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唐湛在魚頭店門口停下車,老板看到有客人上門,親自迎了出來。

“客人幾位啊?”

唐湛往他身後看去,一眼沒瞧見郁濘川的身影。

“三位。”

魚頭店除了室內的座位,還有幾桌露天位,不過可能是顧及到下午太陽曬得慌,這會兒都用大傘遮住了。

唐湛邊往裏面走着邊和老板說:“我要你們店裏最好看的人為我服務。”

老板差點腳下一個趔趄,遇過怪的客人沒遇過這麽怪的,還最好看的人,他這是來吃飯的還是來喝花酒的?

唐湛不再理他,帶着一老一小推門進了店裏。

郁濘川正在收拾上一桌客人留下的餐盤,擡頭見到三人進來,着實驚了一驚。但還沒等他出聲,唐湛就十分霸總地指着他朝身後老板道:“就這個了,給我安排一下。”

郁濘川被他震了記,有些難以消化。

老板心裏吐槽歸吐槽,還是跑到郁濘川身邊小聲把事情說了說。

郁濘川了解了事情來龍去脈,點了點頭,丢下抹布和袖套,接過老板手上記菜單和圓珠筆。

“既然指名要我,那就我去吧。”

他走到角落那桌,用圓珠筆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幾下。三人不約而同看向他,唐湛沖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

“帥哥,你們這兒招牌菜是什麽?你給我們介紹介紹呗。”

郁吉吉小聲解釋道:“哥,唐哥開車帶我們來的,說想看看你工作環境。跟你說,他那個車可大可穩了,座椅還能加熱,特別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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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濘川沒心情跟他讨論唐湛的車有多牛逼,壓低了聲音對唐湛道:“現在看完了吧,可以走了嗎?老板還要做生意呢。”

唐湛翻看着桌上的菜牌,随口報了兩個菜名。一擡頭見郁濘川沒動筆,指了指他的記菜單。

“記啊,我真的點。”

郁濘川一口氣提到嗓子眼,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能說些什麽。

現在不過下午三點多,吃午飯太晚,吃晚飯又太早。唐湛的路數,實在讓他摸不清。

郁濘川拿起筆,到底是認認真真在本子上記下了對方要的菜,未了還順口地問對方想喝什麽。

“就可樂吧。”唐湛笑眯着眼道,“冰口樂,麻煩快點上。”

郁濘川答應着,與他視線相對,兩人莫名對視了好幾秒,最終郁濘川緩緩移開視線,往廚房送單子去了。

“唐哥你真點啊?”郁濘川剛走,郁吉吉就迫不及待趴到桌子上問對面的人。

唐湛抽出塑料紙裏的一次性筷子,又戳破自己的塑封碗碟。

“你撐了嗎?”

郁吉吉一愣,摸摸肚子,感受了下,搖搖頭道:“不撐。”

唐湛拆完了自己眼前的一套餐具,把它給了郁大磊,接着又拆換過來的那套。

“不撐就吃點呗,又不要你花錢。”

就是不要他花錢他才怕,被他哥知道了一定會罵他的。

郁吉吉咬着唇,一臉憂愁:“我哥他會不高興的。”

“你哥怎麽這麽容易不高興?我請客他都要不高興,那下次換他請回來不就行了。”唐湛拆完第二套餐具,再次把它讓給了郁吉吉,“把你家那老母雞宰了請我怎麽樣?”

不等郁吉吉出聲,一旁郁大磊忙不疊搖頭擺手。

“不行不行,雞要下蛋的,不能……不能殺!”

郁吉吉也不幹了:“我家有三寶,大伯、我哥的琴、雞,你要是想吃雞,先從我和我哥的屍體上踩過去。”說到最後一句,他完全是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

唐湛哪能為了吃只雞就要他命啊,笑罵道:“不就是只雞嗎?瞧把你急的。本少爺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才不稀罕你家那幾只破母雞呢!”

可能就他們一桌的關系,菜上得很快,沒一會兒冷菜就上齊了,熱炒也上了一個。

唐湛嘗了一口拍黃瓜,味道還行,中規中矩。

他招呼着郁吉吉和郁大磊道:“多吃點多吃點,別跟我客氣哈。”

郁吉吉将一筷子手撕雞塞進嘴裏,完全沒跟他客氣。

郁濘川平日裏其實也做葷菜,但不會做這樣講究的菜色,更不會有雞鴨這種昂貴的食材。溫鎮是魚米之鄉,又靠近濘川,魚是很常見的,相對其它葷菜也沒那麽貴,所以他家一向是吃魚比較多。這也造成了,郁吉吉看到魚就頭疼,非常讨厭吃魚。

等魚頭店的招牌菜魚頭鍋上桌,唐湛吃着吃着發現就自己一個人對着個大魚頭動筷,對面兩個人專心吃着別的,一點沒有染指大魚頭的打算。

“幹嗎?不愛吃魚啊?”

郁吉吉咬着筷子,一言難盡。

這時郁濘川端着最後一碗湯過來了,正好遠遠聽到唐湛的問話,就替自家弟弟回答了。

“我們家的第一大葷是蛋,第二大葷就是這魚。他不是不愛吃,是吃太多都要吃吐了。”

唐湛沒想到還有這一層,撥弄着魚鰓處的一大塊魚肉道:“那可惜了啊,這魚頭味道不錯,挺入味的。”

“你喜歡就好。”郁濘川上完了湯就要走,被唐湛一把拉住了。

他将那塊完整的魚鰓肉遞到郁濘川唇間:“我一個人吃不了這麽多,這塊肉是整個魚頭的精華所在,便宜你了。”

郁濘川看着他,沒動。

魚肉上的汁水滴落下來,唐湛怕自己一個不注意把肉夾散了,忙用另一只手在下方托住,催促道:“快點啊,這是賞你的,少爺對你的服務很滿意。”

若他不是這樣坦然,郁濘川一定會以為對方是故意耍他玩好看他笑話。

唐湛久等不到郁濘川動作,臉上的笑有些撐不下去。

他剛要讪讪收回手,就見眼前人彎下腰,雪白的牙齒咬住筷子,再舌尖一卷,便将那塊讓人眼饞的魚肉含進口中。

郁濘川咀嚼片刻,将嘴裏東西吞咽下肚,還舔了舔唇角。

“謝少爺賞賜了。”他說。

唐湛有些愣神,倒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方才那一咬一卷間,他竟無法将心神從中拔出。

腦子裏滿滿都是少年那一定格的美好,紅的唇,黑的眼,肌膚白皙,脖頸修長。

在此之前,他從不知道自己是這樣一個視覺動物。

郁濘川離開後,唐湛坐正了身體,夾了筷魚肉剛放到嘴裏,那無法抹去的一幕就又從他腦海裏過了遍。

他咬着筷子,仿佛就是郁濘川咬過的地方,整個人都覺得怪異了起來。

明明是鹹辣口的,他竟然嘗出了點甜味。

見鬼了,郁濘川還真是栀子花精能産蜜不成?

那之後唐湛就有些食不知味,一餐飯後,桌上還剩了不少,郁吉吉眼巴巴看着,見他要買單了,忙道:“唐哥,我能不能打包啊?”

唐湛掃了眼桌上的殘羹剩飯,皺眉道:“都這樣了,不能吃了,你要我再給你點新的。”

“不不不!這樣就可以了,千萬別點新的!”郁吉吉道,“這些還能吃幾頓呢,我哥說了,浪費可恥。”

唐湛本想叫他別這麽省,結果對方把郁濘川也搬出來了,他瞬間就沒辦法了。

他招來郁濘川,指着桌上的剩菜道:“把這些都給少爺打包了,然後買單。”

郁濘川看了眼轉身走了,過了會兒手上拿着幾個打包盒和塑料袋過來,又将一張小票遞給唐湛,讓他對價錢。

唐湛看也不看,刷刷抽出兩張紅票子塞到郁濘川手裏。

“不用找了,多的是給你的小費。”

郁濘川抽過他手裏的小票,冷笑道:“一共198元,打包盒三個三塊錢,差一塊不用找了,我替你墊上。”

唐湛:“……”

唐湛感到了一絲絲尴尬。

郁濘川要晚上九點才下班,将郁吉吉和郁大磊送回家,唐湛沒再進屋坐,村頭直接掉了個頭回了酒店。

他總覺得郁濘川辭職這件事有古怪,就想找陳副經理問一問。

還好這天陳副經理在辦公室,唐湛突然來找他,他還有些受寵若驚。

“我來找你,主要是想問郁濘川的事。”

陳副經理一愣:“小川?唐先生和小川是……”

唐湛直接道:“我和他是朋友,其實在上次那件事之前我們就認識。他突然辭職,又不告訴我原因,我覺得有些疑惑,就想找你問一問。”

陳副經理沒想到兩人竟然早就認識,還成了朋友。他心裏對郁濘川并無偏見,相反還挺心疼對方的,但也有些驚訝于這段雙方地位懸殊的友誼。

“我其實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麽辭職,他也沒有和我說得太細。”陳副經理嘆了口氣,“可能是不想麻煩我吧,他總是這樣,就算在工作中受了什麽委屈,也都是一個人憋着。我本來是想幫他才介紹他來諾亞的,可最後反而給他造成了不愉快的回憶,真是慚愧啊。”

唐湛聽着他話裏有話,不自覺身子向前傾了傾。

“陳副經理,你将你知道的說出來就好,他那天是不是見了什麽人?或者遇到了什麽事?”

陳副經理雙手十指相扣着,置于兩腿之間。

“唐先生,既然你是小川的朋友,我就跟你說實話了。”他仿佛經過了慎重考慮,緩緩道來,“之前我不将小川擺在客房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們的經理鄭德慶,對男員工有性騷擾的前例。但因為他是總經理的親信,深得王總器重,固然屢教不改,我們也都是敢怒不敢言。我不知道小川是因為什麽辭職的,我只知道他辭職那天上午,鄭德慶見過他。”

唐湛心裏簡直要罵髒話了。

誰能想到他千裏迢迢來到這鬼地方,竟然還能當回包青天,調差一番這職場性騷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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