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郁濘川在唐湛家住了一晚,用兩小時的勞作抵了房費,隔天一早還給他做了早飯才去報道。
唐湛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睡眼惺忪地進了廚房,剛給自己倒了杯水,就看到餐桌上的白粥和煎蛋,另外還有一張貼心的小紙條。
唐湛将杯子放到桌上,拿起那張紙條看了看。
——我去報道了,早飯別忘了吃。
“這是哪家的田螺姑娘啊。”唐湛唇角不自覺上揚,将紙條小心對折放好,然後拉開椅子坐下來開始用餐。
由于郁濘川報道比較早,另外三名室友都還沒到,所以寝室就他一個人。他花了些時間将屋子整個打掃了一遍,下午又在學校各處走了走,熟悉環境。
這裏彙聚了全國各地的優秀學子,每個人都懷揣着屬于自己的夢想。郁濘川原本并不認為自己能夠與他們一樣,走進華海,完成學業,然而他來了,坐在學校的長椅上,看着人來人往,順利的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這些都是唐湛的功勞,如果沒有對方,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溫鎮。
樹蔭下,郁濘川一身簡單的白T牛仔褲,雙腿自然地伸直,雙眼微閉,神情惬意。微風吹拂過他的發絲,細碎的陽光灑在他身上,襯得他眉眼如畫,肌膚白皙。這樣一個氣質幹淨,長相出衆的少年,自然引得路人紛紛側目。有人甚至将他這幅樣子偷偷拍了下來發到班級群中,供衆人品評。
“我看到一個好好看的少年!像畫一樣!”
“大驚小怪,老娘什麽世面沒見……我擦真的好好看啊啊啊啊!!”
“我擦,這光影,這表情,絕了!你去投稿最美華海攝影比賽吧!”
“這屆學弟質量好高啊!!”
尚未開學,郁濘川便靠着自己驚豔的出場引起了衆多學姐還有學長的關注。不過現在的他還并不知道這些,他只知道陽光正好,風很舒服,操場上的人聲,頭頂樹葉的簌簌聲,乃至自行車經過的鈴聲,都讓他覺得美妙無比。
唐湛的電話将郁濘川從這種近乎冥想的狀态裏,一下子拖回了紅塵俗世。
一接起電話,他還沒開口,對方就搶先問道:“你是不是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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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差不多了。”
唐湛那邊傳來關門的聲音,該是剛剛出門。
“那你出來,我們去哪裏逛逛吧,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郁濘川想了想:“博物館吧。”
唐湛靜了幾秒,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語調道:“……博物館?是我想的那個博物館嗎?”
“熟悉一個城市最好的地方,不該是當地博物館嗎?”
“是嗎?”唐湛發出了懷疑的聲音。
他大概只在小學春游的時候去過一次海城博物館,之後十幾年都是過門不入,完全沒有再去過。
不過他的意願并不重要,郁濘川是客,他總是以客人為先的,既然對方想去博物館,他就只好帶他去。
講好了讓郁濘川在校門口等,五分鐘後,唐湛開着他那輛黑色卡宴出現在了華海的正門口。
車緩緩停下,唐湛降下車窗,手肘擱在窗口,探出小半個身子,沖背對着他的人喊道:“小川!”
郁濘川聞聲回頭,看他戴着一幅再騷包不過的墨鏡,頭發抓得分外有型,手上還戴着一塊綠表盤的鋼表,簡直将“我是富二代”幾個字明晃晃寫在了臉上。
他一坐上副駕駛,唐湛就像模像樣問道:“這位帥哥,去哪裏啊?”
郁濘川扣着安全帶,倒也十分配合:“去海城博物館,師傅。”
唐湛挂擋起步:“好嘞!”
海城博物館位于海城市中心位置,門票二十年如一日,始終保持在成人20塊一張,可以說非常物美價廉了。
唐湛排隊買了兩張成人票,回來一看郁濘川已經用自動販售機買好水了。
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一種默契,就如唐湛提供住處,郁濘川為他整理房間,準備早餐;又比如唐湛買門票,郁濘川就買水。
郁濘川并不想要一味地讓唐湛付出,唐湛也不想讓他覺得不自在,他們找到了一種對彼此來說最舒服的相處模式,不偏不倚,正好平衡。
唐湛對歷史和古董不怎麽感興趣,全程郁濘川指哪兒他走哪兒,跟着對方上上下下将所有展廳逛了個遍。
逛到陶瓷館,唐湛看到個茄紅色的碗,胳膊肘撞了撞郁濘川道:“這碗我爸好像有一個,不過比這個還好,沒裂縫。”
郁濘川看了眼标牌,北宋鈞窯。
他默默又走了會兒,唐湛再次拉住他:“這盆我爸好像也有一個。”
郁濘川再一看,清乾隆粉彩。
一路上唐湛都在認這個瓶家裏有沒有,那個罐在哪個叔叔伯伯家好像看到過差不多的,仿佛成了一個大型認親現場。
等終于出了陶瓷館,兩人一轉彎,又進了織物館。
郁濘川看到櫥窗裏展示的一件龍袍,故意回頭問唐湛:“這個你家有嗎?”
唐湛摸着下巴琢磨了陣兒,似真非真地胡扯:“這個沒有,皇位倒是有一個。”
貴禾天怡偌大一個商業帝國,唐山海就相當于帝國中的皇帝,那他們家可不是有個皇位要繼承嗎?
郁濘川打趣他:“原來不是少爺,是太子爺。”
唐湛搖搖頭:“太子不是我,是我姐,我不過是……”他眼裏湧現淡淡悵然,“一個不受寵的皇子。”
唐家家庭關系的複雜程度,之前郁濘川與唐湛聊天時已窺見一二。雖然出身富貴,但唐湛看起來與家人的感情牽絆并不深厚。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并非衣食無缺就沒有煩惱。
郁濘川望着對方落寞的表情,潛意識就要開口寬慰,可張開唇,又不知道該說寫些什麽。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原來并不如何了解唐湛。
唐湛的确不像一般的富二代,雖然嬌氣,但不驕縱;雖然花錢大方,但絕不大手大腳;這些矛盾的氣質組成了他獨特的人格,可郁濘川卻不知道它們形成的原因。
唐湛嘆了口氣,從短暫的情緒低落裏恢複過來,一轉頭發現郁濘川光盯着他不說話,似乎想什麽想出神了。
他在對方眼前打了個響指:“回魂了,想什麽呢?”
郁濘川一把抓住那手,給他按回去,轉身繼續往前游覽。
“在想你家是不是連馬桶都是金的。”
“水箱鍍金的,馬桶圈漢白玉的。”唐湛跟上去,眼也不眨盡說瞎話。
逛完了博物館,唐湛又要請郁濘川吃飯,郁濘川不想讓他破費,就說要吃面。
唐湛想了想,說行,給他拉到了一個馬路邊上的蒼蠅館子門前。
郁濘川原以為這樣一家小店,二十塊怎麽也能吃到撐,結果唐湛一進去就和老板特別熟的打招呼,讓上兩碗蟹黃面。
一碗面兩百八,是郁濘川這輩子吃過的最貴的面。
唐湛拌着面,見對面不動筷,催促道:“快吃啊,等會兒面要坨了。”
郁濘川拿起筷子,做了番心裏建設,每一口都覺得自己在吃黃金。
他突然想到,唐湛說不定花錢并沒有他想的那麽收斂,他會有這種錯覺,只是因為溫鎮那個小地方限制他的發揮。
吃完飯,唐湛将郁濘川送回了學校,并約好了明天還來找他。
郁濘川朝他揮了揮手,看着他車子開遠,這才轉身進了學校。
唐湛一腳油門剛剛起步,沒開多久就又停了,他到家了。
唐湛再次感嘆自己把房子買在華海對面是多麽明智,找郁濘川玩方便多了。
他插着口袋往樓裏走,剛進家門,孫嘉然的電話就來了,又是約他出海。
“明天?明天我沒空啊。”
孫嘉然詫異道:“你幹嘛去?你進公司不是要下個星期嗎?”
唐湛将郁濘川來海城的事與對方道明,只是跳過了其中的助學貸款。
“那讓他一起來啊!”孫嘉然一聽多大點事兒,“郁濘川咱們又不是不認識,正好敘敘舊。”
唐湛想也不想拒絕:“你那網紅局算了吧,別把人小孩帶壞了。”
孫嘉然樂了:“人家都已經十八了,毛都長齊多少年了?我十八的時候都已經不是處男好幾年了!”
那是你。
唐湛不松口:“網紅局不行。”
孫嘉然只好讓步:“行行行,不要網紅,就我們幾個,再叫上秦逍他們。”
秦逍是孫嘉然的朋友,也是海城富少圈的,唐湛回國後和對方見過兩次,但不算熟。
“好,明天老時間老地點。”唐湛道。
第二天,唐湛接了郁濘川,在車上跟他說要給他個驚喜,帶他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郁濘川見他神秘兮兮,也很捧場:“參觀你家皇宮嗎?”
唐湛笑說:“那個下次帶你去,今天去的地方可比皇宮大多了。”
郁濘川原以為他這是誇張的說法,沒想到還真是實話。
開了一個小時,兩人來到海邊。
唐湛帶着郁濘川往碼頭走,沖海的方向擡了擡下巴,問他:“大不大?”
郁濘川生于內陸,長于內陸,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藍色的大海。海鷗從他頭頂飛過,落在遠處的船帆上,連海風吹拂在他臉上,都帶着一股奇特的腥鹹。
他望着無際的海岸線,不禁有些怔然:“大。”
唐湛笑着問他:“會游泳嗎?”
郁濘川看向他,忽地露齒一笑,微彎着眼的模樣可與秋日烈陽媲美:“我叫濘川啊,怎麽可能不會游泳。”
濘川流經溫鎮,滋養着溫泉村也滋養着那裏的人,他三歲就能在濘川裏撲騰了。
唐湛突然有種被對方閃到睜不開眼的錯覺,他緩了腳步,從後面去看郁濘川,少年身高腿長,光背影就讓人覺得青春無敵。
孫嘉然他們已經在游艇上等着了,一共六個人,秦逍還帶了他新任女朋友。
一上船,秦逍就跟唐湛打招呼:“唐少,好久不見。”
唐湛過去跟他松松擁抱了下:“好久不見。”
秦逍往他身後看了眼,忽然勾住他肩膀小聲道:“那小美人你哪裏找來的?模特、網紅還是小明星?”
以郁濘川的長相,丢到演藝圈裏也毫不遜色,不怪秦逍猜來猜去都是靠臉吃飯的職業。
唐湛瞥了眼正被孫嘉然和周晖圍住的郁濘川,秦逍這人生性風流,獵豔無數,身邊的情人平均兩個月就要換上一個,并且男女不忌。唐湛當他是朋友,但有些東西該警告的還是要警告一下,免得對方生出不該生的心思。
“這是我弟弟,你別打他主意。”
秦逍吃驚道:“你弟弟不是才13歲嗎?”
唐湛一肘子戳到他胸口:“我新認的弟弟,華海的學生,正經人,直的。”
一連串的标簽,唐湛說一個,秦逍的眼睛就更亮一些。
秦逍雙眼冒着綠光:“弟弟好啊,你弟弟就是我弟弟。”
床上叫一聲好哥哥,他渾身骨頭都能酥。
唐湛哪裏不知道他的龌龊心思,聞言立馬變了臉:“我說真的,別動他。”
秦逍一愣,還要再說什麽,游艇發動,緩緩離岸,孫嘉然招呼幾人進艙。
一群人出海,總不能真的都躺甲板上曬太陽,等把游艇開到海上,四周一望無際皆是蔚藍,周晖拿出一副牌,說要玩24點。
秦逍第一個響應:“好啊,老規矩,誰贏誰可以命令輸的人做一件事。”
唐湛聽他這樣說,突然警惕起來,總覺得他還沒對郁濘川死心。
“小川是我帶來的,他輸了算我的,我替他完成。”唐湛道,“先說好,不能太過分,畢竟還有姑娘家在呢。”
秦逍的小女朋友笑得花枝招展:“沒關系的,不用顧忌我,我玩很開的。”
秦逍親了親她的面頰,對唐湛道:“我女朋友一個姑娘家都玩得起,他一個大小夥子不會玩不起吧?”
唐湛見他不依不饒,眉心隐隐蹙起,剛要再開口,肩膀被郁濘川一把按住。
“你們以前什麽規矩今天就什麽規矩吧,”他看向秦逍,“我玩得起。”
這個勁兒他喜歡!
秦逍心裏樂開了花,滿肚子都是鬼主意:“那開始吧!”
周晖發牌,發完三張牌後,第四張牌剛掀開,秦逍便迅速拍了桌子。
“1、3、7、10,3乘10加1減7,正好24!”他興奮至極,仿佛已經勝利在握,“輸了的人要脫一件衣服,不想脫的得親我一下。”
周晖聞言罵他雞賊,這懲罰明擺着給他女朋友行方便,後門開得飛起。
“這才第一把,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他一邊發牌一邊琢磨牌面,發到第四張牌的時候,他還沒算出頭緒,桌子又被人拍了。
他擡頭一看,這次是郁濘川。
“4+5+7+8……”
第三副牌,秦逍集中精神,但還是沒有快過郁濘川。
接下來的每副牌,郁濘川都沒有錯過,甚至周晖才發兩張牌,他就已經開始拍桌子了。
玩到最後,孫嘉然已經放棄同場競技,開始抱臂圍觀其餘幾人垂死掙紮。
唐湛原本還怕郁濘川吃虧,結果自己也嘗到了被對方實力碾壓的酸爽感,一時心情複雜。
這場撲克游戲,仿佛成了郁濘川的個人秀。一局玩完,周晖先叫了停。
“你怎麽這麽厲害?”有他在這游戲根本沒法玩啊!
郁濘川勾了勾唇說出一個讓在場幾人都胸悶氣短的答案:“因為我剛高考完。”
是啊,他們為什麽要和一個剛參加完高考的學霸比賽運算能力呢?
幾個人都陷入了沉思,特別是秦逍,因為自己的失策,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在唐少爺的大力慫恿下,郁濘川很快定下了大家的懲罰內容——脫光秦逍的衣服并把他丢進海裏。
秦逍稀裏糊塗被扒得精光,又在自己小女友瘋狂的大笑中被三人擡着甩進了海裏。
之後的24點,他們都沒再帶郁濘川玩。
不過他坐在唐湛身旁,有時候遇到難解的牌型大家都算不出,他就會與唐湛耳語兩句。唐湛得他提示,很快所向披靡起來,讓周晖大呼“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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