴巴卻還是很牢的,想來也不會給唐山海打小報告,于是将自己所在的地方報給他們。

周晖直接一臉懵逼,完全沒聽過這個地方,孫嘉然倒是知道,就是詫異他怎麽會選這麽個地方。

“我們還以為你會出國呢。”

唐湛笑了:“我好不容易回來的我再自己出去?這裏挺好的,山清水秀,還能泡溫泉。”

孫嘉然聽他自己提了,也正好順嘴提了句:“你爸招你回來又不讓你進公司是想幹嗎?”

唐湛笑意漸斂,表情變得有些淡,他走進浴室,在鏡前撥弄了幾下頭發,發現脆弱的鋼絲結構有些搖搖欲墜,忙又沾了水進行加固。

“既想表現出他對我的關愛,又不願讓我瓜分他的權力吧。”劉海終究還是垂下來一縷,他也懶得弄了,“唐家的生意,和我這個私生子又有什麽關系?”

孫嘉然聽他這麽說就沒意思了,嗨了聲:“咳,你也別這麽悲觀,我看你爸那小老婆生的兒子還不如你呢,胖的跟個球一樣!”

唐湛不樂意了:“你罵他就罵他,帶上我算什麽意思,什麽叫還不如我呢?我是一根衡量廢物的标杆嗎?”

孫嘉然尴尬又不失禮貌地笑了笑:“你心裏明白就行,用不着說出來。”

周晖一邊起哄:“這換我都忍不了,老唐你必須問他要說法!”

三人就這麽亂哄哄地互侃了通,最後孫嘉然訂了個大概來溫鎮的時間,準備挂電話前還不忘叮囑一番。

“這號我新買的,你可千萬別再拉黑了。”

唐湛一再保證,一邊挂了電話,一邊拿上房卡人往門口走去。以前在海城有孫嘉然他們在不覺得,這一到溫鎮,他孤身一人,就覺得時間特別多,簡直用不完。往外面轉悠一圈也不過四點,他午飯吃得就晚,這會兒也沒胃口吃別的,就打算去酒吧坐坐。

直上頂樓,酒吧還是和昨天一樣,人很少,放着舒緩的音樂。郁麗仍舊在吧臺站着,一見他就禮貌地點了點頭:“唐先生,您好。”

別的不說,唐家旗下的五星級酒店,對員工的培訓還是很到位的,唐湛作為一個普通顧客,覺得可以打高分了。

“和昨天一樣。”唐湛剛在高腳椅上坐下,立馬又彈了起來,從褲子後面的口袋裏掏出根硌屁股的樹枝。

郁麗笑了:“喲,這是怎麽了?”

唐湛也笑,将樹枝拍到吧臺上:“把這神木給忘了。”

他之前下車東西多沒手拿,樹枝就給塞褲子後面了,接着孫嘉然的電話竟也忘了取出來,還把它又帶出來了。

郁麗從酒架上取了酒,給唐湛倒滿。

“這是樟木吧。”郁麗從小就在大樟樹下長大,村裏家家戶戶衣櫥裏幾乎都有樟樹枝,一眼就認了出來。

唐湛指尖彈動着那截樹枝,想到郁麗是溫泉村的人,就有心跟她打聽。

“我下午去了趟你們村,參觀樟樹爺爺去的,一進村就有三個小孩兒要給我當向導,還撿了根樹枝送我。其中有個小孩兒眼睛特別大,長得挺好的,說自己叫郁祥祥,他們家是不是挺困難的?”

今天比較倉促,他也沒什麽準備,唐湛想着要是小孩兒家裏真條件不太好,找個機會再去一趟,給人送點東西,就當做好人好事了。

郁麗聽了他的話臉色就有些古怪起來:“這三個孩子,是不是有個小胖子,還有個矮矮小小的?”她手比了個高度。

唐湛點頭:“對,就這三個。”

郁麗一巴掌捂上自己腦門,瞧着一副氣急攻心的樣子。

“這三個小兔崽子……”她咬牙罵了句,未了一臉歉意看向唐湛,“唐先生真的對不起,他們訛你多少錢?”

唐湛:“……”

他有些不可思議道:“你這意思……我被騙了?”

從郁麗的态度看,這其中必定有貓膩。而且他猜測這仨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不然沒可能他一說郁麗就一副明白前因後果的模樣。

郁麗慚愧道:“那小胖子是我兒子,賀虎,矮矮小小的叫郁韋,最好看那個……根本不叫郁祥祥,叫郁吉吉。”

神他媽郁吉吉郁祥祥!還吉祥如意呢!

唐湛以為這小鄉村民風淳樸,孩子又是最純淨的,定然不會做那等坑蒙拐騙之事。如今細細品味下午發生的一切,發現一環套一環,自己被連環套了還樂呵呵給人送錢呢!

“這小騙子真是高明啊。”唐湛有些回不過神,“先給我帶路增加我的好感,再說要帶我去秘密景點放松我的警惕,最後立一下身世凄慘的人設引發我的同情,我還傻乎乎讓他好好學習……”

還裝逼的來了句“知識改變命運”,結果被這群小騙子用實際行動狠狠打臉,他一個海歸MBA,套路不過一群初中生。

郁麗聞言越發愧疚,臉都紅了,不過是氣的。

“小川,過來下!”她揚聲往遠處招了招手。

唐湛回頭看過去,在吧臺對面陰暗的一角見到抹晃動的白影,接着那白影就走了過來。

酒吧服務生這身制服,穿在別人身上也就是個工作服,穿在這位身上卻穿出了制服誘惑的感覺。那腰掐的,腿長的,除了臉臭了些,就沒別的毛病了。

“叫我什麽事?”郁濘川走到吧臺前,離唐湛一米遠,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郁麗把三個孩子的糟心事分享了一下,然後一指唐湛道:“苦主在這兒了,你看着辦吧。”

郁濘川原本有些冷漠的眉眼一下子陰沉沉的,瞧着有幾分恐怖。

唐湛一看,壞了,大眼仔屁股蛋要遭殃,就有些不忍:“其實也沒多少錢,你回去好好跟孩子說,別把人打殘了……”

郁濘川深吸一口氣,松了松制服最上邊的兩粒扣子,露出一小截鎖骨。

“郁吉吉是我弟弟,”他雙手扶在吧臺上,側首看向唐湛,“他騙了你多少錢,我還你。”

他板着臉,似乎氣得不輕。

“不用不用,反正也沒多少。”幾百塊的小錢唐湛壓根沒放在心上。

郁濘川卻很固執:“我回去問他要過來,明天拿給你。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這麽鄭重,弄得唐湛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實說知道自己被騙後他的确挺生氣的,有種善心被辜負的憤怒,但這會兒看到郁濘川比他還氣,他反倒氣不起來了,甚至還想安慰對方一番。

不得不承認,長得好看的人,這個世界就是會有優待。明明是苦主讨債,都能誘得苦主丢盔棄甲,小心呵護。

他見氣氛凝滞,就想活躍下氣氛,笑着去拍郁濘川的手臂:“小孩子嘛,好好跟他說……”沒想到才拍了一下,郁濘川整個身體繃緊,動作幅度很大的往後退了步,跟躲什麽毒蛇猛獸一樣。

唐湛拍空,手瞬間僵在那裏,半天才收回來,臉上笑意也淡了。

這一下着實有些尴尬,連郁麗都感覺到了,悄悄瞪了郁濘川一眼,打着圓場道:“小川他們哥倆的确挺不容易的,吉吉那孩子從小沒爹媽管,小川又要掙錢又要讀書,還得照顧他大伯,實在忙不過來。吉吉可能也是想要幫他大哥減輕負擔,才會想出這種歪門邪道……”

還沒等唐湛吸收她話裏的內容,郁濘川出聲打斷她:“麗姐。”

他聲音也不如何響,但郁麗還是很快閉了嘴。

郁濘川像是有些疲憊,垂着眼低聲道:“我回去一趟,你幫我請個假吧。”

說完還沒等郁麗答應,他就快步往外走去。

“小川!小……這孩子!”郁麗見叫不回他,很有些無奈。

唐湛看着對方修長的背影消失在門邊,心裏罵了聲:“什麽毛病,陰陽怪氣的。”

只聽說過帶刺的玫瑰,怎麽還能有帶刺的栀子花啊?真不科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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