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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唯耳聽着這道聲音, 步子便是一頓。她的手裏仍舊握着那只錦盒, 語氣聽着與平時倒也未有什麽差別:“宮裏帶來了些東西,想着你用得着便給你送來了…”她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我給你放在外間, 你過會遣人取進來。”

她這話一落便又邁了步子,只是她将将才邁出一步,身後便又傳來陸起淮的聲音:“母親留步, 兒子還有些話想問母親…”

陸起淮的聲音仍舊如往日一樣清隽,眼看着人止了步子,他一面是穿好了衣裳,一面是又拿過架子上挂着的外衫披在身上, 待一應穿戴完畢,他便重新朝沈唯的背影看去,口中是溫聲與人說道:“母親,您可以轉過身來了。”

沈唯聞言, 脊背卻還是有一瞬的僵硬。

只是看了一眼手中握着的錦盒,她便又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過了身子。

陸起淮此時早已穿好了衣裳, 一如既往的玄衣, 站在那兒與往日沒有絲毫差別…可沈唯卻不知怎得,眼看着陸起淮這幅模樣便忍不住想起先前他那一片光潔的背,尤其是在日頭的照射下,那片背脊就跟渡了一層光似得。

她想到這,心下竟也止不住跳動了起來,就連耳畔也有些微微泛起紅暈。

當真是在這古代待久了, 竟然也學得跟那些女人一樣,不過只是一個裸背罷了,有什麽好羞的?

沈唯思及此,不免有些唾棄自己,不過不管她心中是怎麽想的,面上的神色卻還是沒有什麽變化。她只是握着錦盒重新走了過去,待把錦盒置于那桌上便坐在了圓墩上,口中是淡淡問道:“你想問什麽?”

即便沈唯掩實得再好。

可陸起淮素來心細,又怎麽會察覺不到她的異樣?他看着沈唯那泛着紅暈的耳垂,眼中便漾開了幾分笑意,只是唯恐人瞧見,他便垂下了雙眼恰到好處的掩住了眼中的神色…他撫了撫衣擺上的褶皺,而後也邁了步子朝人走去。

待至人對側,他才扶着衣擺坐了下去,耳聽着沈唯詢問他也未曾說話,只是擡手給人先倒了一盞茶,口中是溫聲說道:“母親一路過來也該渴了,您先嘗嘗這茶。”

沈唯聞言倒也未曾說道什麽,她這一路颠簸倒也的确有些渴了,因此聽陸起淮這般說道,她也只是握過了他遞過來的茶盞…如今茶水尚還滾燙,待悶了些許,裏頭的茶葉也就緩緩舒展開了,原先的茶水變得渾濁,而茶香也慢慢四溢開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待垂下眉眼飲用了一口茶才擡了眉眼朝人問道:“今春的碧螺春?”

陸起淮聽她問話便也跟着擡了眼。

他的眼中帶着笑意,語氣很是和煦:“母親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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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陸起淮的目光太過純淨和專注,沈唯與他對視之下竟差點脫口而出道一聲“懂”,她在現代有個大客戶喜歡喝茶,因此她在這方面也做了不少功夫,就如這碧螺春便分為七級,陸起淮給她的這盞茶,茶葉條索纖細,卷曲成螺,屬于最頂級的一種。

只是如今這個時間還不到碧螺春上市的時候,就連謝老夫人那處也沒有,陸起淮這處怎麽會有這樣的好茶?

她心下微斂了心思,口中卻是如常說道:“我也不過是以往喝過,倒不算懂…”等這話一落,她便把手中的茶盞置于案上,待握着帕子擦拭了一回唇角,沈唯才又掀了眼簾朝陸起淮看去,跟着問道一句:“你先前說有事問我,是什麽事?”

陸起淮聞言卻是又不動聲色打量了她一回。

他早先就已調查過,這位榮國公夫人因不喜茶的苦澀便鮮少飲茶,平時也多以牛乳、蜂蜜水代替,可這個女人卻在用了一口後就能分辨出茶的種類又豈是不懂茶的人?不過他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也跟着飲用了一口茶後便溫聲開了口:“母親先前給我送來的帖子我以瞧過一回了。”

他說到這是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又與人說道:“只是對于這城中士族的分級和關系,兒子卻還有些不通之處,未免日後見着犯了差錯便想問一問母親。”

沈唯聽他問起這個,心下倒是也沒有起疑,日後陸起淮若要與他們相處的确是該早先做好準備。不過城中這些東西且不說是她,就連原身只怕也分不清楚,因此她也只是說道:“過會我會遣管事過來,你若有什麽不通的地方便問她。”

陸起淮聞言便道:“那便多謝母親了…”

他原本留下沈唯也不是因為這個,城中這些士族的關系,又有誰會比他更清楚?只不過這個女人素來謹慎,如今只怕也瞧不出什麽了。

沈唯見他沒有別的問題便也未再說道什麽,她握着帕子站起身,只是在目光滑過桌上那只錦盒的時候,她才看着陸起淮說道一句:“這是皇後娘娘特意賞賜給你的,裏面都是些補品藥材,你待詢問過大夫之後若是無事的話便記得用。”

她這話一落眼看着陸起淮握着茶盞的手一頓,就連面上的笑意也跟着僵了一瞬。

只是在等她看過去的時候,他面上的神色便又恢複了如常…沈唯眉目微斂,握着帕子的手卻是也跟着收緊了些許,口中卻還是如常說道一句:“到底也是天家的一片心意,咱們也不能平白糟蹋了。”

“兒子知道了…”陸起淮一面說着話一面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待朝沈唯拱手一禮後,他是又跟着說道:“兒子身體不便,便不送母親了。”

沈唯聞言也只是朝人點了點頭,她轉身往外走去,只是臨來打起簾子的時候,她卻還是止住了步子朝身後看去一眼,陸起淮仍舊站立在那處,身子微微半偏,日子打在他的身上,那面上的神色其實有些看不清楚,唯有那雙眼中…

沈唯看出了幾許遮掩不住的厭惡和淡漠。

到底陸起淮和皇宮有什麽關系?為何她每每提及皇宮的時候,他都好似有些不對勁?沈唯心下疑窦未解,只是唯恐人發現,她便收斂了目光打了簾子往外走去。

而就在沈唯離去後不久——

屋中便又出現了一道黑影,他是先看了一眼桌上的禮盒,而後是又看了一眼陸起淮的面容,眼看着人眼中的漠然和厭惡,他忙垂下了頭,口中輕聲跟着一句:“主子,這個如何處置?”

陸起淮耳聽着這道聲音,倒是收斂了眼中的神色。

他合了合眼,待平了心下的情緒,而後是淡淡發了話:“扔了。”

日子進入四月。

這天也越漸溫熱了起來。

陸起淮的身體将養了這麽久,如今總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前些日子因為陸起淮還受着傷的緣故,謝老夫人自然也就免了他的請安,如今他的身體已經好全了,這請早安的事自然也就不能耽誤了…這會正是辰時時分,大乘齋中卻已坐滿了人,除了已去上朝的陸步鞅之外,陸家一衆人都坐在屋子裏。

只是氣氛較起往日卻算不得熱鬧。

王氏手裏頭握着茶盞,目光卻是不自覺得朝對側的陸起淮看去,眼看着人好生生得坐在那處,她這顆心就跟被什麽揪住了似得難受。當日老爺發了話,不準他們私下做什麽動作,還說若是讓他發現他們私下做了什麽讓老太太知曉的話,以後便不必在家中待着了。

這話不就是說倘若她敢做什麽便休了她?

如今她都多大的年紀了,倘若真得被休棄,哪還有什麽臉面?何況她的姨娘本就不受寵,如今王家當家做主的雖然是她的嫡兄,可他們自幼關系就不算好,若是她回到王家只怕也是被他們一人一口唾沫給淹死。

因此即便她再是生氣再是嫉恨,卻還是什麽也做不了。

可私下的事做不了,面上的好,她卻實在裝不下去…說到底她也是長輩,難道還有長輩腆着臉去讨小輩的好嗎?王氏想到這,看着陸起淮的目光便又忍不住淬了幾分厭惡,倘若當初是她的兒子救了陛下,那麽如今陸起淮所擁有的一切也該是她兒子的。

謝老夫人坐在羅漢床上,她的手中握着佛珠,這會便如舊日那樣撥弄着。她自然也察覺到了屋中的氣氛,尤其是王氏面上的嫉恨…

她想到這便又不自覺得朝王氏那處看去一眼,眼瞧着她面上這幅遮掩不住的妒忌和不甘,心下便是忍不住一嘆…當初也是看老二喜歡又覺到底是王家的孩子,這才允了老二把人娶進門。

早些年的時候,王氏雖然行事小氣了些,可總歸也沒什麽差錯,哪裏想到,如今這人卻是越老越回去了。

好在老二是個明事理的,若不然她還真怕他們生出什麽大錯來。

謝老夫人思及此便也跟着斂了目光,而後是朝另一側的陸起淮看去,坐在座位上的那個男人豐神俊逸、英氣勃發…用不了多久,他就會重新出現在那些人的面前。

而這只是第一步。

這個男人将會把當初所失去的,統統奪回來。

這其中不知會有怎樣的艱辛和困難,也不知需要花費多少的時間…她甚至不敢确定,在她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到這個男人坐在那個位置上。

身側的魏嬷嬷見謝老夫人一直不曾說話便側頭看去,眼瞧着她面上的怔忡,唯恐旁人發現便借着給人倒茶的間隙輕輕喚了人一聲:“老夫人。”

謝老夫人耳聽着這道聲音倒是也回過了神,她握過茶盞喝了一口熱茶,而後是看着底下的陸起淮溫聲說道:“玄越,你如今的身體可是好全了?”

陸起淮聞言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盞,與人恭聲回道:“回您的話,大夫已經說沒事了,只要近些日子不碰□□這些東西便不會再複發。”

謝老夫人聽人這般回答便又點了點頭,她把手上的茶盞重新置于一側,而後是繼續掐着手中的佛珠與人說道:“你既然好全了也該準備準備去上任了…”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雖說陛下準你徹底修養好了再去赴任,可外頭每日不知多少人盯着,若是你遲遲不去上任總歸要落人口舌。”

她這話一落——

陸起淮自是忙應了一聲“是”。

謝老夫人便又點了點頭,而後是同沈唯說道:“如今玄越說到底也擔任着朝中要職,除去平日伺候的,也是該添幾名護衛和随從了。”

沈唯聞言便也跟着應了一聲,口中溫聲回道:“兒媳知道了,等回去後,兒媳便讓管家去給玄越挑幾名護衛。”

謝老夫人見此便也不再說道此事,只是眼看着坐在左側的陸起言,她掐着佛珠的手便又是一頓…除了王氏讓她放心不下,這家中最讓她頭疼的便是起言。

起宣素來聰慧,尚且知曉什麽可為什麽不可為。

可起言這個性子…

因着出了霍家的那樁事,往日他的那些好友早就斷了聯系,這段時日起言日日待在家中,她私下常聽丫鬟說起“三公子近來時常發火,偶爾還會咒罵大公子…”倘若再任由起言這般下去,以那位的性子只怕是不會容忍他的。

謝老夫人想到這便開了口:“起言,你在家中待了也有幾個月了,如今你年歲不小了也是該出去歷練一回了。”

陸起言先前一直盯着陸起淮,倒是未曾想到祖母會突然提到他的名字,如今聽人說起,他便擰頭朝人看去,還不等他說話便又聽得祖母繼續說道:“咱們家中的生意雖然比不得別家的,可到底也遍布了幾個省,前些日子我聽外頭的柳掌櫃提起要去江西開幾個鋪子,你既然在家中無事便一道過去看看,也好跟着幾個老掌櫃學習一番。”

這便是要讓陸起言經商了。

她這話一落,陸起言還不曾說話,王氏卻先開了口:“母親,言兒怎麽能去江西那樣的破落地方?”

且不說江西路途遙遠,何況開鋪子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前前後後還不知要花費多少時間,言兒素來錦衣玉食的,怎麽能做得了這樣的事?她想到這,便越發覺得老太太當真是偏頗極了,對于長房的那個庶子就樣樣周到,叮囑着人上任,還怕旁人欺辱要給人撐場面。

可他的言兒呢…

且不說讓他從商,還讓他從最低做起,虧得老爺還如此孝敬她,卻不知道他們這位老太太的心裏門兒清呢。

王氏越想便越發覺得不服氣,連帶着聲音也開始變得有些尖銳:“咱們家中的生意主要是在汴梁,您卻偏偏要把言兒放到江西去,您…”

她這話還未說全,謝老夫人卻已重重拍了桌案,冷聲斥道:“放肆!”

作者有話要說: 沈姐:羞羞羞,羞啥羞?又不是沒看過男人的——

小淮笑眯眯:嗯?看過什麽?

沈姐:咳,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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