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那之後,兩人足足有半個月沒聯系。唐湛轉了一圈回到海城,正好過了正月十五,助理吳洋開車到機場接他,進公司之前唐湛讓他先送自己回唐家。

唐玉芬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唐山海的指示,前一天晚上打電話給唐湛,硬是要他下飛機第一時間回家一趟。唐湛不知道他們搞什麽,但想着時間還早,去一趟也不費什麽事,就應下了。

一進唐家大門,唐湛就感到了一股不同以往的氣氛,有些凝滞,又有些嚴肅。

唐佳聰那小兔崽子應該是回學校了,大宅只有嚴婧和唐玉芬在。唐湛一進屋,原本還在喝茶聊天的兩個女人神情一變,都站了起來。

“小湛回來了啊。”嚴婧表情不是很自然,臉上的笑假到不能再假。

“小湛,你可總算回來了。”唐玉芬親親熱熱地上前拉住唐湛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唐湛以為今天回家會像之前很多次那樣,主要就是勸和,讓他同唐山海低頭認個錯之類的。可沒想到唐玉芬拉着他的手,說了與他想象完全不同的一番話。

唐山海在前幾天剛剛确診得了帕金森,這種老年病雖然不兇險,但十分磨人且無法治愈,以後公司的日常運營他恐怕都無力參與了。唐玉芬讓唐湛回家,也是唐山海的意思,他服老了,也認命了,終于打算放權,将公司徹底交給唐湛打理。

唐湛愣愣張着嘴,有些回不過神。

他總以為唐山海身體好了就會回到公司,重新掌權,從未想過對方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謝幕。

唐玉芬告知了前情提要,也不管唐湛消化不消化得了,就讓他進唐山海的卧室與父親細談。

雖說是新春,但海城的溫度仍舊停留在冬季,室外不過4度左右。唐山海的卧室暖氣開得很足,可能是怕他凍着,唐湛一進屋就覺得有些氣悶,待得久了背上都起汗。

唐山海戴着一副老花眼鏡,正在看iPad上的財經新聞,見唐湛進來了,他擡起眼,避開鏡片看向對方。

“回來啦。”他關掉手裏的電子設備,取下眼鏡,放到了一邊。

他的床邊有一張單人沙發,唐湛走過去坐了下來,說:“嗯,剛下飛機就來了。”

“你姑姑應該都跟你說了吧,我得了帕金森,以後身體恐怕會越來越差,負擔不了長時間的高強度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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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生了病的關系,唐湛一下子覺得對方沒了以往的咄咄逼人,整個人都平和不少。看着他的時候,也更像是一位尋常的老人,而不是一位強勢的父親。

到這會兒唐湛才注意到,唐山海鬓邊的白發已經顯眼到無法忽視,比起除夕那夜來,短短幾日就像是老了好幾歲。

“你的工作能力我也看到了,馬馬虎虎,還算過的過去。”這樣的評價,從唐山海嘴裏說出,已經很高,“之後我會召開一次董事會議,将手上的股權以1元價格轉讓10%給你,讓你成為貴禾天怡的代理董事長。再過幾年,等我身體徹底不行了,你在公司的威望也高了,我就卸任董事長的職務,由你接任。”

唐千雲之前曾是貴禾天怡的六名董事之一,她去世後,唐湛接替了她CEO的職務,也接替了她在董事會中的董事身份。哪怕她在世時,唐山海也從未分出自己的股份給他。

經過上市後的股權稀釋,唐山海的股權占比仍舊在50%以上,是公司絕對控制人,哪怕再分10%給唐湛,他也是第一大股東。但他肯分權這一動作,還是叫唐湛受寵若驚。

“謝謝爸爸。” 10%的股份,讓他瞬間擁有了億萬身價,于情于理,他都該表示下對于唐山海此番決定的感謝。

唐湛離開唐家後,唐山海躺在床上,對着室內寂靜的空氣嘆了口氣。他剛要戴上眼鏡重新打開iPad,房門被輕輕推開,嚴婧耷拉着一張臉,委屈巴巴從外面走了進來。

“老唐……”她在床邊坐下,躊躇着就是不繼續說下去。

唐山海受不了了,啧了聲:“有事說事!”

嚴婧眼眶立馬紅了:“小湛是你兒子,聰聰也是你兒子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顧了大的不顧小的,萬一将來你……你不在了,我就只有聰聰了。”

都是姓唐的,唐湛能得股份,她兒子憑什麽一樣都撈不到?可恨唐佳聰現在還小,給唐湛占了先機,入主公司成了話事人。這個繼子還處處排擠他的娘家人,俨然一副要把嚴家趕出公司的架勢。聽她大哥說,前陣子還去寧城查了子公司的帳,擺明了信不過他們家。

嚴婧低垂着眼,暗暗咬牙:“小湛那個性子你是知道的,以後恐怕是容不下我們母子的。老唐,你可要早為我們母子做打算啊!”說着,她眼裏的淚成串落下。

唐山海擰着眉,被她哭得頭都痛了。對方的意思他不是不知道,自從他确診帕金森以來,嚴婧就一直明着暗着讓他立遺囑,甚至還想讓他直接分出一部分手上的股權。

唐山海雖然老了,病了,但他仍是位精明的商人。分唐湛股權是為了将他留在貴禾天怡,籠絡人心。至于其他人,就等着吧。

“不會少你們母子的。”他敷衍道。

唐湛進貴禾天怡處理了一些堆積下來的文件,一直到五點,又自己駕車離開了公司。

華海已經開學兩天了,這意味着郁濘川回到海城也已經兩天了。這兩天,對方始終沒有聯系過他,連只言片語也無。交往幾個月,冷戰零零總總加在一起估計也有一個月了,和唐湛最初甜甜蜜蜜的暢想可以說完全不同。

他知道自己是喜歡郁濘川的,兩人也是合拍的,然而磨合之路充滿了艱難險阻,才走了小半程就讓他身心俱疲。

将車停到華海校門口,唐湛下車點了支煙,叼嘴裏抽起來。快抽完了,他給郁濘川發了條短信,說自己在門口等他,要和他面談。

他發出去沒多久,那頭短信沒來,人倒是先來了。只是不是一個人來的,身旁還跟着個眼熟的長發女孩子。

唐湛一見郁濘川跟安瀾一塊出來的,心裏暗暗“操”了聲,臉瞬間黑了下來。他覺得郁濘川一定是故意的,因為他去找了方澤寧,惹對方心裏不快,他就要用同樣的方式報複他。

但其實郁濘川和安瀾,真的只是順路。郁濘川受室友所托到校門口買飯,正好安瀾也要去同一家店,兩人就一道走了。路也不是郁濘川家的,人家想和他一起走,他總不能不讓。

他走的時候也沒留意口袋裏的手機,等走到門口見着唐湛了,才知道對方來找他了。

唐湛沉着臉看他一眼,轉身一言不發上了車。

郁濘川蹙了蹙眉,對身旁安瀾道:“不好意思,我突然臨時有點事,你能不能替李響他們帶個飯?”

安瀾一愣:“啊……好啊。”

郁濘川向她說了聲“再見”,轉身快步走向唐湛那輛卡宴。

唐湛煩躁地将煙掐滅在車載煙灰缸裏,在想要不要就這樣走了,他現在的情緒并不适合好好談話。眼一擡,好嘛,郁濘川已經拉開車門跳上了副駕駛。他走不了,只能坐直了身子,面朝前方,裝得一臉平靜的樣子,不去看身邊的人。

“我沒有看到你給我發的信息。”郁濘川一坐上車就開口跟唐湛解釋。

“嗯。”唐湛不怎麽走心的回了聲,其實根本聽了沒往心裏去,還在努力壓制自己的怒火。

郁濘川等了片刻,見他不再開口,抿了抿唇道:“你沒什麽話和我說嗎?”

唐湛握着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實在心煩意亂,忍不住掏出煙盒又抽了支煙。

“是你沒話跟我說吧,每次都得我主動找你,你開學兩天了就不能發個信息給我嗎?”他按下車窗,将煙吐到了窗外,“我去見方澤寧就不行,你和安瀾走一路就行是嗎?你是不是有點太不講道理了?”

聽到他提方澤寧的名字,郁濘川甭管之前怎麽想的,那一刻腦海裏都是一片空白的。

“你喜歡方澤寧,我喜歡安瀾嗎?”他逼問唐湛,“他一個電話你就能丢下我去見他,他生病你也要陪在他身邊,你床頭的抽屜裏甚至還有他的照片,到底誰不講道理?”

每多說一句,郁濘川聲音就更咬牙切齒一分,說到最後,簡直和唐湛下車打一架的沖動都有了。

然而唐湛并不覺得自己有錯,他只覺得郁濘川無理取鬧:“抽屜裏那張是合照,我難道能把他單獨剪下來嗎?他打電話是找我說唐千雲的事,探病也是我姑姑讓我去的,怎麽從你嘴裏說出來就跟別有用心似的?我要是對他還有心思我犯得着跟你在一起嗎?”

“那我要是對安瀾有心思我犯得着跟你在一起嗎?”郁濘川用同樣的理論把唐湛怼回去了。

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吃醋吃得連基本邏輯都不講了。

唐湛嗤笑一聲:“誰知道你是不是怕我收回助學貸款不敢得罪我才勉為其難和我在一起的?你要是覺得我跟你在一起心不誠,不想試了,那咱們就別試了!”

說完他自己都一愣,痛快是痛快了,但這并非他的本意。

吵架有時候就是這樣,不顧一切說出傷人的話語,吵得時候有多爽,事後就有多懊悔。你或許只是一時口快,對方卻會當成你這樣想已經很久了。

郁濘川聞言的一瞬間瞳孔收縮了下,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唐湛,大概靜止了兩秒,猛地一手揪住唐湛的衣襟,另一手将對方手上的那支還剩半根的煙捏進了掌心。

手心灼痛的同時,他的心也一片刺痛。

“你當我什麽?你無聊時的玩具嗎?”他逼近唐湛,俊美的面容陰沉一片。

唐湛咽了口唾沫,有些慌了神:“我不是……”

他想說自己不是那個意思,但郁濘川已經不想再聽他說下去,松開掌心,無論是唐湛的衣襟還是那支已經熄滅的煙,都被他丢了回去。

“小川!你聽我解釋……”

“小川!!”

郁濘川轉身頭也不回地下了車,任身後唐湛怎麽叫都不應。

“操!”眼看着對方消失在眼前,唐湛懊惱地砸了下方向盤,不小心發出一聲刺耳的喇叭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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