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日子進入五月, 這天也就變得越發溫熱起來。
今兒個陸覓知剛剛上完閨學回來, 這會便陪着沈唯一道坐在軟榻上, 也不知是不是當日沈唯的話起了作用, 如今的陸覓知較起往日倒是越發開朗了, 就連謝老夫人偶爾瞧見也不住說她瞧着與往日有些不一樣了。
“先生誇我的琴彈得好,四姐氣不過便想來擰我的頭發,這回我沒有由着她還說了她一頓…”陸覓知似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 連帶着一雙眼也彎得跟月牙似得, 她半仰着頭看着沈唯,而後是繼續說道:“母親都不知道四姐那副樣子, 倒跟, 倒跟…”
她雖然受過沈唯的教導,可終歸也是自幼養在閨房裏的士族小姐, 後頭的話到底不好說。她想了想便又重新換了一句說道:“她還說要去同二嬸告我的狀。”
沈唯耳聽着陸覓知這般說道又見她那張小臉上彌漫着不去的笑意, 便笑着把手上先前剝好的橘子遞給了她, 而後是很有興致得問道:“那你怎麽說的?”
陸覓知接過了沈唯遞來的橘子卻是先道了一聲謝,而後才又同人說道:“我說我不怕, 這原本就是四姐做得不對,就算二嬸來說我,我也是這般回的, 何況…”她說到這卻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跟着是又一句:“何況如今二嬸也沒有這個心思來管我們的事。”
距離陸起言去江西也過去有一段時間了…
王氏起先是病了一場,如今雖然病好了卻也仍舊整日苦着一張臉,謝老夫人見她這幅模樣索性也就免了她的請安…說起來, 沈唯倒也有一段日子未曾瞧見她了。
王氏雖然平日行事荒誕了些,可對于自己的這一雙兒子卻是費了心思的。可有時就是費的心思太多,這才越發沒個邊際。
沈唯想到這也就懶得再說道這樁事,眼瞧着陸覓知吃完了手上的橘子便又遞了小半過去。
陸覓知見她這般卻是笑着推了推她的手,口中是跟着一句:“母親也吃…”
沈唯聞言便笑了笑,不過她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應允了她的話吃用起來。
屋子裏正是一片歡聲笑語,外頭倚琴便打了簾子走了進來…沈唯見她手裏握着一道折子卻也不曾動身,只是問道:“又是哪家遞來的折子?”
自從陸起淮被天子重用後,這家中的折子便沒有少過。
陸起淮有官職在身,平日裏也沒什麽空,這些帖子自然也就落到了她的頭上,不是哪家辦個賞花宴請她去賞花就是哪家有什麽喜事請她去吃酒…沈唯懶得理會這些人,自是各尋了借口推卻了。
可縱然如此,家中的帖子也還是沒個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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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琴聞言是先朝沈唯打了一道禮,而後才笑着與她說道:“今日是霍家的那位昌平郡主給您送來的帖子。”
昌平郡主?
沈唯耳聽着這話卻是一怔,霍飛光怎麽會想到給她送帖子過來?可不管是樁什麽事,霍飛光總歸是幫過她,何況她心中對霍飛光的情分總歸也是不一樣的…她想到這便握着帕子先拭了一回手,而後是朝倚琴伸出手卻是要親自看一回。
倚琴見此自是忙把手中的折子遞了過去。
沈唯等接過了折子便打開看了一回,那折子上所寫寥寥無幾,就如霍飛光的性子一般簡明扼要…只是眼看着上頭的內容,沈唯卻不免有些慶幸她現在未曾吃用東西,若不然就該噴出來了。
可即便如此,陸覓知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她仰着頭看着沈唯,口中是半帶着疑惑的一句:“母親,怎麽了?”
沈唯聞言便笑着垂下了一雙眼朝陸覓知看去,她把手上的折子一合,而後是伸手撫了撫她的頭,口中是道:“沒什麽,只是突然想起…我好似欠了人一頓飯。”當日她的确和霍飛光說過會尋個時間做東,只是那日也未見霍飛光應允,後來她也就忙得忘了這樁事。
倒是未曾想到霍飛光會送來折子提醒她。
沈唯想着那折子上的內容還是有些忍不住失笑出聲,書中曾說這位昌平郡主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處,汴梁城的那些權貴小姐都怕她…可如今看來,這個霍飛光卻也有着不為人知的一面。
還…真是有趣啊。
沈唯想到這便收回了放在陸覓知頭上的手,而後是朝倚琴看去,口中倒是問了一句:“你可知道這汴梁城中可有什麽請人吃飯的好地方?”
倚琴耳聽着這話卻是一怔,不過也只是這一瞬,她便恭聲回了:“若說起會客的地方,城東的天香樓也是不錯的,只是那裏位于鬧市免不得有些人多眼雜…”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倘若夫人是想請昌平郡主的話,倒是可以去城西的晉江樓,那裏平日只接待士族權貴卻是個清淨地方。”
晉江樓?
沈唯想起書中曾有一段對晉江樓的概括,這個晉江樓應該算得上是汴梁城中最受貴族喜愛的地方,裏面不僅招待男客也接待女賓,不拘是玩的還是吃的,但凡只要想得到都應有盡有,很受汴梁城中權貴們的追捧。
不過沈唯卻有幾分好奇——
晉江樓應該是七年前出現的,沒有人知道它背後的主人是誰,也沒有人知道它的背後有什麽樣的勢力…她所能知道的就是自從晉江樓在汴梁城中落地之後便受盡衆人的追捧,如今在這汴梁城中,但凡有身份的都以能去晉江樓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倚琴看着沈唯面上變幻莫測的神色,聲音卻不自覺得低了幾分:“夫人,可是奴說錯了什麽?”
沈唯聞言倒是回過了神,眼看着倚琴面上的神色卻是笑了笑。她把手上的冊子置于一側的桌案上,而後是看着人開了口:“沒有,你說得很好…”等前話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就定在這晉江樓,你遣個腳程子快的去那處先訂個雅間。”
倚琴聽她吩咐自是忙應了一聲,待朝人打過禮便往外退去。
沈唯眼看着倚琴離去,扣在桌案上的手卻是不自覺得扣起了案面,其實她的心中倒是一直有個想法只是一直苦于無法實施…如今雖然她什麽都有,可說到底這些始終都不是她的,要是日後她有機會可以離開榮國公府,起碼也得有點傍身的錢財。
若是能和這晉江樓的老板做個生意,這錢財自然不必說。
她會的東西不少,即便如今這晉江樓再好可難免也有些不夠完善的地方,倘若她能夠把自己擅長得或者了解的做為籌碼,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沈唯想到這,原先扣着桌案的手便又不自覺得收攏了些。
陸覓知眼瞧着沈唯這幅模樣,卻是伸手牽了牽人的袖子。
沈唯察覺到人的動作便半低了頭朝人看來,口中是溫聲說道:“怎麽了?”
陸覓知聞言卻只是搖了搖頭,其實她心裏總覺得母親先前的模樣瞧着有些不對勁,可哪裏不對勁又說不出來…因此她也只是牽着人的袖子繼續說起趣事來。
…
沒過幾日。
午間的晉江樓倒不似晚間那般熱鬧,沈唯頭戴帷帽由墨棋扶着走下了馬車,眼瞧着面前這一座約莫有四層樓高的樓宇,她的步子止不住便是一停…等到外頭候着的小厮過來迎她,她才回過神來。
“貴人來了,快請進…”
小厮一面是笑着朝她打了一個揖,一面是半弓着身引她往裏頭走去,他的态度雖然謙遜倒并不卑微。
沈唯眼瞧着他這幅模樣倒不自覺得點了點頭,她也未曾說話,只是依舊由墨棋扶着往裏頭走去,等墨棋說了名號,小厮便笑引着她朝二樓走去,口中也跟着一句:“另一位貴客已經到了。”
她來得不算遲,倒是未曾想到霍飛光比她還早到了。
不過沈唯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依舊踏着階梯朝樓上走去,樓層越高代表客人的等級也就越高…沈唯的雅間被定在三樓。
小厮引着她走到一間挂着“太常引”木牌的包廂前,而後是輕輕叩了叩門扉,等到裏頭傳來了聲,他才推開門朝沈唯又做了一個揖,口中是跟着一句:“貴人,請進。”等前話一落,他是又跟着一句:“裏頭有吊鈴,貴人們有什麽吩咐只需拉一下那個吊鈴就可以了。”
沈唯聞言便點了點頭,等到墨棋扶着她進去,門便被重新合上了。
包廂并不算大,可勝在清雅精致。不管是那架子上置着的花瓶,還是那六扇屏風,就算是屋子裏的一桌一椅、一盞一碟也都是花費了心思的…沈唯待穿過六扇屏風便瞧見了倚靠在軒窗前的霍飛光,她仍舊是一身緋衣,姿态從容而又閑适,耳聽着聲音也未曾轉身,只是看着外頭的光景說道一句:“你來了。”
沈唯現下也已摘下了帷帽,聞言便輕輕“嗯”了一聲。
她瞧了一眼屋中,見除了霍飛光之外便沒有別人,可見這位昌平郡主平日并不喜歡人随侍在身側,她想到這便也擰頭朝墨棋看去…墨棋會意自然也未曾說道什麽,待朝人打過一禮便往外退去。
等到門重新被合上——
霍飛光才轉身朝沈唯看來,她的面上帶着不顯于外頭的溫和閑适,眼瞧着沈唯便溫和說道:“你過來。”
沈唯聞言倒是挑了挑眉,大抵是屋裏頭沒了墨棋,她也就沒了平日的拘束。因此耳聽着這話她也未曾說到什麽,只是提步朝人走去,待走到霍飛光身側還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得人說道:“你看外頭。”
外頭?
沈唯順着霍飛光的話往外頭看去,大抵是因為站得高的緣故,在這處竟然可以窺見大半汴梁城的樣子,就連遠處的皇宮也盡收于眼前。往日那些巍峨的宮宇還有古老的城牆,此時卻都小得好似失去了平日的威嚴莊肅。
再往前,越過這蔚藍的天空便是一片延綿不絕的山脈,只是因為隔得遠也瞧不清什麽。可即便如此,這樣一幅光景還是讓沈唯難得松下了心神…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唯恐旁人察覺出什麽便整日拘着自己。而今日,沒了那些熟悉原身的人在身側,她也終于可以做一回自己了,沈唯想到這便合了眼,她的手撐在窗橼上頭,而後是半仰了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霍飛光察覺到她的舉動,眼中卻是也不自覺得泛開了幾分笑意。她也未曾說話,只是繼續看着外頭的光景,卻是又過了一會,她才開了口:“在遙遠的邊城,那裏有着更藍的天空,更遼闊的草原,沒有複雜的人心和數不盡的陰謀詭計,那裏只有喜歡唱歌喜歡喝酒的兒郎和姑娘。”
“晴日的時候,你可以在湛藍的天空下騎着馬。”
“若是到了夜裏,你可以坐在高坡上頭喝着酒看着天上的明月。”
沈唯耳聽着這一字一句,緩緩睜開了眼。她不知道霍飛光為何與她說起這些,只是擰頭朝人看去,此時的霍飛光沒了平日的淡漠和孤傲,她的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就連一雙眼睛也泛着掩不住的笑意。
霍飛光絮絮說着這些事,而沈唯也一直安安靜靜得聽着人說話。
不知說了多久,霍飛光終于止了聲,她側了頭朝沈唯看去,眼瞧着她一如既往的清平模樣卻是笑了笑:“我也不知怎麽回事,和你待在一起就想把這些事說與你聽…”她說到這是又稍稍停頓了一瞬,而後才又跟了一句:“是不是覺得我很奇怪?放着這汴梁城中的榮華富貴不要,一心卻想着那遙遠的地方?”
縱然她平日懶得理會那些人,卻也知道在那些一張張恭維謙卑面容背後的那些人如何說她…好聽些得便說她行事荒誕,若有難聽的,自然是數不盡的污言穢語。
這些她都知道,就是因為知曉,她才越發不願理會那些人…可今日卻不知為何,她竟然主動提起了這些事,還是說于一個內宅的婦人聽。
霍飛光不知道沈唯會作何想法,她只是覺得,她是不一樣的。
沒有緣故,就是這樣覺得。
沈唯卻是等霍飛光止了聲才開口,她的聲音如常,沒有絲毫變化:“沒有什麽好奇怪的,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只要自己歡喜就夠了…”她的手仍舊撐在窗橼上頭,目光也重新往外頭看去,眼瞧着那藍天白雲,她的面上也挂了些許笑意,而後她重新說道:“這世上不是所有女子的歸宿便是婚嫁。”
“倘若有歡喜的,那嫁人倒也沒有什麽不好。”
“只是倘若沒有卻也沒有必要委屈自己…”沈唯說到這是又笑着側過頭朝霍飛光看去,眼瞧着她面上的怔忡,她是又跟着一句:“郡主的心比誰都要寬廣,這四方天地根本攔不住你,我想只要你願意,你總能回去的。”
這是霍飛光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
縱然她平日行事再是荒誕,再是不顧旁人的想法,可如今聽着沈唯這一句話也不免有些微怔…她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凡這樣的話被旁人聽到,只怕不僅是那些內宅婦人,就連那些儒生也要寫上幾篇文章罵醒她。
“你…”
霍飛光的喉間有些啞澀,可目光卻還是沒有半點偏移,她就這樣看着人,而後是問道:“你究竟是誰?”早在皇宮的那日,她就察覺出沈唯的不對勁了。
沈唯未曾出嫁的時候,她與她也見過幾次面,那個時候的沈唯和旁人也沒有什麽差別。
可如今——
眼前這個女人除了這張臉,身上沒有半點與沈唯相似之處。
她…究竟是誰?
沈唯耳聽着霍飛光的這一句,握着窗橼的手一緊,只是也不過這一會功夫,她便又松開了指尖…她的面上仍舊挂着溫和的笑意,聞言也只是柔聲說道:“沈唯,我叫沈唯。”她無法與霍飛光訴說那離奇古怪的事,可她也不願欺她騙她,就以這樣的方式介紹自己,盡管她不知道霍飛光會不會理解。
“沈唯?”
霍飛光在唇齒之間輕輕磨着這個名字,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名字,可她卻覺得好似有什麽不一樣…可她終歸也未曾說道什麽,不管眼前人究竟是什麽人,今日她所說的那些話從始至終都只想說于眼前這個人聽。
她想到這,眼中的笑意卻是又深了些許。
…
包廂裏頭置了酒菜。
兩人都是難得有這樣開懷的時候,吃用起來自然也花費了不少功夫…等到申時時分,外頭的天色也開始逐漸變得昏沉。屋子裏卻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影,他跪在霍飛光的面前,口中是一句:“郡主,老爺請您回去。”
霍飛光耳聽着這話卻不自覺得皺了一回眉。
若是家中無事,父親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找她回去,因此霍飛光也未曾說道什麽,她把手上的酒盞置于桌案上,而後是看着沈唯說道:“抱歉…”
她這話還未曾說全——
沈唯卻已笑着開了口:“無妨,如今時辰差不多了,我也該回去了,你既然有事就先回去…”等這話一落,她是又跟着一句:“來日方長,我們日後再聚。”
霍飛光聽她這般說道,臉上的笑意卻是又深了些許,她也未曾說話,只是朝人點了點頭,而後便起身往外走去。
沈唯看着霍飛光離去的身影,又看了一眼那憑空消失的黑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暗衛?她笑了笑卻也未曾說道什麽,只是等墨棋進來後便起了身,待由人重新替她戴好了帷帽,她便邁步往外走去。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樓中的人也不算多。
只是——
沈唯在瞧見一道青色的身影後,步子卻是一頓,只不過也就這一瞬的功夫,她便又重新邁了步子,只是在路過那個中年男人的時候,她卻似是無意一般與墨棋說道:“這處雖然好,卻還不算頂好。”
作者有話要說: 沈姐——
一個每天都想着要離家出走的女人。
PS:感謝所有投營養液和地雷的小寶貝,感謝每天訂閱的小寶貝,愛你們,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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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